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節(jié)
“不是你們男人是不是都這樣啊,都這么自以為覺得當孤膽英雄的感覺特別棒?” “……” “但你有沒有問過她到底需不需要你逞英雄?可能她并不需要你這些自我感動式的英雄主義呢?” “……” “作為同樣是女人的我來說,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并不是所有女人都膽小怕事,有時候歲月靜好對女人來說確實很重要,但當事情找上門的時候她也可以跟你一起扛,大不了兩個人抱著一起迎戰(zhàn),或者起碼你也該給她一個機會,讓她自己選擇是陪你還是遠離!” 葉千橙正經(jīng)講起道理來也是一套一套的,只是這些道理鐘聿之前都已經(jīng)考慮過,就是因為考慮過他才下了現(xiàn)在的決定。 “道理我都懂,但只要是威脅到她跟豆豆的平安,一切都免談!”鐘聿搓著臉又清醒了一下,“行了,不想再聊這事,之前讓你查的病歷有沒有進展?” 上一秒還在為情痛苦,她要充當靈魂導師,這會兒秒切工作模式,葉千橙拍了下自己的額頭,暗罵顧衛(wèi)東給自己接了這么一單生意。 “差不多了,我晚上回去整理好發(fā)你郵箱。” “具體什么問題?” “腸癌,根據(jù)從醫(yī)院查到的信息,應(yīng)該已經(jīng)中晚期?!?/br> 鐘聿表情隨之愣了下,“中晚期?這么快?可是我看她除了瘦了點之外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可能吃了藥打了針維持也說不定,不過據(jù)我所知腸癌這個病很特殊,臨床診斷率只有11%到15%,大部分患者在確診的時候就已經(jīng)發(fā)展到中晚期,至于她在醫(yī)院那邊就治的情況,我看了下記錄,不簽手術(shù)也沒準備化療,基本可以確定她放棄了治療,純粹拖時間而已?!?/br> 鐘聿捏著眉心仰面又靠回了沙發(fā)上,他對蔣玉茭的感情很特殊,痛恨憎惡之余又總是夾雜了幾分同情,現(xiàn)在又得知她患了絕癥,好像所有仇怨在生命面前都已經(jīng)變得不值一提。 “有問有問過醫(yī)生,像她這種情況,如果放棄手術(shù)化療,還能拖多長時間?” 葉千橙想了想:“大概也就三四個月吧。” 第307章 一起下黃泉 鐘家有人生病一般都去明德,所以蔣玉茭為了掩人耳目,特意在臨市找了另外一家私人醫(yī)院。 原則上病人病歷都需要保密,更何況是像蔣玉茭這樣有身份的人,就診期間也都簽訂了保密協(xié)議,但如果有人有心要查,其實并不難。 當天晚上蔣玉伯也同樣拿到了一份復印的病歷。 “爸,我問過醫(yī)生了,按照病歷上的描述,姑姑這病怕是……不大好啊?!?/br> 蔣玉伯雖然不懂醫(yī),但病歷上一些相對淺顯的字眼還是能夠分辨出來。 “確定是腸癌晚期?”他問。 蔣縉:“對,確定,而且醫(yī)院那邊說她不同意化療,只靠吃藥保守治療?!?/br> 蔣玉伯:“有沒有查到她這病是什么時候確診的?” 蔣縉:“去年下半年,應(yīng)該也就是老爺子讓小雜種認祖歸宗那段時間?!?/br> 蔣玉伯哼了一聲,“難怪她能答應(yīng)我們一起配合對老頭下手,原來是早就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癥,活不了多久了,想拉個人陪她一起下黃泉?!?/br> 蔣縉看著眼前父親過于冷清的表情,心里多少還是有些唏噓。 “爸,你說姑姑這是何苦呢?爭強好勝一輩子,在鐘家也受了一輩子委屈,好不容易把老頭兒熬死了,眼看著鐘氏就要到我們蔣家手里,她為什么直接放棄治療?” 雖說腸癌中晚期已經(jīng)是絕癥,化療或者手術(shù)也不過是拖延時間,但人都怕死,真到了那一步很少有人能夠主動放棄,更何況蔣玉茭也不缺錢,就算不能根治痊愈,起碼可以減輕一點痛苦或者讓生命拉得稍微長一些。 很難理解她居然瞞住了所有人,自己扛著絕癥過日子。 “想不通?”蔣玉伯問。 蔣縉苦笑:“還真想不通!” “那說明你還不了解你這個姑姑!”蔣玉伯放下手里的病歷夾著雪茄走到窗戶前面,外面院子里綠樹成蔭,偶爾有風吹過來,枝葉拍打在窗臺上。 “你姑姑這人從小就好勝,我們兄妹三個里面就數(shù)她心思最深,后來你爺爺把她許配給了鐘壽成,老一輩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所以她在嫁進鐘家之前跟鐘壽成并不熟悉,不過那時候也不排斥,畢竟對方是濘州鐘家嘛,不是誰都能進?!?/br> 蔣玉伯站在窗前開始回憶半個世紀前的往事。 “你姑姑比鐘壽成小了六歲,當年嫁過去的時候也就二十左右,不過兩人站在一起還算般配?!?/br> 門當戶對,郎才女貌,這段婚姻確實也挑不出有什么毛病。 “本來都挺好,老爺子當年對她也不錯,特別是你爺爺過世之后我們蔣家家道開始中落,鐘壽成確實也給了很多關(guān)照,但這種情況沒持續(xù)幾年,鐘壽成開始在外面沾花惹草?!笔Y玉伯叼著雪茄抽了口,他作為蔣玉茭娘家的兄長,對此倒并不生氣,“男人嘛,有事業(yè)有威望,在外面沒幾個女人也不可能,你姑姑知道分寸,沒怎么鬧?!?/br> 蔣縉:“那不挺好的嘛,只要后方太平,別瞎折騰,男人總還是惦記著家里的。” 蔣玉伯瞄了他一眼,“所以你就也學你姑父在外面養(yǎng)小的?” 蔣縉跟蔣太分居十多年了,在外面另外有私生子的事早就不是秘密,雖說這種事在這種階層比比皆是,可畢竟也不光彩。 “爸,您說姑姑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蔣縉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后來呢,姑姑為什么又會跟姑父鬧翻?” “你姑姑這么聰明的人,怎么會跟鐘壽成鬧翻?估計到死她都會是那個知書達理,賢惠溫柔的鐘老太太!” “……” “不過這些都是表象,玉茭對鐘壽成的恨應(yīng)該不是一天兩天了,但從來不放在臉上,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 “因為一直沒給鐘家添個一兒半女。” 鐘盈是在蔣玉茭三十二歲的時候生的,那年代已經(jīng)算是超大齡產(chǎn)婦。 “在盈盈出生前面十多年,你姑姑一直懷不上,為此應(yīng)該在鐘家也沒少受委屈。” 現(xiàn)代女性結(jié)婚之后都會間接捆綁生育,而一旦生不出孩子,所有世俗的罪責和目光都全會堆積到女人身上,更何況還是那個年代的夫妻。 “你姑姑忍氣吞聲十多年,那十多年間鐘壽成在外面也沒少玩女人,但你姑姑因為沒底氣,所以也很難過問,直到你姑姑三十二歲那年懷了盈盈,盈盈出生后鐘壽成倒是老實了一陣子,你姑姑可能以為苦日子也熬到頭了,畢竟那時候鐘壽成已經(jīng)快要四十,孩子有了,公司也發(fā)展得很順利,眼看著日子一天比一天舒心,結(jié)果沒想到鐘壽成有天突然抱了個兒子回來?!?/br> 那年老爺子都已經(jīng)五十了,半百之年,往前風流了大半輩子,所有的委屈蔣玉茭都忍了,她大抵是想夫妻一場,他玩夠了回來,兩人還是可以白頭偕老,共度晚年,甚至她都不可以不計較他一大把年紀還有其他女人,可是突然抱個兒子回來是怎么回事? 如若是私生子,私生子蔣玉茭也就認了,可鐘壽成大擺筵席,高調(diào)承認自己老來得子,對外宣稱是人工代孕,行,姑且真是人工代孕,但置于蔣玉茭何地? “你姑姑驕傲了大半輩子,那次真是被活活剝了臉皮,但她也夠聰明,怨氣從來不放在臉上,還主動承擔了撫養(yǎng)鐘聿的責任。或許是年紀到了,也或許是在兒子這件事上讓鐘壽成覺得對她有了虧欠,鐘聿被抱回來之后他倒改了很多,也基本沒再出去玩過?!?/br> 老爺子風流多年,五十之后才知收斂,很難不令人懷疑他“有兒足矣”的思想。 “后來的事你基本也都知道了,這些年鐘壽成一直很偏心,早就說過鐘氏將來要留給鐘聿,你姑姑這些年忍氣吞聲,怎么可能沒怒氣,結(jié)果老天還不開眼,居然讓那兔崽子在外面生了個兒子,鐘家就當是白撿了一個孫子,兒孫都齊了,老頭兒大壽那天你也看到了,抱著那孩子激動得話都說不連貫,你姑姑又不傻,就現(xiàn)在這局面,一旦老爺子倒下,還能留什么給盈盈!” “所以說到底她也是為了給盈盈多爭點才會換了老爺子的藥吧?!笔Y縉問。 蔣玉伯笑著搖了搖頭,“這倒未必!” 蔣縉:“什么意思?” 蔣玉伯:“爭家產(chǎn)是一方面,但更多的可能只是為了爭一口氣。” 蔣縉:“這話怎么說?” 蔣玉伯冷笑:“以我對玉茭的了解,她要真想為盈盈爭家產(chǎn),早幾年前就該動手,不至于等到鐘聿羽翼漸豐還有了兒子,更何況就算現(xiàn)在老頭死了,鐘聿和那孩子都得分一份,留給盈盈的也沒多少,她何必去冒這個險配合我們弄死鐘壽成,這也正是我之前一直想不通的點,不過現(xiàn)在看了這份病歷……” 蔣玉伯回頭又瞄了眼桌上的紙,“答案顯而易見了,她就是想拉鐘壽成陪她一起上路而已。” 第308章 暈倒 蔣玉茭打完針吃過藥躺下,可是沒睡幾個小時又被疼醒,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熬著,熬到半夜實在熬不住了,支撐著從床上爬了起來。 整個屋子空蕩蕩的,偌大一個南樓,白天都過于安靜,到了夜里更像是被沉在深海里的一只瓶子,瓶子還被塞了蓋子,靜得一絲響動都沒有。 蔣玉茭捂住抽痛的腹部走過去開了房間的燈,站在空闊的臥室里轉(zhuǎn)了一圈,走到梳妝臺前面,鏡子里出現(xiàn)一張瘦削蒼白,爬滿皺紋的面孔,她扶著臺面坐下,撫著自己的臉,可以清晰感受到上面粗糙干皺的觸感。 老了,真的徹底老了。 她不懼老,甚至早幾年前她還一直盼著可以快點老,老了就意味著人生快要折騰完,她終于可以歇一歇了。 這就好比一條很長的跑道,說馬拉松也不為過,前面幾十年她跑得太辛苦,太孤獨,只有老了才能看到終點,到時候鐘壽成也玩夠了,玩不動了,只能回來守著她一起過完后面的日子,只可惜等真的到了最后一程,她發(fā)現(xiàn)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鐘壽成最近兩年確實斂了性子,可能真的也是老了,落葉歸根,確實也愿意呆在家里,加之后面身體出了點問題,醫(yī)生要求靜養(yǎng),他就真的安安分分守在南樓。 起初蔣玉茭以為自己此前盼了大半輩子的日子終于來了,和丈夫日夜相對,朝夕相處,且他年紀要比她大,在家事事都要依賴她,讓她有了一種被需要的滿足感。 當然,宅子里有那么多傭人,鐘壽成旁邊還有鐘泉可以隨時伺候,不需要蔣玉茭事事親力親為,但她真的不假以他手,只要是關(guān)乎鐘壽成的事,哪怕是給他沏一壺茶,添一件衣,她都要自己去干。 時間久了鐘壽成對她還真產(chǎn)生了幾分親昵感,在家總是玉茭玉茭的喊。 玉茭,幫我去倒杯水。 玉茭,把這個拿去書房。 玉茭,今天廚房這魚蒸得不錯…… 不知道的人都會覺得這是一對感情濃厚的老夫老妻,有時候就連蔣玉茭也有這種錯覺,仿佛她跟鐘壽成之間真的是經(jīng)歷了大半生風雨,待到晚年的時候相依為命,回歸平淡家常,然而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又會突然清醒,看著身邊熟睡的男人想,憑什么呢?年輕的時候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好不得意,年紀大了玩不動了就回歸家庭,她就必須天天端茶遞水還要感恩戴德? 她心里不服氣,也不甘心,可是只要等天一亮,她又會繼續(xù)發(fā)自內(nèi)心地去待老爺子好,這種自相矛盾的心態(tài)折磨著蔣玉茭,直至最終把她吞噬。 當然,她向老爺子下手也并不是一念之差,或許也掙扎過,煎熬過,一遍遍勸阻自己別做這種事,但老爺子對鐘聿的偏心,包括后期豆豆認祖歸宗,應(yīng)該是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潛移默化中,她心里那一點點期許被消耗殆盡,夜里看著枕邊人,余下的就只有恨,這種恨終于在自己被確診患有腸癌晚期的時候上升到了極致。 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犯下的錯付出代價。 她一生算不上純良,勾心斗角,逶迤作戲,內(nèi)心的陰暗面早就把自己侵蝕,她在這個泥潭里墮落不可自拔。 誰說她要下地獄?她這大半生都一直在地獄里,如今就要離開,怎么可以獨留鐘壽成一人活在世上。 蔣玉茭撐著一口氣出了臥室,外面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顯得恨冷清。 蔣玉茭嫁進鐘家的時候才二十歲,此后幾十年大部分時間都住在這棟樓里,這里就像一個巨大的牢籠,捆綁住她的身體,自由和欲望,也像一個巨大的墳?zāi)梗裨崃怂那啻?,愛情,最終還有生命。 蔣玉茭拖著沉重的身子往前走,走廊上的感應(yīng)燈隨著她的步伐一盞盞亮起來。 自鐘壽成走后整個三樓就只有她一個人住,此時夜深如海,她看著隱隱透著光的盡頭,加快腳步…… 第二天一大早梁楨就被手機鈴聲吵醒,來電現(xiàn)實是南樓那邊的座機。 “喂…” “少奶奶!”梁楨剛開口就聽到那邊傳來哭喊聲,“少奶奶,老太太暈了,我打了電話送醫(yī)院,可是小姐和少爺我都聯(lián)系不上,你……能不能麻煩您來醫(yī)院一趟?” 梁楨大概怎么也沒想到蔣玉茭送醫(yī)院急救,南樓那邊的小保姆會給她打電話,而蔣玉茭大概也沒想到,自己危急關(guān)頭第一個趕去醫(yī)院的居然是梁楨。 “家屬,哪位是蔣玉茭家屬?” 小蕓打的120,急救中心送治的都是公立醫(yī)院,根本沒人來管你是鐘太太還是蔣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