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豆豆講的每句話爸爸都能聽到。”

    小東西眨巴了一下眼睛，似懂非懂，旁邊沈阿姨卻默默嘆了一口氣。

    梁楨忙完已經(jīng)過九點了，她上樓給鐘聿擦身，剛擦完手臂沈阿姨就走了進來。

    “我來弄，你休息一會兒?！鄙虬⒁虜]起袖子就要幫忙。

    梁楨笑著拒絕了，“不用，我自己很快就弄完了?！?/br>
    沈阿姨看自己也沒插手的余地，便沒再堅持，站到一邊又嘆了一口氣，“我聽說在醫(yī)院也都是你弄的這些？”

    “嗯?！?/br>
    “沒護工幫著弄？”

    “有，但覺得還是自己做比較放心?！?/br>
    “可看你這半天忙的，也不能事事都攬在自己身上啊。”

    沈阿姨才搬來南樓不過幾個小時，卻見梁楨忙前忙后沒消停過，宅子里上上下下她似乎有忙不完的事，看著比花錢請的保姆和護理師還要累，不免就替她覺得心疼。

    “再說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總不能一直自己干吧。”

    沈阿姨說這話的時候梁楨已經(jīng)熟練地替鐘聿擦完手臂，沒接她的話，只把鐘聿稍稍扶了起來，“麻煩幫我搭把手?！?/br>
    沈阿姨趕緊上前，幫著梁楨一起給鐘聿翻了個身，梁楨再換了盆水過來給他擦后背，擦完取了干凈的睡衣給他換上，這么一整taonong完沈阿姨已經(jīng)累得喘不上氣。

    “難怪我?guī)讉€老鄉(xiāng)多高的工錢都不愿當(dāng)看護，這活兒還真是不好干?！八嬷贿叴瓪庖贿吥钸?，卻見梁楨面不改色已經(jīng)又換了盆溫水過來給鐘聿擦腿肚子，她忙前忙后好像不會累一樣，每一處都擦得很仔細(xì)，毫無任何敷衍之意。

    沈阿姨不得不搖搖頭感嘆，將原本打算來勸她的話又全部吞到了肚子里。

    ”沈阿姨，你能先出去一下么？”

    沈阿姨這才看到梁楨手里拿了條干凈的睡褲，這是要給鐘聿換褲子了。

    ”哦，那啥……你先忙，我下樓看看。”

    “……”

    鐘聿出院的事很快就在網(wǎng)上傳開了，很多媒體將電話都打到了梁楨手機上來，梁楨不予回應(yīng)，到后面干脆直接關(guān)機。

    一些激進的記者便蹲守在南樓門口，指望逮到一點機會拍些獨家新聞，不過南樓幾道門都有保安，宅子里幾個入口和主樓周圍也都安排了保鏢，一是防止記者有機可乘，二來梁楨也擔(dān)心再有其他事發(fā)生。

    她也再三交代家里的司機和傭人進出都必須十分謹(jǐn)慎，更不得將宅子里的任何信息流露出去。

    吳恙知道鐘聿出院了，又帶了幾個之前常玩的朋友來南樓，想要看看鐘聿，梁楨客氣接待，請人在會客廳坐了一會兒，又讓小蕓端茶遞水，該到的禮數(shù)都到了，唯獨不讓他們上樓看鐘聿。

    除了必須要接觸的傭人，看護，醫(yī)生和護理師之外，梁楨生生把南樓鑄成了一個銅墻鐵壁，任何無關(guān)緊要的外人都無法窺探其中，更無法得知宅子里的任何情況。

    一來她是想給鐘聿一個清凈的療養(yǎng)環(huán)境，二來也是不愿意讓太多的人看到他臥床不起的虛頹模樣。

    此外之前安排的醫(yī)生也會定期上門檢查，家里還配了兩名住家護理師，根據(jù)治療方案定期進行中醫(yī)針灸和電療，所以即便梁楨將鐘聿從醫(yī)院接了回來，但該給的治療一樣沒落下。

    公司那邊有唐曜森坐陣，股價持續(xù)上漲，一切都在恢復(fù)正常，陸青也不再天天因為工作的事來煩梁楨，董事局和股東那邊更不會再纏著她不放。

    蔣家爺孫倆最近也算安分，不過唐曜森回鐘氏之后蔣玉伯提出要休病假，他此前一直住在療養(yǎng)院里，但自鐘聿出院之后他也搬回蔣宅休養(yǎng)了。

    蔣燁那邊葉千橙也派了人二十四小時盯著，他照常上班下班，行動軌跡似乎跟之前并無什么異樣，但發(fā)現(xiàn)一點，他會定期去城北的一套公寓里。

    葉千橙跟梁楨說了公寓地址，梁楨不覺揉了下額頭。

    “那是我表妹住的地方?！?/br>
    “你表妹？”

    梁楨便簡單跟葉千橙說了說陳佳敏和蔣燁之間的事。

    “所以你表妹跟他算是……情侶？”

    梁楨又揉了下額頭，“感覺不像?！?/br>
    葉千橙：“……”

    梁楨無暇再去過問陳佳敏跟蔣燁之間到底什么關(guān)系，只讓葉千橙盯緊蔣燁的行蹤。

    這期間警方倒又跟梁楨聯(lián)系了一次，讓她去重新錄口供，理由是案子已經(jīng)移交給市局處理。

    之前負(fù)責(zé)鐘聿遇刺案的是案發(fā)片區(qū)的派出所分局。

    梁楨按照對方約的時間抵達(dá)市公安局，接待她的是刑巡捕隊大隊長，見到梁楨之后一個勁地跟她說上頭對鐘聿的案子很重視，他接手之后也會動用所有資源盡快破案，但鑒于之前并沒有參與案情調(diào)查，分局那邊轉(zhuǎn)過來的資料又不是很全面，所以要梁楨重新來做個口供，另外看看最近有沒有新的線索可以提供。

    梁楨看著眼前這個身材發(fā)福面相憨憨的男人，很難將他跟刑偵聯(lián)系到一起。

    “謝謝嚴(yán)隊長對我前夫案子這么重視，但之前我們倆已經(jīng)分居了一年，事發(fā)的時候我也在國外，所以很多情況都不了解，至于近期有沒有新線索……”梁楨苦笑一聲，“您也知道，我回來后基本一直呆在醫(yī)院，其實接觸不到什么信息?！?/br>
    “明白，明白！”對方笑瞇瞇地推了下自己的眼鏡，隨后又跟梁楨閑扯了幾句，扯完才叫警員帶她去重新錄了口供。

    口供內(nèi)容無非還是那些，梁楨便將之前的說辭又原封不動地搬出來說了遍，對方見大概也問不出實質(zhì)性的東西，簡短問了幾個問題就讓梁楨走了。

    梁楨回到車內(nèi)想了想，將所有事情又竄起來思考了一遍，給葉千橙打電話。

    ”負(fù)責(zé)鐘聿案子的人換了，現(xiàn)在是市局刑偵大隊的隊長，姓嚴(yán)，嚴(yán)保山，你想辦法查一下這個人的背景?！?/br>
    葉千橙愣了愣，“你懷疑這人有問題？”

    “現(xiàn)在還說不好，但直覺告訴我哪里不對勁?！?/br>
    “哧，你也不能單憑直覺就說人有問題吧，再說對方好歹算是公檢法的一個官兒，他要真有問題膽兒也忒大了吧?！?/br>
    梁楨低頭揉了下發(fā)酸的太陽xue，腦子里竄出來的卻是嚴(yán)保山領(lǐng)口露出來的一點淺紫色瘀斑，盡管他將巡捕服的紐扣系得工工整整，但因為瘀斑的位置太上了，仔細(xì)看還是能夠看出一點端倪。

    梁楨晃了下腦袋將那些虛虛實實的東西晃散，她承認(rèn)自己最近疑神疑鬼，思慮過重，但關(guān)于鐘聿的問題上寧愿錯怪，也必須時刻保持謹(jǐn)慎。

    “查一下總沒錯，另外如果近期警方叫你重新錄口供，你自己注意?！?/br>
    后面一周葉千橙那邊沒有傳來任何消息，但不出她意料，市局那邊確實也聯(lián)系葉千橙和陸青去重新錄了口供，除此之外還找了唐曜森。

    事后唐曜森跟梁楨聯(lián)系，梁楨后背一陣發(fā)涼。

    “你有沒有把鐘泉留了視頻的事跟警方透露？”

    “沒有。”

    “你是不是也覺得哪里有問題？”

    “不能確定，但我認(rèn)識嚴(yán)保山?！?/br>
    “你認(rèn)識？”

    “對，在蔣縉四十壽宴上見過一次，他跟蔣縉應(yīng)該是舊識?！?/br>
    “……”

    事情似乎正朝著某種更為玄乎的方向發(fā)展，梁楨午夜醒過來的時候看著對面床上躺著的鐘聿會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懼感。

    起初幾天夜里根本無法睡，需要靠安眠藥才能勉強瞇上三四個小時，但慢慢她感覺到這樣下去不行。

    即便案子沒破，罪犯沒有伏法，她卻得先垮了身子，于是梁楨開始逼迫自己去嘗試全新的生活和作息，并努力投入其中。

    最初幾天有些難適應(yīng)，但慢慢習(xí)慣了反倒覺得不妨也是另一種方式。

    她開始每天早上七點起床，吃早飯，送豆豆去上學(xué)，回來之后就呆在二樓臥室，開了音響，聽半小時英文新聞，畫圖，手繪或者看書，一般呆到中午下樓吃午飯，午飯之后回臥室陪鐘聿小憩。

    兩點左右開始有醫(yī)生上門給鐘聿治療，有時候是中醫(yī)，有時候是理療師，治療完后便是一小時康復(fù)按摩，這時候梁楨基本都會在旁邊看，也跟著護理師學(xué)了好幾招，沒事的時候她也會自己給鐘聿按按，但一般她不喜歡做這種事，不是嫌累，而是不愿意摸到他身上的骨頭。

    梁楨以前一直覺得自己算很堅強的人，無論多大的挫折她都能直面困境，但唯獨這一次，她始終在逃避，逃避到什么程度呢……就是當(dāng)所有人都把鐘聿當(dāng)植物人照顧，從醫(yī)生，看護到家里上上下下的傭人，全然已經(jīng)把鐘聿當(dāng)成了一個不會醒的廢人。

    唯獨梁楨，她會放早間新聞給他聽，播放時政和財經(jīng)頻道，空余時間還會給他讀報讀新聞，每次給他擦完身都會再給他涂一層保濕乳液，定期理發(fā)，剃須，甚至一周三次給他敷面膜，全部按照鐘聿以前的全套來保養(yǎng)。

    她覺得他會醒，也一直跟豆豆說他會醒，即便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在自欺欺人，可是她內(nèi)心篤定并堅信。

    后來梁楨干脆叫人把鋼琴搬到了臥室外面的小隔間，每日傍晚讓豆豆在那里練琴。

    豆豆最近一年琴藝漸長，已經(jīng)能夠彈一首完整的曲子。

    梁楨跟他的鋼琴老師商量，教豆豆彈《summer》。

    豆豆對這首曲子也有印象，是最初爸爸彈給他聽的那首，小家伙心里可能也懂一些事，默默苦練，兩周已經(jīng)基本能彈出一個大概來。

    每日傍晚久石讓的歡快曲調(diào)就會回繞在二樓的臥室內(nèi)，咋一聽還覺得日子過得平樂順暢，可是那會兒夏天早已過去，院子里桂花開始飄香。

    十月底了，算算時間鐘聿已經(jīng)昏迷了足足九周時間。

    明德的醫(yī)生上門會診。

    ”……最佳蘇醒時間應(yīng)該是二十一天，也就是三周左右，可鐘先生的昏迷時間早就超過了這個期限……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引發(fā)植物人的誘因有很多種，未必一定要大腦受損才會昏迷，最常見的急性創(chuàng)傷，呼吸驟停，窒息休克引發(fā)的缺氧缺血性腦病，包括持續(xù)低血壓這些都能造成植物人，所以…”醫(yī)生微微嘆了一口氣，“除非發(fā)生奇跡，不然還是希望梁小姐能夠面對現(xiàn)實?！?/br>
    梁楨半夜被噩夢驚醒，抹了下臉，發(fā)現(xiàn)全是濕氣。

    從鐘聿出院到現(xiàn)在她就沒掉過眼淚，現(xiàn)在是控制不住了，她下床走到鐘聿的床邊上，一下趴到他懷里。

    明明心臟在跳，也有體溫，可這個人就是躺在這給不了你任何回應(yīng)。

    “……你父親臨走前讓我一定要幫你，能做的我都做了，不能做的我也做了，但你還是怎樣！誰來幫我呢？鐘聿，誰來幫我呢？”

    她死死揪住身下人的肩膀，那里凸起的骨頭堅硬。

    梁楨蹭著想要汲取一點溫暖，可是絲毫沒有用。

    她又恨又痛，支起身子一口咬在鐘聿的鎖骨上……

    第419章 蘇醒

    深夜，四下無人，梁楨趴在鐘聿身上哭了很久，算是她這段時間哭得最放肆的一次，哭到后面都沒什么力氣了，像是一條被擱淺在淺灘上的魚，只剩嘴巴張著趴那一抽一抽地出氣，抽著抽著竟也慢慢睡著了。

    睡著之后還是繼續(xù)做夢。

    心事太多，思慮過重，即便是夢里都沒有安寧的時候，不過這次她居然夢到了以前上高中的時候。

    那會兒有段時間住在學(xué)校，記得當(dāng)時有兩種宿舍類型，一種條件比較好，設(shè)施新，每間都配置獨立衛(wèi)生間，住的人也少，但費用比較高；另外一種是老樓，沒有獨立衛(wèi)生間，一間宿舍住十個人，上下鋪，條件可想而知。

    梁楨肯定只住得起第二種。

    硬件對于她來說都沒問題，畢竟從小也沒住過什么好地方，一大早起來跟人搶龍頭搶廁所她也能辦到，形勢所逼之下她從來都不是善茬。

    最痛苦的是夜里挑燈刷題，女生宿舍人一多，嘰嘰喳喳吵個沒完，總有各種不安分的事，她根本沒法靜下心來學(xué)習(xí)，便想了個法子，熄燈后等舍管阿姨查完房，她就搬張折疊椅去洗衣房刷題。

    深夜四下無人，空蕩蕩的洗衣房，明晃晃的燈，委實有點嚇人。

    當(dāng)時她住的那棟宿舍又是老樓，一般這種老牌高校內(nèi)總流傳著各種恐怖故事的版本，什么十二點的紅衣女孩，為情跳樓的癡男怨女，甚至說還曾有過附近民工潛入女生宿舍j殺了半夜起來上洗手間的姑娘……

    梁楨刷完一套數(shù)學(xué)題和一套英文閱讀理解，已經(jīng)過了凌晨，打算回宿舍睡覺，剛走出洗衣房卻見樓梯拐角處貼了團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