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兩口在外地過得和和美美，李家溝這邊卻炸開了鍋。

    槐花鄉(xiāng)的幾個鄉(xiāng)干部坐到了李巖家里，王秀花平日里仗著自己男人是大隊(duì)書記，也挺橫行霸道，但是面對更大的干部，她還是蔫了下來，客客氣氣地給每位來的干部倒了水，招呼他們坐下。

    鄉(xiāng)長沖王秀花一擺手，大妹子，你別忙活了，我就跟老李談幾句正事一會兒就走。rdquo;說著轉(zhuǎn)過頭來對李茂田嚴(yán)肅地道：計(jì)劃生育是全國推行的政策，早在好幾年前就倡導(dǎo)了。當(dāng)然了，城市里推行的早，現(xiàn)在才逐漸推廣到農(nóng)村。你是咱們李家溝的大隊(duì)書記，我剛剛和幾位同志走訪了村里的老牛家、李村長這幾個干部家，他們可都表態(tài)了，現(xiàn)在就差你了。你這思想覺悟可不能跟不上??！rdquo;

    李茂田沒有立刻搭話，從一開始就一直黑著臉，抽著煙袋。半晌才對趙鄉(xiāng)長道：俺跟他們幾家不一樣，他們兩家生得都是大孫子，俺就一個孫女兒，咋覺悟？rdquo;

    趙鄉(xiāng)長一聽這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所以啊，這才更能體現(xiàn)出你這個黨員的思想覺悟來??！我聽說了，今年開春你家大小子的媳婦兒，給你生了個小孫女。這不正好嗎？你作為黨員干部，帶頭倡導(dǎo)計(jì)劃生育，這才是鄉(xiāng)親們的模范??！rdquo;

    王秀花急了，在一旁抓耳撓腮想反駁又不敢開口。李茂田狠狠地吸了兩口煙，將那煙灰磕了磕，趙鄉(xiāng)長見他不說話，湊過來壓低了聲音道：最近你們村老李要退，這競選鄉(xiāng)長在即的，我們可都看好你。你的口碑在村里的威信都比老牛好，你再干幾年說不定還能到鄉(xiāng)里來當(dāng)干部，你要是對著干，職務(wù)可就一抹到底了?。【鸵粋€孫女行了，別再想著讓你大兒媳生第二個，你不是還有個小兒子嗎？rdquo;

    李茂田停下了吸煙，憋著氣道：村長？村長又能怎么樣？就是當(dāng)了鄉(xiāng)長、縣長，能有長孫給我扛幡、摔盆嗎？rdquo;

    你hellip;hellip;rdquo;趙鄉(xiāng)長氣得站了起來，李茂田，你這個同志怎么這么沒覺悟？我看你是存心跟組織對著干！好好好，既然你不聽，將來超生了，該罰款該怎么著，我可一點(diǎn)都不會包庇。你這個書記也別干了！rdquo;

    送走了趙鄉(xiāng)長，老李一家犯了難。李茂田此時格外盼望兒子兒媳在杭州，已經(jīng)把小孫子給懷上了。

    第一年過年，由于為了省路費(fèi)，又為了外頭能多賺兩個月的飯票，李巖給家里寫了信，就不回去了。瀅瀅一出生就到了南方，孩子還小，乍回到北方過冬，農(nóng)村又不供暖，李巖怕容易生病。

    李巖給家里寄去了一筆不少的糧票、rou票、布票什么的，章琬華也給公婆、大海、春芳她們寄去了親手織的毛衣圍巾。收到了錢和毛衣的老李一家，雖然沒能見到兒子，但也都?xì)g歡喜喜的。穿著兒媳寄來的新棉襖，王秀花很有幾分驕傲，走在村子里逢人就夸，自家兒子在省城讀大學(xué)，有出息了都能掙錢了。

    這不秀花嬸嗎？rdquo;

    王秀花聽見有人喊自己，瞇起眼睛一看，是個年輕的后生。

    您不記得我了？槐花鄉(xiāng)趙家溝的，之前在鎮(zhèn)上和李巖同學(xué)，還上你家玩兒過，把你家大公雞尾巴毛給拔了，做了個毽子踢的。rdquo;

    王秀花這才想起來，嗨，原來是你?。⌒『谧?！那會兒可淘了，都長這么高了，娶媳婦兒了吧？rdquo;

    小黑子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娶了，去年娶的媳婦兒，這不媳婦兒剛給我生了個大胖小子，我媳婦兒李家溝人，我陪她回娘家。rdquo;

    哦，都有兒子了。rdquo;一聽到大胖小子rdquo;四個字，王秀花就覺得眼熱，不由地嘆了口氣，唉，俺家石頭要是有你的福氣就好了。俺家那個兒媳忒不爭氣了！rdquo;

    小黑子瞪大了雙眼，嫂子還不爭氣？嫂子都是省城師范的大專生了，十里八鄉(xiāng)的那擱在古代就是女狀元哪！rdquo;

    啥？啥大專生？rdquo;王秀花頓時蒙住了。

    不是，我說嫂子在杭州念的師范大專??！我還聽說石頭哥也跟著去了。rdquo;小黑子并不懂里頭的名堂，如實(shí)地跟王秀花道。

    啥？石頭他媳婦兒也考上大專啦？rdquo;

    您不會不知道吧？不是去年的事情了嗎？rdquo;

    王秀花急了，那不是俺家石頭考上的大專嗎？你是不是聽錯了？rdquo;

    小黑子拍了拍胸脯，篤定地道：不會，我就是聽錯了，也不會看錯。放榜的時候我看啦，嫂子過了大專分?jǐn)?shù)線，沒有石頭哥。rdquo;

    王秀花只覺得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差點(diǎn)就栽倒在地上。不等小黑子扶起，便氣咻咻地一路小跑往家趕去。

    過完了年，在李海的陪同下，王秀花坐上了去杭州的火車。按照信上的地址，一路找到了李巖扎根的地方。

    還沒到住處，在巷子口，王秀花便看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范老師，您這轱轆啊，是扎了釘子了，下回騎車的時候小心點(diǎn)兒。還有這前轱轆有點(diǎn)上銹了，我給擦了擦，又給上了點(diǎn)油在軸上，您就好騎了。rdquo;

    哼，肯定是我那班上調(diào)皮的學(xué)生干的。嚯，我就喜歡你這小伙子，做事兒勤快又靠譜。瞧瞧，還幫我擦了擦，跟新的一樣。上回修車就沒收我票，這回必須收了，喏，給你兩張飯票。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