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一別，世間千年。

    該是怎樣的緣分，才讓他在千年后醒來的那天，成為了慕羨禮的兒子。

    前世的魏明宗，今生的慕羨禮。

    前世師徒，今生父子。

    雖無血緣，但于他而言，卻已如同血親。

    “快起來！”

    慕羨禮回過神，這次再不停留，直接走下了階梯，強(qiáng)硬地伸手去把慕云殊從地上拽起來。

    喉嚨里灌了冰涼的雨水，慕云殊開始猛烈地咳嗽。

    半睜著眼，他看著眼前的這位中年男人，卻又像是透過他，看見了一位千年前的帝王。

    當(dāng)年的魏明宗，困住他的，或許是那樣一個血親淡薄，權(quán)勢為天的帝王之家，又或許是他的那張坐守天下山河的龍椅。

    但此刻，慕云殊又像是忽然恍悟。

    或許，還應(yīng)該是他在書畫，在文賦方面絕高的才氣。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或許曾經(jīng)的魏明宗不止一次地想過，若是能夠做選擇該有多好。

    若是能夠選擇，他定會舍棄掉兩者之一。

    可是當(dāng)魏明宗轉(zhuǎn)世輪回，成了慕云殊此時此刻眼前的慕羨禮時，他卻什么都舍棄掉了。

    這輩子的慕羨禮，不再有千年前那樣超脫于世的驚世之才，也沒有了皇權(quán)枷鎖的束縛。

    他成了考古專家。

    在十年前的那一天，把慕云殊撿回了家。

    再一次回到自己院子里的時候，慕云殊縮在被子里，臨著床頭稍暖的燈光，望著天花板，聽著窗外的雨聲。

    賀姨煮的姜湯下肚，此刻他的身體終于回暖了一些。

    逐星回來的時候，帶著一身的水氣，她渾身已經(jīng)濕透了，頭發(fā)還在滴著水。

    慕云殊吃了藥，原本已經(jīng)犯了困，但在看見她出現(xiàn)在房間里的剎那，他又驟然清醒了一些。

    咳嗽了幾聲，他下了床，連忙去取毛巾。

    逐星乖乖地坐在沙發(fā)上，任由他給自己擦頭發(fā)。

    “去哪兒了？”

    她聽見他稍顯嘶啞的嗓音。

    逐星也沒想隱瞞，老老實實地答，“我去看陛下了。”

    “他真的是陛下！”

    逐星抓住他的手腕，望著他，認(rèn)真地說，“我能感覺到他靈魂的氣息，跟陛下是一樣的?！?/br>
    慕云殊在聽見她的這句話時，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半晌，他忽然輕輕地應(yīng)了一聲，“嗯?！?/br>
    即便，他沒有逐星窺探魂靈的本事，他也仍然能夠分辨得出，如今的慕羨禮，的確就是當(dāng)初的魏明宗。

    兩人之間開始沉默。

    又好像此刻，他們都陷入了同樣的回憶里。

    沉重多過歡喜。

    到底不算得是什么令人開心的記憶。

    后來，逐星縮進(jìn)了慕云殊的被窩里，把被子裹緊，然后抱著他的腰，她說，“云殊，閉上眼睛吧。”

    微苦的藥香就在鼻間，好像還帶著旁的冷沁香味，出奇的好聞，她貼著他的衣襟，嗅了嗅。

    慕云殊低垂著眼簾，卻只能看見她烏黑的發(fā)頂。

    于是他伸出手，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仰頭望他。

    “逐星，”

    他忽然喚她的名字。

    這一刻，逐星像是被他眼底柔軟的光晃了眼睛。

    “嗯？”她輕輕地應(yīng)。

    慕云殊彎了彎唇角，忽然低頭，額頭抵著她的額頭，親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

    “明天我們出去吧?！?/br>
    他忽然說。

    “出去？”逐星反應(yīng)了一下，眼睛忽然亮起來。

    “那，那我可以去坐車嗎？”她還沒有坐過。

    “可以。”他說。

    “那我可以去吃好吃的嗎？”

    “可以?！?/br>
    “我還想買漂亮的衣服……”

    “好?！?/br>
    ……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

    是對彼此溫柔的寬慰，也是對彼此的片刻縱容。

    后來，在慕云殊以為，逐星已經(jīng)在他懷里睡著的時候，他卻忽然聽見她喚了一聲他的名字：“云殊?！?/br>
    此刻，逐星鉆在他的懷里，閉著眼睛，嗓音也有些模糊，像是已經(jīng)帶著些許的困意，“能再見到陛下，你開心嗎？”

    他答，“開心。”

    “我也很開心?！敝鹦侨滩蛔澠鸫浇恰?/br>
    “所以云殊，我們只要記著開心的事情就好了?！?/br>
    “我會陪著你的。”

    所有過往的痛苦悲歡，都已經(jīng)是千年前的塵埃，一吹就散。

    如同當(dāng)年的慕攸曾那樣盼望逐星能夠快樂一樣，

    逐星也同樣希望，他能從當(dāng)年所有的好與不好里掙脫出來，從此以后，一切都是新的開始。

    而這一次，她也想保護(hù)他。

    雨聲悄停，長夜寂寂。

    鉆在他懷里的女孩兒忽然在黑夜里往上一探，溫軟的唇印在他的臉頰。

    慕云殊的手比腦子反應(yīng)要快，在她親完就要縮進(jìn)被子里的時候，準(zhǔn)確地捏住了她的臉頰。

    “……？”逐星被他捏著右臉，眨了眨眼睛。

    后來，她就被他推進(jìn)了另一張被子里，并摸著黑用被子把她裹成了一個蠶蛹。

    逐星氣鼓鼓地背著他。

    小氣鬼。

    第25章 一起出門

    也不知道慕云殊是怎么給她裹得被子，逐星睡夢里忽然地蹬也沒能蹬開，這一覺睡過去，她已經(jīng)捂了一身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