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jié)
他跟哄小孩兒似的,苦口婆心,邊說邊把管子往老爺子嘴里塞。 老爺子腮幫噗了兩下,不吸。 鐘聿都快沒耐心了,“爸,您別鬧了成不成?” “我腦屁!”他揭著眼皮瞪住鐘聿,又咳了兩聲,“不把管子拔了你讓我怎么喝?” 鐘聿這才想起來老爺子鼻子里還插著氧氣管兒。 “哦,不好意思,給忘了!” 他嬉皮笑臉地給他拔了管子,將杯子往他嘴邊湊,鐘壽成別過頭卻往外推了點。 “我是心臟不好,但手還沒殘!”說完自己接過杯子,就著喝了幾口,喝完把杯子還給鐘聿,期間冷光一記,涼颼颼地問:“……有沒有照片?” 照片??? 鐘聿腦子里迅速轉(zhuǎn)動。 “哦,有,您等下?!?/br> 他摸出手機找出一張湊到鐘壽成面前,老爺子一看差點又要背過氣。 “誰要看這丫頭,我要看那孩子,孩子?。?!” 鐘聿總算明白他意思。 原來不是要看梁楨??! “你說豆豆照片嗎?那我沒有~~” 第172章 責任 沒有?你連張孩子的照片都沒有?”老爺子氣得腮幫子又鼓了一下。 鐘聿聳聳肩,“真沒有?!?/br> 鐘壽成不信:“你把手機給我!” 鐘聿:“手機給你干嘛?” 鐘壽成:“我自己翻!” 鐘聿無語,“爸,您至于嘛,孩子就在我那,又不會跑,等您出院了就能見著了?!?/br> 老爺子眉頭一豎:“誰說我要見他?” 鐘聿:“您不見?” 鐘壽成:“當然不見,別以為生個兒子就想認祖歸宗,沒這么容易的事!再說現(xiàn)在什么都沒調(diào)查清楚,她說是你兒子就是你兒子?” 鐘聿皺眉:“行行行,您說不見就不見,現(xiàn)在您是病人,都依您,所以您千萬放寬心,我保證不會讓豆豆出現(xiàn)在您面前!” “你……”老頭一口氣又被頂在嗓門眼,上不去,下不來。 鐘聿還使勁在旁邊添油加醋:“反正戶口本上孩子還是姓梁,這些年我也沒盡過一點當父親的責任,豆豆也沒吃過一口我們鐘家的米,所以您說得對,認祖歸宗還真沒這么容易!” “什么?”老爺子啞著嗓子吼出來,“什么意思,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什么叫認祖歸宗沒這么容易?這是不是那丫頭的意思?” 眼看老爺子臉都綠了,鐘聿壓住性子,瞥眉哭喪著臉,“梁楨沒這么說過,但您自己不會用腦子想想嗎,孩子從出生到現(xiàn)在都是他媽一個人帶著,我,你,鐘家上上下下這些人在過去五年里對豆豆而言都是不存在的生物體,他概念里沒有爸爸,更沒有爺爺,您還指望他一下子就能接受我們這些人?” “混賬東西!就算之前五年我們沒有盡到責任,但他始終流的是我鐘家的血,這點不可能改變,所以怎么算都應(yīng)該是我鐘家人!”老爺子斬釘截鐵,語氣特別肯定。 鐘聿咳了聲,“對,我也這么認為,但是人未必這么想,再說您剛也說了,這事不還沒調(diào)查清楚嘛,所以之前我也一直沒敢跟您說,要不再等等吧,等您身體恢復(fù)了,出院了,我看能不能安排你們先見一次面…” 停頓了一下,他像是突然又想起來什么事,“哦對了,您剛說您壓根也不想見孩子,您看我這腦子……” “鐘聿?。。 崩蠣斪与S手抓了只枕頭就扔了過來,“混賬東西,純粹消遣我是不是?” 鐘聿接住枕頭,總算憋不出笑了出來,笑完抱著枕頭一屁股坐到床邊上。 “爸,您這是何必呢?明明心里想見得要死,還要嘴硬?!?/br> 鐘壽成靠床上喘了兩口氣。 鐘聿扔了枕頭過去給他一下下捋著胸口,父子倆難得有和諧時光,鐘聿也漸漸收了笑容。 “爸,我知道我混賬,結(jié)婚領(lǐng)證都沒提前征得您同意,但您也得聽聽我的理由再氣是不是?” 鐘壽成躺那朝他掃了記冷風,“你能有什么建設(shè)性的理由?無非就是被那丫頭迷了心智!” 鐘聿苦笑一聲:“這點我承認,我是挺喜歡梁楨的,您五年前應(yīng)該就知道!” 鐘壽成:“哼!” 鐘聿:“但這也只是其一!” 鐘壽成:“所以還有其二?” 鐘聿替老爺子捋胸口的動作停了停,突然垂眸低頭。 “爸,您知道我小時候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嗎?” “什么?” “希望可以一家三口齊齊整整!” “你這話什么意思?你是死了爹還是死了娘?” “您明明知道我不是這意思!”鐘聿突然抬頭看著鐘壽成,鐘壽成心口猛地一抽搐,一閃而逝的感覺來得太快,來不及思考其原因,只覺得好像是因為內(nèi)疚或者心虛。 父子倆相互沉默看著對方。 不用多用語言來描繪,但其實彼此已經(jīng)心知肚明。 病房里的氣氛忽然變得有些怪異。 大概隔了小半分鐘,最后還是鐘壽成先開口:“你怪我?” 鐘聿扯著嘴角很無奈地笑了笑。 “能怪嗎?您是我父親,您生我養(yǎng)我,這些年對我也一直很不錯,但是您若要我講真話,成年之前,我對您還真的怨過,特別是不小心聽到別人喊我小雜種的時候?!?/br> 床上的老人眼動了動,但很快露出戾氣,“你是我鐘壽成的兒子,誰敢說你是小雜種?”他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大,加上情緒激動,連續(xù)開始咳起來。 鐘聿又給他順了幾下心口,其實這時候跟他說這些真的不合適,但話趕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鐘聿也就直接順著往下說了。 “道理是這樣,但別人未必會這么想,我親媽也不是鐘太太,所以單從這層關(guān)系來看,他們說我是小雜種很正常!” “胡說,我鐘壽成的兒子,鐘家嫡親血脈,哪個敢這么胡言亂語,你告訴我,來,你告訴我!”鐘壽成恨不得直接從床上蹦起來就要去找那些人算賬。 鐘聿把人壓住,“爸,咱冷靜點可以嗎?”他盯著顯然情緒激動的老人,叱咤一生,如今病痛纏身地躺在床上,其實有些話嘴上犟著一套,自己心里也明白得很。 “爸,我小時候怨您為什么要把我留在身邊,卻把我親媽送走,當時真的無法諒解,甚至一度覺得您自私,殘忍,不像一個男人,可是隨著年齡增長,可能也是因為經(jīng)歷了一些事吧,我開始慢慢明白,您有您的立場,您的無奈和責任,這些年我不能評判您當年的選擇是對還是錯,但起碼我一直在試著去原諒和理解您?!?/br> 鐘聿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始終看著鐘壽成。 父子這么多年,這算是他第一次剖心置腹地跟他說些話,真誠地,真摯地,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地…… “但是爸,我可以嘗試著去理解和原諒您,但是很早之前我就對自己發(fā)過誓,將來若我有自己的孩子,絕對不可以讓他走我的老路,我要他同時都擁有爸爸mama,一家三口,齊齊整整地生活在一起,所以當我知道豆豆是我兒子的時候我一度都無法面對事實,不是激動,不是開心,而是覺得自己枉做一個父親,前面五年,我對他不管不問,把他一個人丟在一個沒有爸爸的環(huán)境中長大,我甚至可以感同身受到他的恐懼和孤獨,大概就像當年的我,覺得自己是個異類,跟別的小孩不一樣,所以我才要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跟梁楨結(jié)婚,因為只有結(jié)了婚,領(lǐng)了證,給了他mama一個名分,當公布豆豆身世的時候他才不會是小雜種。” 鐘壽成覺得胸腔里堵著一口氣,硬邦邦的,震得自己疼。 “阿聿…”老人眸光微動,嘴角到下巴發(fā)皺的皮膚繃緊,心里其實也有很多話要說,但此時仿佛被施了咒語,任平時多決斷殺伐,這時候也無非只是一個心中帶有愧意的父親。 鐘聿拍了拍他擱在被子上的手。 “我知道先斬后奏您肯定很生氣,也知道您不喜歡梁楨,但就算看孩子的份上,您起碼體諒我這個初為人父的心情。” 最后一句話讓鐘壽成的語言功能全部喪失。 他坐在那半天都沒回神,腦子里都是剛才鐘聿說的那些話,回想當年的選擇,到如今的局面,對錯不好說,但絕對不是他當初料想的樣子。 父子對坐,秋夜冷風透過窗口吹進來。 病房里只剩下一片沉默。 話都說了,立場也都擺出來了,剩下的只能聽天由命。 大概隔了幾分鐘,鐘壽成往床上一趟,目光直直看著天花板,說:“明天把人帶來先給我看看吧?!?/br> 鐘聿心思微動,嘴角笑開,“好!” “我說的是孩子。” “爸!” 鐘壽成側(cè)過臉來,“這已經(jīng)是我目前所能作出的最大讓步,你給我聰明一點,別得寸進尺!” 鐘聿撇了下嘴,想再說些什么,但理智最后還是壓住了沖動。 “行吧,那就先看孩子!” 門外站在黑影里的身子動了動,雙手握拳,指甲都恨不得都摳到rou里。 走廊燈光慘淡,住院樓已經(jīng)過了家屬探視時間,加之鐘壽成住的是vip病房,為防止記者sao擾,整層都被包了下來,除了幾個值班保鏢之外,周圍空無一人。 蔣玉茭似乎能夠聽到自己肺腔的喘氣聲,一張一合,像是氣球一樣,不斷有氣體往里充,她覺得肺腔都要被漲滿了,隨時都有爆炸裂掉的可能。 …… 丁立軍平時不怎么上網(wǎng),更不會關(guān)注微博或者新聞,他是從高玉珠那里得知了鐘聿公開了梁楨跟他領(lǐng)證的消息,包括豆豆的身世。 當天晚上高玉珠去丁立軍那吃飯。 馮菊那案子有眉目了,雖然被偷的錢還沒拿回來,但馮菊已經(jīng)在派出所招認,后續(xù)只要把手續(xù)辦齊,法院開庭審理,很快錢就能拿回來。 為此高玉珠說要過來給丁立軍慶祝慶祝,恰逢丁立軍心情也不錯,就答應(yīng)了。 六點多高玉珠就拎了酒和菜過來了,大冷天的外面一件長風衣,進屋后把風衣一脫,里面是紅色緊身超短裙,月匈還特別低的那種。 酒過三巡,丁立軍有些醉了,高玉珠就趁機過來動手動腳。 之前她也試探過幾次,可丁立軍都沒從,今兒個也不知道是心情好還是酒勁的緣故,他倒沒把人往外推。 高玉珠見有戲,干脆一屁股坐到丁立軍腿上,摟著他脖子貼著蹭了蹭。 丁立軍一手端著酒杯,一手虛摟著她的腰,沒推,但似乎也并沒多主動。 高玉珠畢竟還是女人嘛,也知道不能過于主動,于是耐住性子,繼續(xù)坐他腿上,貓著身摟住他脖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起初都是些家長里短,她哪個小姐妹買了房,哪個小姐妹又在哪租了個門面自己做生意,后來也不知怎么說著說著就聊到了梁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