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其實五班班主任也很無奈啊，常玥是個好同學，但常玥mama“望女成鳳”的心情太迫切了，這樣的家長他不是沒有遇見過，但老師能起到的作用是有限的。

    “沒什么，就是想跟你聊聊常玥這個同學的家長?！?/br>
    老師之間，信息交流并不少見，譚昭拖了張椅子坐下：“我看了她這次成績，是有發(fā)揮出水平的，難不成有什么問題？”

    “沒有沒有，不是這個問題，是常玥mama……”

    怎么說呢，常玥轉(zhuǎn)進五班后，常玥mama作為家長聯(lián)系人也加了五班的家長群。眾所周知，家長群一向是個非常神奇的存在，它不僅是老師們通知家長消息的地方，也是家長們互相交流的地方。

    五班的家長群不像13班的家長群那么死寂，常玥mama以前沒發(fā)覺到家長群的妙處，后來加了五班群，結(jié)識了家長委員會的人，就發(fā)現(xiàn)自己不用通過老師也能得知自己女兒的具體情況了。

    “我翻過聊天記錄，其實也還好，就是咱們這次月考成績出來，家委會的家長有公布成績單，常玥mama大概也是心切，就單戳了第一名同學的家長……”

    其實呢，事情很簡單，就是常玥mama看到成績單，就找班級第一的女同學家長拜托了兩句，希望能帶帶常玥，共同進步，那位家長也是家委會成員，對五班新來的同學家長也不想張口就拒絕，就跟閨女說了，稍微照顧一下新同學。

    家長沒考慮太多，但同學之間氣氛……就非常微妙。

    五班第一那同學直接就說常玥你mama讓你有什么不懂就來問我，這句話全班都聽到了，常玥是“新來”的，大家第一感想就是這位同學可真太“努力”了，不僅“拋棄”了13班來他們班，還找家長走后門抱第一名的大腿，至于嘛，想問問題，第一名同學又不是不會回答你，再不濟還有老師啊。

    熟悉常玥的人，當然知道常玥不是這種人，但問題是，她跟五班的人根本不太熟啊。

    “這也是我的失職，我早該注意到的，現(xiàn)在搞成這樣，頭疼啊?！背＋h雖然成績不拔尖，但每個學生都是他們做老師的責任啊。

    譚昭心想，難怪剛才在樓梯間，常玥都不敢見他了，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常玥mama這人確實比較軸，認定的觀念很難令其改變?！弊T昭現(xiàn)在不是常玥班主任，沒有太多的立場去說。

    而就在兩位班主任交流的時候，常玥偷偷跑回宿舍，用宿舍的電話給mama打了電話，她實在是受夠了！

    常玥mama還以為學校有什么急事，還沒等她開口，那邊就傳來了女兒歇斯底里的聲音：“好了，現(xiàn)在你滿意了！我不要讀書了，我出去打工，我會把你花在我身上的錢統(tǒng)統(tǒng)還給你！”

    “你吃錯藥了，敢這么跟我說話！”

    常玥簡直已經(jīng)受夠了：“你永遠都是這樣，說什么對我好，其實傷我最深的人就是你，我再也不要聽你這些話了，你自己不愿意我去幫助別人，卻私底下去求別人，你有意思嗎！我到底做錯了什么，要做你的女兒！”

    不是面對面，對著電話聽筒，常玥終于放聲大哭，說出來的話也更加鋒利。

    常玥mama在那頭，聽著也是各種火大：“還我傷你最深，你以為你身上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誰給的！我要不是你媽，你去睡大街我都不會管你！他們成績好的帶帶你，以后考上好大學，那都是人脈，那些差生有什么用！你個豬腦子，還不趕緊去學習！”

    “學習學習學習！你那么想考大學，為什么不自己去學啊！”

    常玥在電話里跟mama大吵了一架，沒有去上晚自習。因為那通電話，常玥mama到底放心不下，還是找來了學校，卻發(fā)現(xiàn)女兒根本不在班級里學習。

    晚督班的是英語老師，并不認識常玥mama，等常玥mama找到常玥時，已經(jīng)是晚自習下課了，王佳佳下了晚自習回寢室樓時，就看到好友被她媽指著鼻子罵，就在寢室樓旁邊，好多同學都看到了。

    作為曾經(jīng)的閨蜜，王佳佳當然很明白好友mama的苛刻，當初好友疏遠自己，也是因為她媽的要求，讓人實在喜歡不起來。

    不過王佳佳并不怪好友，甚至有些同情常玥有這樣的母親。她mama雖然也很關心她，卻絕不會違背她的意志，肆意支配她的生活。

    眼見好友母女越吵越兇，王佳佳掉頭就走，她本來要去找五班班主任的，卻發(fā)現(xiàn)人不在，出門正好碰上要回家的蘇老師。

    “這是怎么了，慌慌張張的？”

    “蘇老師……”

    譚昭有些不大明白：“很難開口嗎？”

    “不是，是常玥，她媽來了，還在寢室樓下面罵她?！蓖跫鸭炎詈筮€是說了。

    又是常玥mama，這個家長怎么脾氣這么大的，都沖到學校里來教訓孩子了，這要哪個家長都這樣，學校還開不開了？！

    “帶路。”

    譚昭到的時候，值班的年級主任已經(jīng)先他一步到了，為了避免人圍觀，已經(jīng)將人請到了教師辦公室。

    譚昭讓王佳佳先回去，走到辦公室門口時，看到旁邊樓梯間里，抱著雙腿哭得眼睛通紅的常玥，而旁邊的辦公室里，還能傳來常玥mama跟年級主任道歉的聲音。

    這位mama對很多人說過抱歉，卻唯獨沒有跟自己的女兒道過一聲歉，譚昭上前兩步，坐在樓梯上，并未去看樓梯間里的常玥。

    “要不要回13班？”

    常玥哭得太傷心了，以至于她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我做夢都想啊，可是我回不去了！”

    譚昭敲了敲樓梯的鐵欄桿，道：“醒醒，咱們13班又不是什么金窩窩，怎么可能回不來！”

    “啊？蘇老師？！”

    常玥掛著淚珠，怔楞著低喊了一句。

    這一夜，常玥mama一戰(zhàn)成名，而她也帶著一肚子火回去，睡前忍不住呲了丈夫幾句后，終于輾轉(zhuǎn)反側(cè)地睡了過去。

    夢里，她被人粗暴地推醒，說話的語氣也帶著不耐：“常玥，醒醒！上課了還睡！”

    第15章 青春校園（十五）

    常玥mama今年已經(jīng)四十二歲了，歲月早已爬上她的眉眼，而“她”此時正瞪大了眼睛，看著廁所鏡子里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這……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趺醋兂伤|女的樣子了？！

    老一輩的人都說怪力亂神，常玥mama腦子里瞬間飄過一系列亂七八糟的恐怖念頭，但作為一個母親，她首先想到的是——她在這里，那她閨女在哪里？

    常玥mama倒抽一口冷氣，整個人慌得不行，她想立刻跑回家，那里是她最為熟悉也是她覺得最為安全的地方。

    “常玥，都一整節(jié)課了，你沒事吧？”

    常玥mama一楞，繼而反應過來，她閨女還在上高三啊，不能隨便請假的。她整個人都亂糟糟的，胸膛里的心跳得飛快，廁所里的人久久不應，等在外面的人終于大力得瞧起了門：“喂——你聽得到嗎？不會是暈倒了吧？”

    “我……我沒事，就是腳抽筋了?！背＋hmama終于用顫顫悠悠的嗓音開了口。

    “沒事就趕緊回來上課，我先走了?！?/br>
    外頭的人離開，常玥mama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終于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她眼淚都要出來了。

    這不是夢！

    不能再躲在廁所，常玥mama只能渾渾噩噩地回到座位上，她胡亂拿出一本書攤開，上面的字她一個都不認得。

    “常玥！這是數(shù)學課，你拿英語書干什么！”

    老師嚴厲的聲音響起，常玥mama嚇了一大跳，她翻找了好久，這才看到一堆足有半條手臂高的書，上面寫著“數(shù)學”的分類。

    她胡亂拿出一本，老師一看，臉色愈發(fā)難看：“我們上節(jié)課講的這個嗎？”

    “啊？”

    常玥mama這一節(jié)數(shù)學課就像是在聽天書一樣，并且因為上課不認真聽講，下課后還被老師叫去了辦公室問詢。

    常玥mama努力模仿自己的女兒應付完老師，才從辦公室里出來，走進班級，又上課了。

    這次，上的是物理課。

    同樣的，物理書和復習資料也有厚厚一摞，她根本分不清什么是什么，像個傻子一樣坐在教室里。

    一天下來，常玥mama感受到了無比的疲憊。

    不是身體上的疲憊，而是心理上的，原來一個高三生要做這么多事情嗎？

    常玥mama沒有上過高中，她初中畢業(yè)就出來工作，她和丈夫?qū)W習成績都很一般，在廠里上了十多年班后，就下崗自己開了個小店，利潤很低，每天起早貪黑，賺的也只是僅夠用而已。

    自己吃了沒文化的虧，常玥mama不想女兒也像他們一樣沒出息，只要考個好大學，以后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就用不著這么累了。

    她覺得自己一切都是為了閨女，即便現(xiàn)在被閨女誤會，她也沒關系，只要未來閨女活得好，就比什么都強。

    但很快，常玥mama就沒時間想東想西了。

    一個高三生的生活，很累很辛苦，家長們都知道，但具體怎么個辛苦嗎？或許只有真正體驗過的人才有發(fā)言權。

    初冬早上五點多，寢室里就有人起來了，基本六點鐘，所有人都起了，匆忙洗漱完后，還有早鍛煉。

    鍛煉后會有半個小時的早餐時間，但大多學生都非常匆忙，也有人抓緊這個時間背單詞，到了班級，就是早讀時間了，不長，也就一刻鐘的時間，但對于什么都看不懂的常玥mama而言，就是漫長的折磨時間。

    然而，她很快發(fā)現(xiàn)這不過只是個開始罷了。

    上午連上五節(jié)課，沒一門是重復的，好不容易到了午餐午休的功夫，也會被各種各樣的試卷和作業(yè)拖住腳步，等到一天的課終于上完，就被通知晚上會有當堂測驗。

    常玥mama不敢敗壞閨女的“名聲”，只能裝作很努力的樣子，但樣子能裝出來，知識卻是裝不出來的，在測驗之下，“她”露出了原型。

    現(xiàn)在的老師當然不會責罵，但溫言軟語的寬慰和關心，反而讓人更加難受，至少常玥mama覺得如坐針氈。

    羞愧得恨不得從地縫里鉆進去，老師終于放“常玥”離開。

    而回到寢室，常玥的室友們依舊忙碌，洗漱，寫作業(yè)，等匆忙地躺上床，燈就熄滅了。

    “常玥，你今天要還最后一個睡，不要沖廁所，會把人吵醒的！”

    “?。俊背＋hmama愣愣的。

    “就昨天，你以前也經(jīng)常一兩點睡覺，再這樣下去，你還吃不吃得消??？”

    常玥mama已經(jīng)什么都聽不到了，她閨女每天學到凌晨一兩點？這怎么吃得消??？！

    但對面床的人已經(jīng)翻過身，拿出手電筒看書了。

    黑暗籠罩在并不大的寢室里，每個被窩里都有一縷幽幽的光，常玥mama躺在被窩里，心里不知是苦澀還是什么。

    她今天坐在教室里，桌上的書和地上書框里的書，都已經(jīng)被翻得很舊了，除了各種練習冊，還有試卷，一沓一沓摞著，上面還有仔仔細細的標記。

    或許，她不該責罵女兒不努力的，怎么以前來開家長會時，她從不注意這些？

    在校園里“生不如死”地熬了整整五日，從五三到王后雄再到某肖姓試卷，常玥mama整個人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了。

    但在知道今天放學能回家后，她的心情頓時變得期待起來了。

    她的閨女，應該在家吧？

    帶著這樣的心，常玥mama背著一筐試卷回了家。

    嗯，回了家就好了，閨女平時學習這么辛苦，她以后要對閨女再好一點。

    帶著這樣一份心情，常玥mama拿著鑰匙，打開了常家的大門。

    “我回來了！”

    然后，常玥mama看到了“自己”。

    她看到自己拿著手機，臉上滿是怒容，聲音尖利無比，就像她最喜歡的婆媳劇里的惡婆婆一樣：“你還知道回來！你這個星期怎么回事啊！你老師都跟我說了，上課不好好聽講，下課也不寫作業(yè)，考試考零分，你這是要氣死我嗎！??！”

    “不是，我……”

    “還敢狡辯！你怎么變得這么叛逆！我那都是為你好，你自己看看你現(xiàn)在，哪里像個高三學生，回來還這么悠悠閑閑的，一點緊張的樣子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