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年齡算蔣燁只比鐘聿小兩歲，輩分卻差了一輩，見到鐘聿他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叫聲“小二叔”，身上沉靜敦厚的氣質(zhì)卻跟鐘聿截然相反。

    鐘聿對蔣家那邊一向不熱絡(luò)，唯獨對這個“侄子”還算上心。

    他拍了下蔣燁的肩，“好，過幾天開始休假了，春節(jié)找個時間聚聚?！?/br>
    蔣燁嗯嗯地點頭，推了下眼鏡，又轉(zhuǎn)過來跟梁楨打了聲招呼才走。

    蔣家離開之后豆豆又陪了老爺子一會兒，眼看快兩點了，鐘聿公司還有事，老爺子也需要休息了，于是一家三口也沒多逗留。

    下樓的電梯里梁楨突然想起蔣燁臨走時提出吃飯的事，問：“你跟蔣燁關(guān)系很好？”

    鐘聿：“一般吧?！?/br>
    梁楨：“可我剛才見你們兩說話好像挺熟悉?！?/br>
    鐘聿：“小時候關(guān)系還挺好，經(jīng)常一起玩，不過大一點之后好像就有些生分了?！?/br>
    梁楨能夠理解其中緣由，雖然都是親屬，但一個姓鐘一個姓蔣。

    蔣家以前確實是大戶，不過從蔣玉茭父親那一輩開始就慢慢沒落了，以至于蔣玉伯和蔣玉甄后來都進了鐘氏。

    換而言之，蔣系一族這么多年是完全依附于鐘氏生存。

    孩童之間的友誼可能還比較單純，不涉及一些階層觀念，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心智漸漸成熟，周邊的環(huán)境和氛圍會慢慢使人認(rèn)清現(xiàn)實——如果鐘聿是將來要繼承正統(tǒng)的太.子，那么蔣燁無非就是陪太，子玩耍讀書的一個旁系侯爺。

    小時候再好的關(guān)系又如何，總有人和事會不斷去提醒彼此的身份。

    ”……再后來上學(xué)，住校，出國，慢慢也就不聯(lián)系了，也是最近他畢業(yè)回國之后才見了幾次?！辩婍惭a充說完。

    梁楨又問：“那他跟曹磊這些人也認(rèn)識？”

    鐘聿愣了下，“怎么這么問？”

    于是梁楨便把前幾日在吳恙小媽投資的餐廳偶遇那一幕跟鐘聿說了遍，鐘聿想了想，“他們之前應(yīng)該見過，蔣燁出國前我?guī)黄鸪鰜硗孢^兩趟，但印象中兩人應(yīng)該不熟?！?/br>
    可轉(zhuǎn)念一想出來一起吃頓飯也正常。

    “曹磊那人平時就喜歡呼朋喚友，交際圈比較廣，況且濘州就這么大，來來回回玩的就那幾個人?！?/br>
    想來也是，別看濘州花花世界，繁華遼闊，可差不多年紀(jì)又在同一階層的，確實也就那么幾個，早晚都會碰上。

    梁楨又問：“那位蔣太太呢？”

    鐘聿：“你說蔣燁媽？”

    梁楨：“嗯，看上去好像挺內(nèi)斂的，我看她今天從頭到尾都沒怎么說話?！?/br>
    這種場合梁楨也大多沉默以待，但她的沉默是源于內(nèi)心的小局促加上本身也不怎么愿意去應(yīng)付，但蔣太太似乎不大一樣，她從頭到尾面帶微笑，卻始終站在蔣縉背后，又穿了件墨綠色的旗袍，乍一看就跟三十年代小媳婦兒似的，唯男人馬首是瞻。

    鐘聿：“蔣燁媽身體不大好，平時很少出門，性格也應(yīng)該屬于老實那一卦，確實沒什么存在感?！蹦┝怂€補充了一句，“這點上我覺得蔣燁跟他媽有點像?！?/br>
    同樣的內(nèi)斂安靜，在場面上毫不張揚。

    梁楨：“不過我之前好像聽到一些小道消息，蔣縉夫妻感情不大和睦？”

    鐘聿偏頭看她，半笑不笑地反問：“小道消息？你什么時候開始也關(guān)注小道消息了？”

    梁楨撥了下耳根邊的頭發(fā)，“你真以為我兩耳不聞窗外事？”

    她當(dāng)了幾個月鐘太太，確實一直秉承著“獨善其身”的原則，實在是因為她不愿意把精力花費在一些無趣的家庭瑣事上，然而身處漩渦中心，她想不知道都難。

    更何況她心思細膩又敏感，很多人和事只要稍稍從她眼前過一遍，就能看出個八九不離十。

    就拿上回老爺子辦壽辰來說，盡管梁楨沒有刻意去攀談或者打探這個大家族里面的密事，然而還是洞察到了很多消息。

    比如蔣玉茭有兩個哥哥，卻始終跟蔣玉伯的關(guān)系比較好一點，對蔣玉甑一家態(tài)度平平。

    比如蔣家兄弟兩個，蔣玉伯和蔣玉甑的性格確實截然相反，前者工于心計，后者淡泊名利。

    再比如蔣縉脾氣跋扈，老爺子壽辰上只因為一件小事就當(dāng)眾朝他太太甩臉子，而她太太居然毫不生氣，還能立馬過去主動道歉，可明明錯不在她這方。

    后來梁楨無意間聽到一點“秘密”——蔣縉跟他太太已經(jīng)十多年不住在一起，他在外面有很多紅顏知己，蔣太太不過是掛了個名頭而已。

    梁楨：“我聽說蔣太太娘家條件不大好。”

    鐘聿：“算是吧，她不是濘州本地人，當(dāng)年未婚先孕有了蔣燁。”

    梁楨：“所以算是奉子成婚？”

    鐘聿：“不完全是這個原因?！?/br>
    其實以蔣家的地位，如果蔣縉不是心甘情愿想娶這個女人，光憑一個孩子還不至于。

    鐘聿：”我也是聽人說的，說當(dāng)年有人給蔣玉伯托夢，告訴他外面還沒出生的那個孫子自帶金命，可以光耀門楣，蔣玉伯就姓了，讓蔣縉把她娶進了門，后來就生了蔣燁這個嫡孫?！?/br>
    梁楨忍不住笑：“自帶金命？光耀門楣？”這哪年代的思想了？“蔣玉伯這么迷信？”

    鐘聿：“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年紀(jì)的老東西多多少少都信這些。”

    有錢人確實，風(fēng)水，算命的最容易從他們身上騙到銀子。

    兩人帶著豆豆已經(jīng)走出住院樓。

    梁楨半開玩笑地問：“那你父親呢？也信這些嗎？”

    鐘聿：“他才不信。”

    梁楨：“你確定？莫不是當(dāng)年也是誰給托了個夢給他，說你自帶金命，可以光宗耀祖，你爸才決定把你生下來吧？

    鐘聿眼梢狠狠剮了她一眼，“滾！”

    梁楨看他吃癟的樣子笑得不行，旁邊豆豆也跟著笑。

    鐘聿氣得拍他腦袋，“你笑什么笑？”

    豆豆捂著嘴看梁楨，“mama笑豆豆也就笑嘍~~”

    他唯恐天下不亂，還要來湊熱鬧，鐘聿抬起手臂一把把小東西夾在腋下，跟夾著個包似的小跑步往停車場的方向去，嘴里還警告式地嚷嚷：“讓你笑，讓你笑……還笑不笑？”結(jié)果豆豆咯咯咯笑得沒停。

    梁楨跟在后面只看到小東西被夾到半空中的兩條腿使勁撲騰，撲著撲著一只鞋就掉到了地上，梁楨趕緊過去撿起來，再一路追著父子兩在后面跑……

    那是除夕前的最后一個周日，氣溫正低，但陽光照在人身上卻分外暖。

    三人從醫(yī)院出來，鐘聿把梁楨和豆豆先送回去，自己再開車去公司，加了一會兒班，原本有個飯局，他給推了，去醫(yī)院陪了會兒老爺子，到家差不多七點半，沈阿姨剛收拾好廚房準(zhǔn)備下樓扔垃圾，一開門就看到外頭的鐘聿。

    ”先生？”

    近期鐘聿不是出差就是加班，即便人在濘州也很少能在十點前回來，這會兒八點還沒到呢，沈阿姨見他出現(xiàn)在門口嚇了一大跳。

    ”您下班了？”

    “嗯。”說完便進門扔了包和車鑰匙。

    客廳那邊傳來叮叮咚咚的琴聲，梁楨正陪豆豆坐在鋼琴前面練琴，他故意輕著手腳走過去。

    “……手指彎曲，指關(guān)節(jié)必須立起來，你這不行！”

    身后突然傳來略帶嚴(yán)厲的聲音，梁楨和豆豆同時回頭，后者頓了下。

    ”爸爸！”

    豆豆一下子從鋼琴椅上蹦起來撲到鐘聿懷里，鐘聿把人接住，在他頭皮上揉了揉以示回應(yīng)。

    這邊梁楨也站了起來，問：“去過醫(yī)院了？”

    “嗯，剛從醫(yī)院那邊回來?！?/br>
    “晚飯吃了嗎？“

    ”吃過了，陪老爺子在病房吃的。”說完一掌托起豆豆的屁股把他又?jǐn)R回琴椅上，“來，今天你老子陪你練琴?！?/br>
    豆豆已經(jīng)持續(xù)練了快一小時，幾乎沒剩幾兩耐心了，這會兒難得見鐘聿要陪他練，又來了勁。

    父子兩并排坐在鋼琴椅上，原本以為鐘聿只是裝裝樣子，沒想到他還教得挺認(rèn)真。

    梁楨在旁邊看了一會兒，默不作聲地繞到身后去，掏出手機，對著鋼琴椅上一大一小兩具背影摁了個快門。

    屋里燈光通亮，四周縈繞著父子兩“演奏”的鋼琴聲。

    或許是氣氛實在太好，梁楨打開微信朋友圈，將剛從拍的那張照片點了發(fā)表分享……

    第264章 道歉

    練到后面豆豆要鐘聿給他彈首曲子，鐘聿想了想，“行！”

    他落指彈了幾個音，很慢，節(jié)奏也很熟悉。

    豆豆烏溜溜的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喊：“小星星！”

    鐘聿又彈了一小段，梁楨也聽出來了，確實是小星星的旋律，可是小家伙似乎不滿意。

    ”爸爸，這個太簡單了，你是不是不會彈難一點的曲子？”

    小東西還看不起人呢，嫌棄鐘聿彈的曲子太簡單。

    鐘聿偏頭朝他瞇了下眼，“你確定這首簡單？”

    “對啊，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你看我都會唱呢?！?/br>
    鐘聿笑了下，沒理，繼續(xù)轉(zhuǎn)過來彈曲子。

    起初確實是小星星的調(diào)子，舒揚緩慢，可是很快節(jié)奏開始加快，像是一場細雨變驟雨，梁楨只看到他修長的手指迅速敲在琴鍵上，猶如珠子在上面滾動，出來的便是一串動聽流淌的音符……

    豆豆不覺吸著氣，由最初的“鄙視”到“欽佩”，隨著曲子高.潮跌宕，坐在旁邊的小東西開始拍著手給鐘聿鼓掌。

    “爸爸好棒，爸爸你好棒！”

    大概是被自己兒子追捧了，鐘聿的表現(xiàn)欲愈發(fā)膨脹，一口氣將那首《小星星變奏曲》彈完之后緊接著又進入另一首彈奏。

    第二首曲子比小星星更加輕快悅動，豆豆絞盡腦汁想聽出具體什么調(diào)，然而肚子里的貨實在匱乏，只能急吼吼地問鐘聿：“爸爸爸爸，你現(xiàn)在彈的是什么？”

    鐘聿沒有給正面答案，手指依舊在黑白鍵上迅速來回移動，卻反問豆豆：“你閉上眼睛仔細聽，想象畫面，像不像小狗追著自己的尾巴在地上打轉(zhuǎn)？”

    豆豆照辦，閉上眼坐正。

    ”…這首三段式，四小節(jié)引子之后有段快速回轉(zhuǎn)，聽，就這里……”連貫的調(diào)子從他指端流出，“小狗在地上飛快旋轉(zhuǎn)，一圈圈追自己的尾巴，你腦中有沒有想象出小狗健康活潑的神態(tài)？”

    閉著眼睛的豆豆格外配合，喊：“有，有一只小狗，尾巴追得很快哦。”

    鐘聿：“第二段節(jié)奏會變慢……”

    急速敲彈的旋律果然漸漸慢了下來，“這段是抒情的圓舞曲，就好像小狗跑累了之后躺下來休息，豆豆你想象一下，小狗躺在草地上是不是特別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