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什么？”封尋云斜她一眼從架子上拿出煙來，不顧她的反抗，掐著那破孩子的腕把人拽到沙發(fā)邊坐下。

    她低頭，點(diǎn)煙，深吸一口氣。

    吐出煙圈。

    ……

    黎無天收回，擦擦上邊的水漬，接著小心地抬頭瞄了她一眼。

    漂亮女賊壓著唇線，打濕的頭發(fā)縷縷貼著修長的脖頸和肩，沉鎖的香氣撲鼻，紅唇里吐出一股迷離的煙，那茶色瞳孔靜而涼潤。

    她收回視線，啞著聲音道:“我也想來一根。”

    封尋云瞟了她一眼，想了想，還是不想開口拒絕把氣氛搞得更僵，于是伸從架子上抽出一支，用打火給她點(diǎn)燃。

    黎無天歪過頭用嘴接過，然后身體快速向后揚(yáng)，輕輕吸了一口。

    “那個(gè)阿霞，你在和她戀愛嗎？”

    “還沒有，不過我覺得快了。”黎無天道。

    “……”封尋云問:“你喜歡她嗎？”

    “還好，不過她喜歡我，我能看出來?！崩锜o天漫不經(jīng)心:“可以的吧？她喜歡我，所以我打算追她?！?/br>
    “你……你不愛她，為什么追她？”封尋云張嘴說，在“追”那個(gè)字的時(shí)候有點(diǎn)卡殼。

    “為什么不喜歡就不能追？”黎無天無所謂道:“她喜歡我，她會開心，我會對她好?！?/br>
    封尋云啞了。她有心詬病一下這做法，說這不僅對阿霞來說是欺騙，就是對你……公平嗎？

    但是說不出來，總不能讓她去追求真愛吧？——說起這個(gè)事……

    “我最近……有點(diǎn)不開心?！彼肓撕镁茫瑳]想出怎么開場白，于是干脆直接透底，壓住莫名的酸，干巴巴地道:“你在躲我？”

    “沒有啊。”黎無天眼神后瞟。

    “有的?！狈鈱ぴ茡u頭:“你連碰到我都不愿意——我是告訴你說，你不能，”她頓一頓，接著狠心說下去:“不能愛上我?？赡闼坪跏窍胍臀颐撾x全部關(guān)系一樣，再也不主動(dòng)找我說話看樣子也不太愿意搭理我……我以為就算你以后嫁人……或者娶人隨便怎樣，我仍然是你親人一樣的角色?！?/br>
    “我的親人死了，是我爸爸，你是救我的人。”黎無天說。

    封尋云一愣:“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不同意你愛我，你就打算一直這樣下去——你想恨我？”

    “我不恨你，我感激你?！崩锜o天說:“我只是要控制和你在一起的時(shí)間……你要求的，不是嗎？只要離你遠(yuǎn)一點(diǎn)，我不知道要多久，反正慢慢來，總有一天那種不該的‘喜歡’會在時(shí)間和距離里被抹消?！?/br>
    她本被那一聲緩澀的“你要求的”擊得心口一軟，卻忽的又聽見后邊半句——

    抹消？

    這兩個(gè)字讓她想起許多被小崽子無視和躲避的場景，封尋云終于掐了煙，惡狠狠道:

    “你是要把所有的情意全抹消，不僅僅是愛情?！?/br>
    ……

    黎無天沉默了。

    良久，她才重新開口:“是啊，我做不到折。我對人要么就沒有感情，要么恨極或者愛極。

    我不能一邊不愛你一邊對你抱有‘喜歡’，要消掉，只能是全部?！?/br>
    “我現(xiàn)在在努力……進(jìn)度到了‘不受刺激刻意壓制下的時(shí)候能不找你’?！彼鋈积b牙，笑一下，后一句話復(fù)雜而期待:

    “還不堅(jiān)固，打破的話，只需要一個(gè)擁抱?！币粋€(gè)除親情外帶點(diǎn)其他眷戀和不舍的擁抱。

    她抬起眼睛，以一種等待催促的目光看向她。

    封尋云心里一顫。

    黎無天的態(tài)度忽然變化回來，從抗拒的低頭垂眼到直視，眼睛里噴涌話語好像說著什么——她在告訴封尋云，這是又一次會。

    你早知道我的為人，我很執(zhí)拗，感情極端，極致的愛被拒絕，便不會保存而是消失殆盡，一絲余溫都不會存留！

    但現(xiàn)在還有會，告訴我你舍不得我，牽起我的，抱我，接受我的愛……我便回來了——不然，時(shí)間和距離戰(zhàn)勝了情感，就什么也沒有。

    封尋云顫抖一下，忽然間下意識縮了縮。

    ……

    驚人長久的對視。

    她露出的最后的一點(diǎn)光好像消失了。

    “嗤。”黎無天皺起鼻子，露出一個(gè)嘲笑的表情。

    封尋云看出這是個(gè)雙向的嘲笑。切……最終你還不是不敢……

    最終我的情意遞出這么多次，沒人接住，又啪嘰掉在地上碎掉。

    ……這是最后一次！

    “不……”她眼角動(dòng)了動(dòng)，想要挽回，卻被喉嚨里粘稠的液體壓住了聲音，眼睜睜看著黎無天起身，按滅煙頭，扭頭就走。

    背影毫不停留。

    “無天……”她驚慌地喊。

    黎無天腳步不停。

    “我不能……”沒有你。

    ……

    說不出來。

    怎么說得出來？

    她敢和這個(gè)女孩在一起？她不敢。

    黎無天十九歲，陽光又艷麗，輕快俏皮，前途光明，有一萬種未來的可能。

    她是沒有選擇的賊，一生都只能走在陰暗的下水管道，森沉注定，后半生已經(jīng)被釘在恥辱的十字架上。

    你好意思拖累人家嗎？

    是你需要她，不是她需要你。

    封尋云終于知道她為什么不愿意牽上她的。根本不是不愿啊，不是不喜歡啊，只是不應(yīng)該罷了。

    黎無天還小，所以敢于表達(dá)和執(zhí)著，像是一柄揮走一半的劍不會回頭。她卻是背負(fù)了太多思考的成年人，她不能任性……雖然結(jié)果很難受，非常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