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前的人有什么資格用一副對孩子好的樣子輕輕巧巧地奪走少年用命拼下來的一切？有什么資格做讓少年孺慕的父親？

    傅程言直接問：“請問您要浩初放下事務(wù)交出兵權(quán)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是真的想讓他好好養(yǎng)傷，還是另有私心？”

    不止語氣，傅程言的眼神也帶著明顯的憤慨：“恕我直言，若不是浩初，北州軍不可能順利拿下益州，中州如今的局勢也全是他的功勞，若浩初自愿放下軍務(wù)就罷，但若不是，您沒理由讓他這樣做。據(jù)我所知，益州百姓都愿意服從他的領(lǐng)導(dǎo)，中州民間對他的評價也很高，除此之外，我可以代表順興商會拿出所有資金無條件支持他的所有決定。任何行業(yè)都要賞罰分明、按章辦事，尤其軍隊這樣講究資歷和軍功的地方，您無由更換主帥，就不怕寒了所有將士的心？不怕有朝一日落得楊祿一樣的地步？”

    明明經(jīng)商者說話最講究分寸，尤其面對唐立明這樣位高權(quán)重的人，就算心有不滿也會裝出恭敬和氣的樣子，傅程言卻直言不諱到不留情面的地步。他知道眼前的人是堂堂大帥，知道對方有一百個弄死他的法子，但他并不怕他。人在保護想保護的人時會變得格外果敢，而唐浩初正是傅程言想保護的人，是他放在心尖子上的寶貝，之前在病床前抱著他的時候，他就在心里發(fā)誓要用盡全力護他平安健康，要付出一切讓他快樂如意，不允許誰再傷他一分一毫。會提到楊祿，顯然就是故意把話往重了說，冒著將人惹惱的危險也要警醒唐立明掂量大局，正如他父親傅卓一樣，哪怕再偏心傅安星，也會因家族利益而不敢輕舉妄動。

    意外的是，唐立明沒被惹惱，也沒有翻臉殺人。短暫的驚訝之后，唐立明甚至再次笑了起來，這一回的笑明顯比之前裝出來的和藹要自然的多，看著傅程言道：“你還算配得上浩浩?！?/br>
    傅程言沒有因這句突如其來的夸獎而放松，神經(jīng)反而繃得更緊了?！l知道對方是真心稱贊還是假意反諷，只感覺唐家人這千轉(zhuǎn)百回的性子大概真的是祖?zhèn)飨聛淼模坪瞥醯那榫w就經(jīng)常轉(zhuǎn)得讓他猝不及防，琢磨不透。

    而唐立明的話題再次轉(zhuǎn)折：“你說益州百姓都愿意服從浩浩領(lǐng)導(dǎo)，中州民間對他的評價也很高，——都是怎么評價的？”

    傅程言被轉(zhuǎn)的微微愣了愣。他的神經(jīng)依然緊繃著，甚至在腦子里迅速想了好幾個對付唐立明的法子，但對方既然退了一步，他也不能不給面子，盡力用平和的語氣答：“評價他年少有為，英俊聰慧，智勇雙全……”

    這些當(dāng)真是民間的評價，而非愛人濾鏡，只不過傅程言自動隱掉了‘風(fēng)流無情’這個詞。而唐立明聽著別人夸兒子，看上去似乎比夸自己還愉悅和得意，微瞇起眼并揚起下巴的動作和唐浩初如出一轍，讓傅程言隱隱有種說不出的奇怪。

    忍著奇怪繼續(xù)把話講完，待講到最后一句‘是百年難遇的軍事天才’時，只見唐立明似乎得意的都快要飛起來了。

    傅程言這才意識到究竟是哪里奇怪，——唐立明如果真的偏心，怎么會把北州軍的精銳部隊全撥給唐浩初統(tǒng)領(lǐng)？怎么會在唐浩初出事后第一時間調(diào)動直升機和醫(yī)生？又怎么會在他一個外人面前坦誠自己更偏心九姨太母子以及想讓唐浩初交出兵權(quán)這樣的大事？

    其實傅程言想的沒錯，唐立明的確偏心，——把心全偏到唐浩初身上了。若傅程言能去帥府，看一眼所有姨太太對唐浩初小心到堪稱卑微討好的態(tài)度，就能知道所有姨太太加起來的話語權(quán)也比不如唐浩初輕輕點一下頭。唐立明絕不可能把繼承權(quán)給除了唐浩初以外的任何人，為了能讓唐浩初順利接下他的位子，他明里暗里花的功夫甚至比看上去的更多。

    畢竟是他第一個孩子，也是從四歲半那年接到身邊后就由他一手帶大的孩子，他幾乎把所有父愛和撫養(yǎng)孩子的耐心都傾注到了長子身上，再也分不出多余的給別人。既然兒子已經(jīng)答應(yīng)過會給他生個孫子，所以他不會干涉他的私生活，也不在乎兒媳婦的性別，他在乎的是傅程言的身份，——若對方是個好拿捏的普通人就罷了，偏偏是順興商會的掌權(quán)者。

    商人重利，傅程言能領(lǐng)導(dǎo)順興商會發(fā)展到如此龐大的地步，絕非簡單貨色，誰知道他是不是包藏什么禍心，是不是看中了浩浩的權(quán)勢地位才刻意接近，若他知道浩浩將來不會繼任大帥，說不定就直接放棄了，也省的自己在兒子那邊當(dāng)壞人。

    可眼下唐立明聽傅程言夸兒子夸的很滿意，甚至忍不住也跟著夸起來：“浩浩從小就特別聰明，五歲就會寫詩了，連知名詩人都說寫得精妙絕倫，十二歲就自己開工廠，賺了好多錢……”

    ——傅程言基本確認唐家人千轉(zhuǎn)百折的脾氣是祖?zhèn)飨聛淼牧?，短短一會的功夫就能換好幾張臉孔，比如唐立明此刻的驕傲得意就和早先的神色相差甚遠。傅程言甚至對他下一刻就再次突轉(zhuǎn)話題的行為見怪不怪了：“你當(dāng)真舍得把順興商會的所有資產(chǎn)全拿出來給浩浩？”

    “對，”傅程言點頭認真道：“只要浩初需要，隨時都……”

    話沒能說完，因為門口突然傳來了說話聲和腳步聲，唐立明不悅地皺起眉，“誰在外面？”

    ——只見唐浩初從門口探出了小半個毛茸茸的腦袋，旁邊還跟著唯恐他出什么事的劉英和警衛(w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