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凌霄有些頭疼，她坐在樹下，把筆記本兒放到了自己的腿上，接著閉上眼睛皺著眉捏捏自己的鼻梁。

    盛愛軍有些小近視，可物質這么貧乏的小河村哪里給她配眼鏡去？村子里又沒有電，晚上都靠燒油燈。她稍微看一會兒書眼睛就酸得厲害，最近視力更是飛速下降。

    要是能歇歇，顧凌霄也愿意晚上歇著不干活兒。但小河村二十幾口人，人人天天都得吃飯。孩子們都在日益長大，對食物的需求也是越來越大。最近兩個月，靠著山上的蟲子大家伙兒都吃得好了不少，也因此竟是有三戶人家的媳婦兒都先后懷了孕。孕婦和即將到來的新生命都需要更多能填飽肚子的東西。

    還有知青們。最初還能憑本錢克服小河村貧瘠的知青們最近都消瘦了不少。劉衛(wèi)國還生了場大病，人瘦得臉頰都凹陷了下去。再這樣下去，她怕劉衛(wèi)國身體撐不住勞作。而不勞作就沒公分，沒公分就更沒有吃的。整一個惡性循環(huán)。

    無時無刻不在被饑餓這個魔鬼追趕著，顧凌霄沒有太多的時間休息。她不是個會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別人身上的人，李二狗要是真沒回來，她也只會檢討自己cao縱人心的能力是不是比自己想象得要低了不少。

    眼睛澀得厲害，人也跟著困倦不已。顧凌霄輕嘆一聲，決定靠著樹干休息一會兒。

    欲速則不達。她懂的。

    呼喊著號子帶領大伙兒勞作，剛下田回來的陳華滿身是汗。因為要喊號子，他比田里的其他任何人都累。

    見了顧凌霄坐在樹下，靠著樹干閉著眼睛休息，陳華心中一動，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掛就抓著毛巾兩邊往樹下去。

    可人還沒到樹前，陳華就看見了另一個人影。

    陳大隊長！rdquo;

    那人喊了一聲，陳華聽見他聲音才反應過來這人是誰。

    睜眼的顧凌霄則是一眼就認出了來人：回來了？二狗蛋子。rdquo;

    李二狗、不，李光輝摸著鼻子笑了笑，看上去頗不好意思。

    是，我回來了。小盛老師啊，我這可沒回來晚了吧？rdquo;

    潛臺詞就是：等我等急了沒有？

    顧凌霄拍拍自己軍綠色的褲子，笑道：只要回來了，無論什么時候都不算晚。rdquo;

    對顧凌霄而言，特意討一個人歡心并不是難事。能把她安排下去的任務完成好了的人，她也從不吝嗇說幾句溫暖人心的好話。

    在她看來李二狗這人缺乏的是認同感。她要拉攏李二狗，自然就把自己放在李二狗同伴的位置上，說出些李二狗或許會愛聽的話來。

    至于深一層的意思，抱歉顧凌霄是不會有的。可能是活得久了，見過的人和事都多了，她這人對男女情愛不大上心。在感情方面也沒有太強的執(zhí)著與追求。

    可惜陳華并不知道顧凌霄是這樣的人，也不知道對顧凌霄而言一句好話無甚所謂。

    生長在這個拘謹?shù)臅r代里，陳華的心僅僅因為顧凌霄的一句話縮成一團，就跟被人揪在手心里頭攥緊了似的。

    陳大隊長？rdquo;

    顧凌霄視力下降，但還不至于看不清陳華在自己的心口上抓了一把。

    陳華是小河村里她最強力的隊友，她可不想他出了什么事情。她兩步上前，眉心因為擔憂而蹙起：你是不是哪里不好受？rdquo;

    心里。

    陳華心里磨了磨牙，把手放了下去：hellip;hellip;沒事兒，就是有點累了。rdquo;

    想起疲勞與炎熱導致的猝死，想起猝死的盛愛軍，顧凌霄的表情更凝重了mdash;mdash;陳華這人從來不言苦不叫累，他說累，還心口疼，這明顯是有事啊！待會兒還是得哄著他去衛(wèi)生站看一看。新來的小醫(yī)生還是挺靠譜的。

    李光輝一張臉上似笑非笑的。時隔兩個月，他再見陳華已經沒了那股卑微猥瑣的氣質。陳華望著李光輝，不由得想這人以前是故意在他面前裝成那樣子，還是這回他出去了，在外面長了見識也長了膽子。

    感謝小河村沒有污染的空氣，夏夜里的皎潔月光沒有受到任何的阻礙影響地灑進了田地里。李光輝回來的第一天，顧凌霄就在月色下把馬鈴薯切塊種進了地里。陳華和李光輝跟著她一起忙到大半夜，最后三個人一起坐在田埂上喝著涼白開休息。

    陳華靜靜地瞧著顧凌霄的側臉，李光輝端著搪瓷口缸像是在喝水，實際眼角也朝著顧凌霄瞟。

    顧凌霄望著月亮出神，她記得夏末入秋是吃菌子的季節(jié)。最近小河村下了幾場雨，風吹過來都帶著些濕黏的感覺，想必山里頭應該已經有菌子在長了。

    菌子是好東西，但菌子這個好東西吃不好了就會害人性命。盛愛軍沒有和菌子有關的知識，顧凌霄也只記得幾種自己吃過的無毒菌子。

    hellip;hellip;等等，說起來是誰教她辨認過這些無毒菌子來著？

    顧凌霄怔忪了好一會兒，發(fā)現(xiàn)自己腦中一片空白，就跟拼圖被人摳走了幾片兒一樣。

    歪了歪頭，顧凌霄決定算了。想不起來就代表這段記憶不重要。既然這段不重要的記憶對她的生活沒有妨礙，那她也不必去找回記憶。

    反正等她從這個世界離開，穿越到下一個世界進入到另一個人的身體里，她的記憶又會有少量的殘缺。

    她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