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廷怔怔看著遠(yuǎn)處被黃沙一點點覆蓋的機甲，心漸漸下沉。

    一直到身后傳來聲響——

    “白白，我們來了！”

    一群npc們騰云駕霧，各顯神通，沒給正欲逃離的敵方機會。

    轟轟烈烈。

    華夏星的npc們有將戰(zhàn)爭片演繹為喜劇片的天賦，飛揚的炮火幻化成了禮花，在天空綻放。偶有星艦墜毀的聲音，仿佛節(jié)日里敲鑼打鼓的聲響，竟透出幾分喜悅之氣。

    十五分鐘，一切安定。

    認(rèn)證器再次響起，恍惚的白廷如抓到救命稻草般點開，對方卻是樓景明。

    “白老板，你還安好？大部隊已經(jīng)趕至華夏星，非常幸運，第二軍部正巧在鄰近星域演習(xí)，比我們先一步到達(dá)，目前已經(jīng)抓住正在逃亡的三艘主星艦，敵方的大部分兵力應(yīng)該還在華夏星，白老板再撐一會，我們十分鐘后即可登入。”

    白廷嘴唇顫了顫，片刻后終于道：“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可以來收尾了。”

    樓景明茫然：“嗯？”

    白廷沒再說話，掛掉電話，一步步走到樓開墨的機甲旁。

    “等下等下，我來。”小青察覺到異常，讓白廷退后一步，手指放出一道青光，從機甲中緩緩抽出一團(tuán)紫氣，包裹，而后再打開機甲艙。

    艙內(nèi)的畫面，讓原本嘰嘰喳喳的npc們?nèi)w沉默。

    樓開墨，或者說不太能分辨出樓開墨了，坐在機甲cao縱椅上。他的衣冠齊整，肢體卻好似被抽干一般，瘦骨嶙峋。最可怕的是露出的皮膚，那張好看的臉像被潑灑了來自地獄的顏料，紫黑交雜。

    華佗走到樓開墨身旁，查看了下脈搏，看著白廷，搖頭道：“節(jié)哀順變，白老板?！?/br>
    白廷只覺一陣餿水從天而降，將他整個人泡得又苦又澀。

    他看著依然安坐在機甲椅上的人，昨夜他們還言笑晏晏，說著一切結(jié)束后，華夏星和圣樓集團(tuán)要聯(lián)合舉辦回饋顧客的活動。

    未曾想，不過一日，所有美好戛然而止，沒有預(yù)兆。

    天邊又有星艦緩緩下降，是新來的援軍。

    白廷拉住椅子上人的手。

    往事若走馬燈般，歷歷在目。

    孤星荒地里的第一次相遇，洱海上方明亮的月亮，茅臺鎮(zhèn)里共飲的酒，難老泉上傾心的話。

    再也追不回了，無論是當(dāng)初懵懂無知的小黑，還是后來惺惺相惜的樓開墨。

    終究又只剩他一人，在異世他鄉(xiāng)，看星辰變換，滄海桑田。

    “白白?！?/br>
    “白老板?！?/br>
    人群中有人呼喚他，他抬頭，喉嚨卻嘶啞得回不了話。

    忽然，他看到了npc群中體型格外引人注目的巨龍。

    ==

    西湖的陽光總像是帶著水滴，將別墅內(nèi)所有家具都沁上了潤澤的漆。

    樓開墨睜開眼，看著天花板，有些恍惚。

    他慢慢側(cè)頭，看到正坐在床邊小憩的白廷。

    笑了笑，他輕輕撫上那人的臉。

    在手掌碰觸臉頰的剎那，白廷敏感地醒來，睜開眼，眼淚卻止不住往下掉，猛地抱住了樓開墨。

    對于愛人的投懷送抱，樓開墨自然欣然接受。

    半晌，他才想起什么，點開新聞廣播。

    “近日，聯(lián)邦法院副院長陳歐名，聯(lián)邦檢察院副院長安力被逮捕，據(jù)悉其涉及到不久之前的軍變事件。一周來，大量官員被迫停職，具體原因不明，是否涉及到軍變，亦或是坊間傳聞的邪教，本臺將繼續(xù)追蹤?！?/br>
    “對于第七星原副元帥，軍變事件發(fā)動者陳舫的指控案，聯(lián)邦軍事法庭已于今日開庭審理。本臺將持續(xù)關(guān)注?！?/br>
    ……

    樓開墨愣了愣，問白廷：“不是夢？”

    “嗯，不是，都過去了。就算是噩夢，也醒了?！?/br>
    樓開墨有些恍惚，死亡的感覺是如此真實。

    “我還活著？”他不確定問。

    白廷笑了笑：“你以為我會陪你到陰間做鬼夫妻？”

    樓開墨還是不可置信，他能不能活，他比所有人都清楚?！拔以趺纯赡芑钪?？”

    白廷：“我放棄了回去的機會，讓你留在我的身邊。”

    “回去？去哪？”樓開墨忽然有些緊張。對于白廷的異常，他早在最初調(diào)查時就已察覺。

    白廷搖了搖頭：“再也回不去了。我這是將老本全部壓上了，請樓總務(wù)必要努力盈利，讓我成為賺錢的股東?！?/br>
    樓開墨就算大病初愈，依然堅持原則：“我們不是合作伙伴，是愛人！”

    ==

    四個月后。

    所有紛擾塵埃落定，所有漏網(wǎng)之魚也受到處分。

    聯(lián)邦恢復(fù)和平。

    華夏星也重新步入正軌。

    原本門庭冷落的景區(qū)，再次變得熙熙攘攘。

    白廷牽著樓開墨，兩人重走了一遍西湖。

    “各位游客們，這里是斷橋，西湖十景之一的斷橋殘雪正是此處。傳說當(dāng)年白蛇與許仙就是在此相遇，孽緣就此產(chǎn)生……”斷橋上，有導(dǎo)游聲嘶力竭，賣力介紹。

    這是一個夕陽紅旅行團(tuán)，大多是些老年人，帶著七八個孩童。

    小朋友們求知欲旺盛：“jiejie，為何法海要拆散白蛇和許仙呢？”

    導(dǎo)游小jiejie：“因為人妖人殊途啊?！?/br>
    小朋友：“可是與法海有何關(guān)系？他是不是手長長，管太多？”

    導(dǎo)游小jiejie本想糊弄過去，小朋友卻非常執(zhí)著，不得答案不罷休。

    最后小jiejie蹲下身，對好奇心小朋友道：“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能告訴別人哦?！?/br>
    小朋友眼睛亮亮的，小男子漢般拍拍胸脯。

    導(dǎo)游小jiejie：“其實，法海暗戀許仙?！?/br>
    “噗?！闭诼眯袌F(tuán)后的白廷沒忍住，剛下口的礦泉水悉數(shù)噴出?！皢艿?，嗆到?！卑淄⒁贿吚兔遍?，一邊擺手解釋。

    對話的兩人都沒注意他。

    小朋友憤懣：“他若喜歡，應(yīng)該公平競爭，怎么可以傷害白蛇呢！”

    導(dǎo)游小jiejie摸摸男孩的頭，一副過來人模樣故作深沉：“愛情，就是不可理喻?！?/br>
    小朋友一臉彷徨。

    導(dǎo)游小jiejie抬頭，看著遠(yuǎn)處的花紅柳綠。

    就在白廷以為她要分享自己年少愛戀時，卻聽到：“想當(dāng)年，我作為堅定的明白黨，非常確定以及肯定，樓元帥和白老板是互相愛慕的。誰曾想，樓開墨半路殺出，橫刀奪愛，致使有情人終不成眷屬！這樓開墨就是法海！反派竟然獲得了愛情！我憤慨難平！”

    樓開墨：……

    白廷忽然感覺手一緊，隨即明白樓開墨的心思，哭笑不得，安撫道：“我只愛你?！?/br>
    短短四字，卻讓樓開墨一掃陰霾。

    兩人從斷橋處，走過平湖秋月，走過曲院風(fēng)荷，走過花港觀魚，最后來到雷峰夕照。

    晚霞瑰麗，血紅從天邊流入西湖，站在雷峰塔上，西湖像一塊璀璨的紅寶石。

    兩人又碰到了早晨時遇見的旅行團(tuán)。

    導(dǎo)游小jiejie走了一天，筋疲力盡，口干舌燥，反倒是同團(tuán)的老人家，一個個精神矍鑠，興奮難耐。

    “小劉呀，都說這里求姻緣非常準(zhǔn)，我想給我女兒求一個。”

    導(dǎo)游：“明日帶大家去靈隱寺，大家可以去那求哈?！?/br>
    “小劉啊，我想給我腿腳不便，不好出來旅游的老伴買點紀(jì)念品?！?/br>
    導(dǎo)游：“回去前會帶大家大采購的，如果想買小紀(jì)念品，塔頂左側(cè)有個紀(jì)念品店，阿姨可以買買小東西，寄個明信片?！?/br>
    ……

    白廷和樓開墨頗有閑情逸致，模仿游客來到紀(jì)念品店挑選物件。

    白廷選了張明信片，坐到一旁靠窗的木桌上，格外專注地寫字。

    樓開墨抿唇，坐在對面，看著白廷寫得密密麻麻，心情格外酸澀，最終沒忍住，問道：“寫給誰呢，那么多字。”

    “寫詩呢?！?/br>
    白廷寫完最后一個句號，抬頭，感受到對面醋意漫天，忍不住笑了一聲。

    他看向窗外。

    遠(yuǎn)山的輪廓在晚霞里變得虛幻，飛鳥劃過蒼穹，一如年少時登上雷峰塔。

    也在這個位置，也是傍晚，也是這般景致。

    那時候，白廷對于愛情，熱烈而又膽怯。

    那時候，白廷構(gòu)想過最美好卻不能實現(xiàn)的愛情。

    那時候，白廷給或許這一生也不會到來的另一半寫過一首詩——

    想和你坐在漁村里看華燈初上。

    想和你坐在海邊聽潮汐漲落，

    想和你在山丘騎行，等待一個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