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的關(guān)照，就算不出于愛，也下意識踐行著溫柔。

    報仇一事她本該一鼓作氣，結(jié)果被八八的打斷弄得再提不起刀劍。

    至少在狄柚因為她受傷之后不行。

    她也不是真的傻，除去怒火之后明白過來狄柚控制她并非她所想的“害她”，提起自己的母親也沒有要傷害的意思。

    仔細(xì)想想，什么叫“鬼王□□滅了一個，方圓十里的妖魔無人鎮(zhèn)壓”，然后“你身上還有內(nèi)丹的味道”……結(jié)合起來總讓人覺得深意滿滿。

    但卻不是惡意。

    ……該死，這個人殺了她之后，竟然對她沒有惡意了！懂不懂情緒從一而終??！真讓人生氣！

    展繪世氣悶到半晌，回神一想……她還給這人做了好幾天的飯，試著阻攔了一下她一天八次的洗澡法，養(yǎng)兒子似的眼珠子跟著她轉(zhuǎn)呢，也不算是正經(jīng)報復(fù)的紅衣女鬼，大哥二哥誰都差不多……

    她忽然間有一絲沮喪。

    ……

    狄柚疑惑地看著對面的展繪世忽然眼神一暗，氣鼓鼓地里摩擦著勺子，把它捏過來捏過去，瞪著那玩意直想把它看出花來。

    她看了一會，張張嘴想問“你在想什么”，還是體貼地把話咽回去。雖然沒怎么表現(xiàn)出來，展繪世最近生氣于“混蛋道士做飯都不會還得她上死了的鬼來照顧她這叫什么事呀”的想法，不大愿意搭理她。

    可狄柚放過她了，她自己卻一個不小心，勺子給彈出去了。

    展繪世瞬間回過神來，暗道不好，那弧線已經(jīng)完美地落在碗里——番茄蛋湯濺起來，糊了狄柚一臉。

    展繪世心里立刻一哽！

    她心想遭了遭了遭了……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遭了……可能這個場景已經(jīng)太過和諧，再這么打鬧下去，她們還算哪門子仇人??？

    狄柚本打定主意無視鬧別扭的女鬼過年費，正埋著腦袋目不轉(zhuǎn)睛，張嘴巴飯還沒喂進(jìn)嘴里，溫?zé)岬乃疄R到她鼻子旁邊。

    狄柚怔了一下，帶著滿臉的湯汁兒抬頭，一張陰沉的臉帶著番茄的清香……

    她慢慢地把眼珠劃過來，盯。

    展繪世繃著臉。

    狄柚慢吞吞地把移上來，擦了一下臉，眼睛仍舊盯著人家，表情認(rèn)真，雖然表情不多，但顯而易見疑惑，說出來約摸會是“你干嘛玩勺子”“你濺到我了”……混蛋！她甚至能想象那慢吞吞的語氣！這兩個問題一個她都不想回答！

    展繪世有點繃不住了……

    雖說狄柚面相不好，但仍舊能算清秀，就算陰森森的時候也不好說她丑，只好退而求其次罵一句衣冠禽獸……但現(xiàn)在她近在咫尺，兩個黑眼圈墜在那雙黑黝黝的瞳仁兒下，臉上改變了血腥氣變得詭異地萌萌噠。

    萌……萌？！

    展繪世焦急之倒吸一口氣，這個想法一出簡直驚了她一身雞皮疙瘩。她霍地站起來，出于禮貌憋出一句“不好意思”逃也似的飄沒了。

    狄柚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又默默把目光移向湯。

    ……賢妻良母。

    ————

    狄柚相當(dāng)沉得住氣，作為一個“軟禁者”也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日常拉出來拍一圈就是起床看書打坐，展繪世沒來之前飯什么的就隨意解決，外賣或者泡面搞定連展繪世都覺得她活得實在枯燥。

    但是最近幾天，摸出來偷襲的小鬼小妖實在太多了，多到讓展繪世不得不起疑心的地步。

    ……

    好在這個出租屋位于靠近郊區(qū)的筒子樓，否則現(xiàn)在若是有人路過，從一樓里那打開的窗戶一看，就得嚇個半死

    。

    一個道士打扮的年輕人正在屋內(nèi)打坐，拖到地上的道袍四周擺的整整齊齊，嘴里念念有詞地?zé)o聲說著什么——而她正對面，放著的那本《太上道》正自己嘩啦啦地翻頁。

    就不是很科學(xué)……

    更不科學(xué)的是，這時候另一個女孩從廚房里出來，像貓兒一樣沒有發(fā)出一絲腳步聲，帶著一股陰寒的氣息，白而泛青的臉上血滴已經(jīng)干了……往下看，血滴慢慢聚集，從星點狀集合成大片大片的黑紅，沾染著她的衣服。

    標(biāo)準(zhǔn)女鬼配置，恐怖片標(biāo)配！

    ……然而這女鬼角色，在陰風(fēng)里張嘴問了一句:“蔥花忌口嗎？”

    沒錯，不是尖銳的“償命”或者詭異的申吟，那個堪稱輕靈的聲音明明白白說的是“蔥花忌口嗎”——配合認(rèn)真的臉。

    偶爾狄柚心想，展繪世真不適合當(dāng)個索命的厲鬼。她太容易帶偏注意力，而且還忍不住往自己身上攬事。

    她能在狄柚貧血的時候把她扶到床上去給她倒水、沉默著看她喝下去，還能在被強迫留下之后覺得她吃得不健康，認(rèn)認(rèn)真真地說“你要是出門，買點什么什么回來”……她也知道狄柚是殺自己的兇。

    換位思考，一個普通人被殺變成鬼魂，然后被兇囚禁，大概應(yīng)該滿心氣憤怒罵攻擊反抗……至少沉默抗議吧？

    展繪世不，既然打不贏沒法反抗那么“報仇”這件事就放在一邊——放下這件事之后她看見周圍的人要摔倒了，就得去扶，看見人吃不下東西，就得勸勸。

    仇恨以一種很淺薄的層面停留在展繪世的靈魂里，來時洶涌如潮，去時帶走了每一滴水，讓她明明是個帶著深仇的人卻不似別人一樣掙扎在苦海的痛，仍舊干凈如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