等了一會兒，主人終于跟著肖若飛從唯一亮燈的房間走出。見顧春來還站在門口，她連忙打開客廳的燈，招呼顧春來進屋。

    昨天見到肖燦星，顧春來就想敘敘舊，礙于周圍的氣氛，最后只在工作結(jié)束時和對方道了個別。今天再見到對方，顧春來自然是高興的，他像個小孩子那樣丟下手里的東西，一步上前，熱情地抱住對方，訴說著自己的思念。肖燦星摸摸他的頭，對他說辛苦了，招呼他去餐桌旁坐。他剛想說什么，余光便瞥到肖若飛在一旁直捂著嘴偷笑。

    顧春來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了。他連忙放開手，清清嗓，貼住自己發(fā)燙的面頰。

    興許今天在家的緣故，肖燦星不施粉黛，眼角多了星星點點的斑。八年過去，時光不免在她臉上留下些許痕跡，可她的精神依然很好，比印象中更年輕一些的她還要好很多。

    他們稍事寒暄，肖燦星便吩咐兩位年輕人去廚房端菜，自己收拾桌子，準(zhǔn)備吃飯。肖若飛顯然等不及，肚子早開始咕咕叫，抓住顧春來就往廚房拖。

    晚飯是肖燦星特地從豐泰酒家訂的中秋特餐，有蝦有蟹，有板栗燒鵝，有一份冬瓜盅，有圓滾滾惹人愛的金絲小餅，還有一瓶桂花米酒，里面懸浮著星星點點的黃色花瓣，金桂飄香。菜色不算多，卻都頗為精致，擺在桌子上，看著剛剛好夠三個人吃。

    菜上齊，碗筷也都擺放妥當(dāng)，肖燦星坐餐桌一側(cè)，肖若飛和顧春坐另一側(cè)。像每次過年那樣，肖若飛倒酒，三人碰杯，在彼此的祝福聲中，世界上少了一顆孤獨的心。他都明白，自己最艱難的那段時間，多虧肖家母子的善意，自己不至于過年時獨守空房，寂寞看著外面的熱鬧喧囂。

    來之前，顧春來很擔(dān)心，擔(dān)心對方問起畢業(yè)后到現(xiàn)在的八年，問起自己為何與肖若飛突然鬧掰，到了一句話都不講的地步。可他們好似達成了某種默契，肖燦星問顧春來這些年演過什么劇，今后有什么想法規(guī)劃；顧春來就問肖燦星，為何忽然重新走到銀幕前。

    一如先前每次三人一起吃飯那樣，肖燦星對他說這些年的見聞，說自己表演的渴望，對業(yè)界的反思，還有將來的野心，毫無保留，就好像要為他補齊中間失去的八年。

    就好像他一直在這里，從未離開過。

    吃完飯，顧春來便與二人作別。肖若飛怕他迷路，找不到地鐵站，便主動提出要送送他。

    走出樓門，外面狂風(fēng)四作，落葉在地面打旋，熱鬧地奔赴著另一段生命的輪回。肖若飛擔(dān)心半路突然下雨，便領(lǐng)顧春來去車庫，去車上取把傘。

    他們一路走一路聊，聊著聊著，走到車邊，打開后備箱，剛翻到雨傘，肖若飛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顧春來：“有微博嗎？”

    “有?！?/br>
    “我們這兩天要官宣，跟公司的新媒體運營對接一下，拍攝期間、路演、公映，到下檔，你的號將由公司接管。別這么看我，合同里寫了?！毙と麸w臉上寫著難以置信，“你可快點，拿不到你簽名的合同，我們沒法官宣。”

    顧春來也難以置信地看回去：“我都簽完給你了。就是昨天那個黑色的塑料袋，你沒拆開？”

    話音剛落，他就瞥到，那個黑色塑料袋原原本本躺在雨傘的旁白。

    肖若飛被抓個正著，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連忙撕開袋子，翻到最后一頁。借著車燈，他見紙面上赫然“顧春來”三個工工整整的大字，蒼勁挺拔，字如其人，哪像自己，落筆如春蚓秋蛇，甚至被笑過虧了這張英俊臉。

    肖若飛愈發(fā)困惑不解：“不是，你這就簽了？我昨天才給你合同，你啥時候看的？”

    “我不知道里面寫了什么?！鳖櫞簛砀纱嘧鞔?，“你應(yīng)該不會坑我，所以就直接簽了?！?/br>
    肖若飛怔住了。他難以置信地看了好幾圈，才確認顧春來沒有開玩笑。“春來，我是這部片子的編劇，更是制片人。制片人這個職位，你記得不？”

    “制片人先生，您在考我大學(xué)課本里的定義？”

    “制片人需要協(xié)調(diào)各個部門的關(guān)系，需要最大限度確保導(dǎo)演發(fā)揮所長。但這個職位，本質(zhì)上還是商人，最終目的是賺錢。別人是這樣，我也一樣?！?/br>
    “你……稍微有點不同吧?！鳖櫞簛砺曇艉苋?，弱到散在風(fēng)中，根本飄不進人的耳朵。

    “說起來，你不是第一次拍戲，之前怎么cao作的？”

    “《雙城》的進度宣傳都是官微發(fā)布加雁南轉(zhuǎn)發(fā)，不用我自己來?！鳖櫞簛砥擦似沧欤c開自己的微博，送到肖若飛眼前，“這個號反正也沒人知道，我自己留著可不可以?！?/br>
    “寶貝兒，再說一遍，我本質(zhì)商人，您可多留點心。”說著，肖若飛沖顧春來手機屏幕看了一眼。

    在顧春來的個人頁面，舔爪花貓的頭像旁有一串醒目的字：隔壁花貓愛吃魚。

    “你要非得用這個號，覺得id不妥當(dāng)，我可以改個名。稍等?！?/br>
    肖若飛還沒來得及阻攔，就見顧春來在輸入框中敲下幾個字，那個花貓吃魚的微博id，瞬間變成了“黃鼠狼給雞拜年”。

    “你是不是故意的？搞得我們跟雞有仇一樣?！毙と麸w打開微博，給顧春來看自己ID。個人主義的頭頂，赫然幾個大字——“老鷹抓小雞”。

    顧春來笑笑，又點開別的頁面給肖若飛看。他的關(guān)注列表里都是劇院和制作公司的官微，還有戲劇博主，沒有演員，沒有導(dǎo)演，連他師兄和先前共演過的白雁南都沒有。他設(shè)置了半年可見，平時也只發(fā)些花花草草小動物云朵，偶爾有點贊的都是僵尸號。然后他搜索自己名字，不管話劇宣傳還是劇后觀感，從未有人at過他，偶爾有劇迷提起，也都說他不用微博，實在太神秘，只能在劇院官微看到近況。

    看起來確實像私人小號，沒人知道。

    肖若飛答應(yīng)他，現(xiàn)在這個號保留不動，但不能以演員身份發(fā)表任何影片相關(guān)的信息，也不能在影片合同到期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影片宣傳方面，公司會給他注冊一個新號，id是他自己的名字，等影片相關(guān)事宜全部處理妥當(dāng)后，會將微博號全權(quán)交還。

    “除非……我有個一勞永逸的法子，”肖若飛眨眨眼，補充道，“據(jù)我所知，你只和蘭桂劇團簽過勞務(wù)合同，沒其它經(jīng)紀約?？紤]下，簽個公司，進軍影視界？”

    “我還真考慮過?！鳖櫞簛碚f。

    “真的？”肖若飛眼前一亮，“有沒有中意的公司？或者想簽約的目標(biāo)？比如，我們燦星？”

    “關(guān)于這個，我之前忘了跟你說……”顧春來側(cè)撓撓頸，白皙的皮膚迅速隆起幾道紅印，“你知道之前我和雁南一起演戲嘛……你也知道他有個人工作室……前前后后他跟我提過幾次……想跟我簽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