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藥
斐一沒想到阿淵能學(xué)會說話,每日教他說一兩個新詞成了她打發(fā)時間的消遣。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會說“阿淵”和“吃飯”了,怕被宮人聽到嚼舌,就沒有教他自己的名字。阿淵那日起格外親近斐一,每天追在斐一屁股后面“阿淵阿淵”地叫。他雖然會學(xué)舌,但還不明白詞語的意思。斐一嚴(yán)重懷疑傻鮫人以為“阿淵”是指她,而不是他自己。 和阿淵呆得時間長了,原本只是會劃水的斐一覺得自己成為游泳健將指日可待…… “走吧,我去看看朱羽?!膘骋环畔率掷锏墓献樱呐氖謱R云霆說。 她已經(jīng)有半個多月未曾見過朱羽,希望他已經(jīng)知錯了。 朱羽被禁足后,斐一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君堯的話雖然不留情面,但卻沒錯。朱羽有了不安分的心思,或多或少使過一些手段。 他在御膳房打聽自己喜好的事不難查,本也不算大事,但弄巧成拙,因為這殼子里已經(jīng)換了個人,口味自然不同了。打聽來的菜品,沒一個斐一合口味的。他這么做,是因為關(guān)心自己嗎? 如果是,為什么不直接來問她?反而投機(jī)取巧地四處探聽。他還是個青蔥少年,不應(yīng)該被深宮扭曲了心智。 斐一想,一個月的時間,朱羽應(yīng)該也意識到自己哪里不對。是時候去瞧瞧他了。 賀云霆應(yīng)了聲是,便跟在斐一身后目不斜視地走著,引得斐一悄然側(cè)目。 ……總感覺,賀云霆突然變得冷漠更勝以往。前段日子,這位冷面將軍的態(tài)度隱約有軟化的跡象,甚至有時還會與她閑聊幾句。以某天為界限,他忽然又封閉了對斐一敞開的心扉,縮回了殼子里。 對她,也再沒有一絲動容。 賀云霆英朗的五官如同被冰封,長眉下的眸子中沒有她,也沒有他,只有無盡的空虛。 斐一收回視線,皺眉捂住胸口。若有若無的酸澀在胸腔內(nèi)蔓延,讓她心慌??赡苁且驗椋?xí)慣了賀云霆的陪伴和安全感,他突如其來的疏遠(yuǎn),就變得難以適應(yīng)。 “呵……”她好笑地放下手。賀云霆本來就不是她的朋友,有什么可失落的? 起碼,她還有單純的阿淵。 到了朱羽與鶴心居住的小院里,斐一打發(fā)掉宮人們,鶴心也叁步兩回頭地離開了。 一月不見,朱羽憔悴了不少,身形消瘦。眼下有兩團(tuán)淡淡的青黑,眼睛卻奇異地明亮,在斐一看不到的地方閃爍著幽然的鬼火。 皇上終于來看他了。 他等了整整二十天,從日出到日落,等得期待的心已經(jīng)麻木,但她明黃的倩影從來沒有出現(xiàn)在門口過。鶴心的態(tài)度也從憤怒變成譏諷,再從譏諷變成同情。他不得不懊惱地承認(rèn),斐一的確是故意冷落他。 鶴心的目光他很熟悉,宮里的宮女、太監(jiān)、侍衛(wèi)都用這種眼神看過他。他做菜時,去見斐一時,從各種地方偷窺他的一舉一動,看熱鬧似地等著格格不入的他被厭棄的那一天,好幸災(zāi)樂禍地在背后把他當(dāng)做話柄嚼舌根。 原本這些注目都不痛不癢,但現(xiàn)在,他似乎真的變成了他們心中可笑的落水狗。 他沒想到等待一個人來是如此痛苦的事。 如果再等下去,他會在無休止的折磨中發(fā)瘋的。 他受不了這個! 眼前身材曼妙的女皇隨意坐著,想到他曾脫下過代表皇權(quán)的龍紋宮裝,觸到她赤裸的嬌嫩身子,心尖莫名的澎湃就讓他熱血沸騰。 她也是喜歡自己的。本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前進(jìn),偏偏君后橫插一腳。 “朱羽,你瘦了不少?!膘骋欢似鹱雷由系臒岵瑁蛄藥卓??!澳恪厘e了嗎?那日我雖然在君后面前保了你,但不代表你就沒錯?!彼幌氚言捳f得太狠,讓朱羽里子面子都丟光。 “陛下,朱羽知錯了?!敝煊痖]緊眼,平靜地說道。 他錯了,錯就錯在手段不夠高明,錯在他沒能牢牢地抓住她的寵愛。 斐一欣慰地點點頭,“那就好。其實,你不用想著討好朕。如果你和鶴心想留在宮里,朕不會虧待你們的。” 朱羽靜靜聽著,纖細(xì)的脖頸馴服地低垂。黑色綢緞般的長發(fā)因為身體微不可察的顫抖簌簌順著肩頭滑落,她的話他一句也沒有聽進(jìn)去。 什么虧待,什么討好,都不重要了。 察覺到斐一語氣中越來越濃郁的媚意,朱羽握緊拳頭,努力不讓自己表現(xiàn)出異樣。 “對了,你們想繼續(xù)讀書的話,朕可以把你們送到玉松書院。不少世家子弟都在——”斐一說著說著,下腹逐漸浮現(xiàn)的灼熱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終于察覺自己的不對勁。“嗯?朕好像……” 手腳發(fā)軟,渾身懶洋洋的,嗓子也像喝了一大口蜂蜜般甜膩。 “陛下?”朱羽走到斐一身邊,雙手扶住不適的斐一攬到自己懷里。 少年骨感的手臂溫柔地放在肩頭,斐一突然覺得朱羽看起來……特別地誘人,清秀的眉眼,渾身勝雪的皮膚讓人想狠狠地咬上一口。他表現(xiàn)出來的態(tài)度,似乎斐一在他身上如何作亂,他都不會反抗分毫。 她不由自主地在涼絲絲的胸口摸起來,用他的體溫來解身體里的火焰。 體內(nèi)的灼燒感已經(jīng)轉(zhuǎn)變?yōu)闈饬业目仗?,如同星火燎原,很快燒得斐一口干舌燥?/br> “陛下,你是不是累了?”朱羽溫柔地在斐一耳畔低語,“讓奴服侍陛下歇息吧?!毖普T,沒有泄露出一絲催促。 “朱羽……”斐一面色潮紅,抓住他的手。 青樓出身的他,自然有許多風(fēng)月場上使用助興的藥。他在茶水里撒了媚藥“艷骨”,能讓女人在不知不覺中心生yuhuo,春水直流,藥性溫吞又不會傷身。 少年期待得呼吸急促,蒼白的臉龐也泛起興奮的紅云。就快了,就快了!只要他侍過寢,她一定不會再冷落自己了。 他要做女皇身邊最親近的人。 “朱羽,你——”暈沉沉靠在朱羽懷里的女子卻一把推開了他,猛地站起身,“你給朕下藥!?” 朱羽被推得一踉蹌,臉色驟變。 她居然這么快就發(fā)現(xiàn)了。 “陛下——” 沒等朱羽辯解,她就一把摔碎了茶杯,“滾!給朕滾出去!”瓷片飛濺在朱羽腳邊。 她咬牙挺著空虛感,杏眼發(fā)紅,帶著怒意瞪向還在不死心地靠近的朱羽。她以為他已經(jīng)得到教訓(xùn),還想著送他與鶴心去讀書,他卻如此‘報答’她。 如果不是見過阿淵春藥發(fā)作時的窘?jīng)r,她可能還沒那么快反應(yīng)過來自己中藥,說不定真的被藥物影響和他上了床。 他的膽子真是愈發(fā)大了。 “陛下,朱羽只是想和陛下親近,這藥不傷身!朱羽怎么敢給陛下吃虎狼之藥呢?朱羽、朱羽心慕陛下!就這一次,只要陛下許朱羽侍奉一次……”朱羽強(qiáng)壓心慌,不停地說著。 就這一次?上次他也是這么說的。她的縱容不僅沒讓朱羽收斂,反而讓他更胡鬧。 在他的眼里,她斐一就是個用來玩弄心術(shù)的工具。諂媚、下藥,無所不用其極,她的意愿,他從來沒考慮過。 如果她是真正的‘斐一’,可能會半推半就地遂了他的愿,可惜她不是。 “心慕朕,就給朕下藥?你簡直不知所謂!”腿間有溫?zé)岬囊后w流淌,斐一覺得自己變成了個沒有尊嚴(yán)的木偶,被人提著絲線戲耍?!半薜共恢?,你心慕女子的方式就是迷jian她?!?/br> “不是,不是!”朱羽被她尖銳的話語刺痛,“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我怕陛下厭了我,才一時糊涂用這種方法和陛下親近。我對陛下是真心的!”因為斐一長時間的冷落,他急了,怕斐一就這樣忘了他的存在。 他以為拿真心做借口就有情可原了嗎?今天因為‘真心’給她下媚藥,明天就可以因為恨她給她下毒藥。 她想問朱羽,她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是不是只要是皇帝,不管穿著龍袍的人是斐一還是張一李一什么一,他都會這么做? 算了,問了又有什么用? 反正他也不會老實回答。 “哈,你的真心,朕還真消受不起。來人!”她不再看他,揚聲喊道。 賀云霆帶著侍衛(wèi)邁進(jìn)屋,見到跪在地上的朱羽和怒發(fā)沖冠的斐一,愣住了。 “你今日太過分,朕念在往日情分上不殺你,就當(dāng)好心全都喂了狗。你給朕滾出宮吧?!绷⒖逃惺绦l(wèi)上前壓住朱羽。 斐一頭也不回地走了,沒有施舍給他哪怕一個眼神。他才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全身的血色眨眼間便褪去,汗如雨下又如墜冰窟。 他用盡全身力氣掙脫,顧不上鮮亮的錦衣被侍衛(wèi)扯爛,想要攔住轉(zhuǎn)身就走的斐一。還沒跑兩步,就再次被“砰”地一聲按倒在地。 俊俏的臉被狠狠地抵在地面上,掙扎間磨出大片可怖的血痕。 “滴答,滴答?!蹦鄱垢频钠つw被地面磨破,鮮血順著眼角汩汩流淌。 “陛下!不要,我不要出宮!”他睜大眼睛,絕望地大喊。出了宮,他再也不可能見到斐一了。見識過她的風(fēng)采,他也無法再把別人看進(jìn)眼里。 到時候,不管他在屋子里等多久,等到白頭,也不會等來她。 鶴心聽到嘈雜的人聲,辨認(rèn)出朱羽嘶啞的喊聲,急匆匆地跑到門口??吹竭@一幕還有什么不懂的呢?他撲到弟弟身邊,痛苦地想:朱羽果然做出了不可饒恕的事,他早該料到有這么一天了。 他不敢和發(fā)怒中的斐一求饒,只好伸手捂住朱羽的嘴,罵道:“你還不閉嘴!還不閉嘴!” 朱羽別過頭,眼眶中淚水積蓄,已經(jīng)看不到斐一離去的身影?!氨菹掳盐掖蛉肜鋵m吧!陛下,陛下要罰我,可以打斷我的腿!不要趕我出宮!” “你回來,回來??!” 他奮力大吼,企圖讓她回心轉(zhuǎn)意,或者激怒她也好,轉(zhuǎn)身看一眼自己。 鶴心頭一次見到弟弟這幅樣子,臉頰紅腫,雙眼通紅,脖子因為大聲呼喚青筋凸起,披頭散發(fā)。他抬頭,不知該希望斐一回來看朱羽,還是希望她走得更遠(yuǎn)些。 斐一搖搖晃晃的身影已經(jīng)徹底消失在視野中,朱羽頹然地脫力趴在地面,任由侍衛(wèi)將他制住。 口中絮絮叨叨地說著,“不,你殺了我吧!你厭棄了我,就殺了我啊!”反正,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我不要出宮,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