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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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看看自己的手,上面仿佛還有婆婆留下的溫度,她臨走前那么緊地握著她,明有萬般不舍卻還是松開了她。 蘋果上突然多了一滴晶瑩,透亮卻也模糊,隨后又多了一滴,兩滴…… “我不該走的,我為什么要去洗碗,她那樣緊地拉我,她想我多陪陪她,可我卻扔下她一個人在那里,我把她一個人丟在了那里,她看我走的時候,一定很難過,很難過?!扁Р患胺赖囊暰€模糊,涂筱檸終于哭了出來,卻是懊惱不已,后悔萬分。 母親心疼得撫著她的背給她順氣,“哭吧,哭出來就好受了?!?/br> “我,我不該走的,我不該走的,哪怕她再多跟我說些話,給我留個念想,也好,可我,可我卻留她一個人,一個人在那兒……” 慢慢的,整個靈堂都是她痛心疾首,無比自責的哭泣聲。 小吳老師又紅了眼眶,撲到jiejie的棺木,“姐,你一輩子都在為孩子cao心,到走都是,從未為自己活著,到了那里有姐夫接你,告訴他昱恒長大了,也娶了媳婦,再也不用你cao心了,你們夫妻終于可以團聚了,在那兒就跟姐夫好好的,有他疼你,你再也不會累了,你這一路好好走,好好走?!?/br> 婆婆的音容笑貌在涂筱檸腦海里如潮涌而至,有初次見面時的微笑,有她平時里安靜望她的表情,有她耐心聽她說話的神態(tài),還有她每次緊握自己手歡喜的模樣,她就像第二個母親,總是聽她說話,從不嫌棄她,無條件對她好,寵愛她,關心她,連每天下班去醫(yī)院她都成了一種習慣。婆婆堅強又獨立,即便被病痛折磨,她從來都是笑著的,她說要等到他們有孩子的,可一定是這人世間太苦了,苦到她再也熬不下去,支撐不住了,才選擇了離開,而這些記憶深處里的東西從此以后就都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涂筱檸抽泣著,有氣凝結(jié)在了嗓間,讓她喘得一頓一頓,渾身止不住地瑟瑟發(fā)抖,悲傷到無以復加。 她還沒來得及盡孝,婆婆就匆匆離去,真正的生離死別太過痛苦,她難受,自責,無法接受這一世的婆媳情分尚未開始太多就這樣緣盡于此。 直到她的肩被有力摁住,頭頂?shù)陌兹展獗灰坏郎碛叭徽谧?,仿佛連帶著她的整個人都被蓋住。 耳邊有母親訝然的聲音,“昱恒?” 這個兩個字終于讓涂筱檸有了絲反應,她怔怔抬頭,對上了他深紅的眼眶,剛剛過去的數(shù)個小時,血絲已經(jīng)布滿了他的眼底,觸目又驚心。 見到他,她淚如雨下,說話還是斷斷續(xù)續(xù),聲音嘶啞不堪,“我,我沒有照顧好媽,對不起,對不起……” 他跪了很久,此刻卻仍站得筆直,仿佛從未低頭過。 他很輕地很緩地將她扶靠在自己腰間,聲帶如同受損,竟毫無音色,比她還啞。 “媽不會怪你?!?/br> 短短五個字,他說得艱澀無比,甚至無法正常發(fā)聲。 涂筱檸一驚,她猝然站起身,含淚盯著他,“昱恒,你的嗓子,你嗓子?” 他只與她無聲對視,他面無人色,一向清亮的眸里此刻了無生機,漆黑一片。 “是郁結(jié)攻心,難受狠了啊?!蹦赣H也在一旁抹淚,又囑咐父親,“你車上不是一向備著熱水,快拿來給孩子喝一口,跪了一宿,身子骨已經(jīng)傷了,不能再把嗓子給廢了?!?/br> “好好好?!备赣H也擔心地看著女婿,趕緊往外走。 有淚落到涂筱檸的唇上,咸澀的滋味淌進口中,如一味藥慢慢入喉,哪怕只有幾滴卻也難以下咽,她望著他,微微張口總想說些什么,可她現(xiàn)在自己情緒都尚未平復,又如何去安撫他,她又想伸手觸碰他給他一絲溫暖,可她現(xiàn)在自己都寒顫著,何來給他慰藉,她疏忽又無能,他不在的時候,終是沒能替他守護好婆婆。 他從小一直在守護的母親,今夜再也沒有了,就這樣被遽然抽走了軟肋,他一定很疼,很疼。 夫妻倆就這樣面對面站著,這一夜過得宛如過了幾個世紀,難熬卻讓他們無從逃避,這就是長大,這就是不得不面對的生死與離別。 父親很快拿著熱水來了,母親倒了一杯給女婿送過去,他卻跟涂筱檸一樣不接,滴水不進。 見他這樣,母親也難受至極,她緩聲勸,“孩子,你不能這樣,換一個角度想,對她而言也是一種解脫,你瞧她都脫瘦成什么樣了,那雙手臂只剩下了骨頭,人間這遭苦她是吃了個遍,臨走前也熬到了筱檸去,算是見了最后一面,想來是對你們放心了,她才離開得那般安靜默然?!彼治樟宋账潜鶝龅氖衷噲D給他一些溫度,“所以你們要好好的,不要再讓她有牽掛。” 紀昱恒卻依舊巋然不動,他此刻像一座屹立在海上的冰山,堅固又難以融化。 可在那海里又是蝕骨入髓的寒,雖高到難以逾越卻總是孤孤單單,搖搖欲墜不知何時會斷了一根柱,然后頃刻轟塌,隕落至深不可測的海底,那是凌駕在悲傷之上的黑暗與心死。 小吳老師又淚水滂沱地來到他們身邊,jiejie的驟然離世對她打擊也很大,她嗚咽著,伸手捶了一下外甥的胸膛,他不動她就再捶一下,兩下,三下,像使著渾身解數(shù)在打他。 小姨父又要上來攔,卻被紀昱恒抬手示意別過來,他就直挺地站著挨著小姨的打。 涂筱檸看著那落在他身上的一拳又一拳,心如刀割,卻也不能代他受之,此刻他們姨甥,總是要將這無盡的悲痛來宣泄化解的。 慢慢的,那拳掌就弱了,小姨最終體力不支倒在了紀昱恒身上,然后哭得肝腸寸斷。 “昱恒啊,昱恒,我可憐的孩子,可憐的孩子啊?!?/br> 終究還是心疼他的,又怎么忍心真的怪他。 小姨的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襟,guntang地滲到他的皮膚上,讓他感覺到了些許的溫度,他終于動了動,伸手將小姨,這個世界上唯一還有血緣關系的至親緊緊抱著,如同抱住了母親,她們姐妹從小長得像,身形也相似,感情至深,就連職業(yè)都一樣,小姨身上的氣息也有母親曾經(jīng)的味道,那沒有藥味的溫暖清香,那是小時候的味道,也是記憶最深處的味道。 仿佛母親就在懷中,他一雙手臂越收越緊,他閉上雙眼,既然痛苦又努力地張口說了一句,“媽,對不起?!?/br> 涂筱檸的視線再次模糊,任由一滴滴的淚打濕了臉頰,而她也看到了匯聚在紀昱恒腳邊的濕潤,滴滴匯聚。 遠處傳來了哀鳴,是其他靈堂里的送別聲,她望了望如黑幕的天空,竟寂寥到?jīng)]有一顆辰星,仿佛連天都在悼念,而她知道,漫漫長夜如斯,今晚定是個不眠之夜。 紀昱恒守了母親一夜,沒闔一下眼,這人間,每天都在上演生死離別,悲歡聚散,殯儀館沒有給他們太多時間,下午母親就要被火化,她生前他沒能陪她到最后一刻,現(xiàn)在她走了,他要送她最后一程。 驀的,肩頭被撐住,涂筱檸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她被父母好說歹說,勸著才去瞇了一會兒,卻是短暫的,醒來又固執(zhí)地陪在他身邊。 他看到她紅腫無光的眼睛,眼眶里還噙著閃爍,仿佛一夜之間也消瘦了許多,望著他只剩手足無措。 他驀然伸出手,將她輕輕拉至身旁坐下,用指腹替她抹去淚水。 那冰冷觸碰到她的灼熱,溫度被中和,他的毫不苛責卻讓她淚流更兇,愧疚的悔意在她體內(nèi)泛濫,嘶咬著她尚殘的意念,仿佛要將她心底的最后防線沖破。 她哭他就抹,抹不掉了就將她扣首在自己肩頭,任她發(fā)泄。 他下巴抵在她的發(fā)梢,感受著她慢慢傳遞來的溫暖,他空蕩了一夜的心才像找到了一個依靠,輕柔地,如同雪花般地飄落了下來。 從此,她就是他的唯一了。 婆婆的喪事按照她曾經(jīng)的意愿,一切從簡,所以也沒有通知其他親朋好友,用她生前的話說,走都走了,何必再橫添別人麻煩,活著的人終要繼續(xù)活,不必為已逝者徒增憂愁,逝去的人也要獨自遠游,既來時空空離時也該了無牽掛,人生總會離席散場,或早或晚,漫漫長路也終有再見一日,于今于明。 許意濃是買了最快的機票從日本趕回來的,一踏進靈堂就哭得泣不成聲。 “姨媽!” 她甚至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僅看了一眼棺木里的姨媽就崩潰了。 她聲音極抖,整個人喘不過氣來,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姨媽,姨媽……” 所有人再次淚流。 一切流程走完,下午就是火化的時間,在離別前,紀昱恒用毛筆寫了一副挽聯(lián),涂筱檸是第一次看他寫毛筆字。 那是極為有力的正楷,每一筆每一劃都飽含了他對母親的深情與依戀。 —— 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今生之恩,來世行孝 他寫完最后一筆,那白色的紙上已經(jīng)浸濕,墨跡暈染,他久久未抬頭,就那樣保持著握筆的姿勢一直站著,沒有人再去打擾他,因為那仿佛是他在跟母親做最后的告別。 不想分離,卻終要面對,婆婆還是被推走了,涂筱檸險些站不穩(wěn),父母抱著她,她才能沒有跌落,在婆婆遺體要消失的最后一刻,她用盡全力喊了一聲,“媽!” 然后掙脫父母的掌控,直直下跪,她給婆婆磕了最后一個頭。 媽,今世的婆媳之緣沒能長久,來世若不嫌棄,我還做您兒媳,好好孝敬您! 再抬頭,已經(jīng)見不到婆婆了,她瞬間像個失去了珍貴寶物的孩子,哭得泣不成聲。 紀昱恒抱著骨灰盒走出來時候,整個人憔悴得已經(jīng)沒有了平日的光芒。此刻他不是那萬人之上的天子驕子,也不是那無人不知的業(yè)內(nèi)翹楚,他現(xiàn)在只是紀昱恒,他母親的兒子。 送婆婆去公墓的路上下起了微弱的小雨,滴在涂筱檸身上有些許的涼,她抬眸看向前方的紀昱恒,背脊挺拔依舊,小姨父打著傘欲給他撐著卻被拒絕了,他不能說話只是搖搖頭,小姨父便未再堅持。 涂筱檸頭上也驀然多了一把傘,她抬眸看到了父親,也瞥見了他不懂幾時白了的雙鬢,心底一陣觸動, 她不再是孩子了,父母終究是老了。 她無聲地去牽住父親的手,就像小時候父親牽住她那樣,那雙記憶中最有力的手如今也變得粗糙軟皺。 父親帶著她繼續(xù)往前走,將她的手反握住,給她力量給她依靠。 一切來得快結(jié)束得也快,婆婆最終跟公公葬在了一起,那是涂筱檸第一次見到公公,照片里是個硬朗英氣的中年男子,紀昱恒那眉目跟他如出一轍,原來他竟像父親更多一些。 兩人的墓碑并立,唯一不同的是,婆婆的墓碑落款除了孝子紀昱恒,還多了一列孝媳涂筱檸。 她終于明白,原來結(jié)發(fā)夫妻就是今生分離此情不渝,生則同衾死則同xue。 道完別,紀昱恒又在父母墓前站了許久,小雨打落在他身上,也淋濕了他的發(fā),他凝神望著前方,仿佛父母就并肩站在他眼前,而不停滴落在他腳邊草叢的滴答聲,也不知是雨還是他的淚,但不管是什么,每一滴也都落在了涂筱檸的心上。 離去的時候他和來時一樣,一個人走在最前,那背影孤寂到讓人心疼,涂筱檸本跟許意濃走在后面,她不由地加快腳步,也不顧越了長輩,她緊緊牽住他的手,只是不想讓他獨自一人。 他腳步微頓,側(cè)首看她,眼眶還是紅的,卻有微光在輕輕波動,雨打濕在他們的臉頰,肩膀,卻讓他們的瞳孔里只剩下彼此。 慢慢的,他指尖動了動,像恢復了些許力氣,將她的手牢牢握在了掌心,連指縫都緊貼粘合。 這一刻他們密不可分。 作者有話要說:欲報之德,昊天罔極——摘自《詩經(jīng)·小雅·蓼莪》 釋義:我想報答的大恩大德,好像蒼天的無窮無盡。 全文: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勞瘁。 瓶之罄矣,維罍之恥。鮮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無父何怙?無母何恃?出則銜恤,入則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南山烈烈,飄風發(fā)發(fā)。民莫不谷,我獨何害!南山律律,飄風弗弗。民莫不谷,我獨不卒! 第114章 出了公墓, 母親問涂筱檸要不要跟紀昱恒回她那里住段時間。 涂筱檸搖搖頭,父親便輕輕撫撫她的頭,柔聲說,“也好, 讓他們倆孩子靜靜?!?/br> 回到了家, 依舊空蕩蕩冷清清的, 紀昱恒站在玄關望著這間屋子的每一個角落,想必是有很多懷念。 涂筱檸伸手覆在他的背,切聲問,“一夜沒闔眼, 去躺會兒好不好?” 紀昱恒又站了良久, 終是搖了搖頭。 涂筱檸不再強迫, 她彎身低頭去鞋柜給他拿拖鞋。 見他仍不動也不再打擾他,陪他站了一會兒,直到又有淚水滑過,她去洗手間沖了一把臉。 經(jīng)過了一夜,早上又淋了雨,身上的衣物早已濕透且黏在了身上, 她前天掛在浴室滴水的睡衣還未來得及拿到陽臺,就已經(jīng)獨自在這潮濕的環(huán)境中陰干,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沉重得見不到一縷陽光。 她拉開淋浴間的門打開花灑, 她需要渾身沖洗一下, 試圖把這壓抑的情緒沖刷掉,可是隨著霧氣的升騰,婆婆慈祥的臉在腦里卻變得越來越清晰,她再也控制不住, 掩面痛哭,哭得和小吳老師先前一樣歇斯底里,此刻可以夾雜著這水聲,盡情釋放。 洗好澡,紀昱恒已經(jīng)不在玄關,她尋視了一圈,最后打開了書房的門。 濃重的煙草味瞬間撲鼻而來,他獨坐在書桌前,指間還有兀自燃著的香煙,冉冉地飄浮在空氣中,而他面前的煙灰缸,已堆積了好幾根煙蒂,有的還在亮著紅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