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他一手挽著弓箭,小臂上的銀盔溢著光華,側(cè)過身時,面容沉肅而冷靜。 “爹?!彼f,“齊王殿下昨夜……現(xiàn)在又這么辛苦奔赴,身體吃得消嗎?” 話一說完,閩鈺兒就看到齊叔晏挺直的腰彎了下來,男人的身形似乎是趔趄了一下,滿頭烏發(fā)隨風(fēng)揚起,迎面就是一顆半人粗的樹,照著這態(tài)勢,齊叔晏是要往樹上撞去了。 眾人都倒吸了一口氣,變故來得太快,閩撻常還沒來得及開口,閩鈺兒就大喊了一聲:“齊叔晏小心!” 雪地里,男人似是聽見了,齊叔晏抬頭,視線里的溫度與冰天雪地不遑多讓,淡淡地掠過閩鈺兒的臉。 下一刻,他腿下一蹬,紅鬃烈馬嘶鳴了一聲,揚起前蹄,帶起了陣陣的雪。 雪落后,齊叔晏欠身下去,輕松地勾起雪堆里的紅狐,端端地放在手心。 齊叔晏看似體力不支,要撞在樹上了,實則是早就探清了紅狐的下落,前去捉住而已。 四周很安靜,齊叔晏拿了紅狐在手里,圍著他轉(zhuǎn)的一圈剽漢都愣了愣,眼看著齊叔晏面無表情地拿著紅狐,策馬從他們身邊擦過。 他們?nèi)潭荚谙胫趺创蛉R叔晏,可是男人一直不予理睬。到了最后,一不留心,彩頭竟然讓齊叔晏不聲不響奪去了。 他們臉上多少有點掛不住。 閩鈺兒覺得,剛才那一聲叫的實在是用力,四周突然的安靜下,她咽了咽喉嚨,似是還能聽見方才用力喊出的余音。 齊叔晏過來,手里拿著彩頭,男人視線沒有看過來,只是沉沉地閉著嘴。敏敏早就在一邊守好了,看見齊叔晏從馬上下來,立馬迎了上去。 “殿下?!憋L(fēng)有些大,敏敏只好大聲說,“天寒如此,一個彩頭而已,殿下本不需要掛在心上的?!?/br> 那樣子,似是在心疼齊叔晏,不該為了給她拿彩頭,在雪地里辛苦奔赴。 齊叔晏半晌沒有看她,聽到這話,終于是低頭看了她一眼。 “殿下?!泵裘糨p輕喚了一聲,頗是羞怯的樣子,踱著步子,走到齊叔晏面前。 男人舉起手里的東西,那紅狐正蜷縮成小小一團,小腦袋耷拉在厚厚的皮毛里。齊叔晏皺眉,轉(zhuǎn)身問:“郡主想要這個?” 敏敏很是羞怯地點頭。 孟辭插著手看熱鬧,胳膊肘觸了一下同樣在看熱鬧的閩鈺兒:“公主。” 閩鈺兒往旁邊退了退,頗是不自在:“怎么了?” “殿下的彩頭,要給那個郡主了?!?/br> 他難得記名字,索性叫那個郡主。閩鈺兒無謂地看著,“無事。一只紅狐而已,她稀罕,就給她罷了?!?/br> “省的她跟沒見過世面一樣,天天來圍著我爹爹討要?!?/br> 孟辭拍拍手,眼捎一挑,“這怎么行?” 閩鈺兒沒回,她看到齊叔晏停都沒停,徑直把那小紅狐遞給敏敏:“郡主拿好。” 敏敏一臉?gòu)尚?,滿心歡喜地收下。撫了撫紅狐光滑的皮毛,女人抬頭,朝著齊叔晏嫣然地笑:“多謝殿下。” “嘖?!边@聲音,似是孟辭。閩撻常在一邊,臉色尷尬,末了只得招手讓眾人回來,說向晚雪大,怕齊叔晏一行人被雪困住了。 閩鈺兒想,被雪困住是假,被敏敏困住倒是真。 她最討厭與敏敏打交道,這女人天生是個能抬杠的,處處要和她比。齊叔晏又把剛得的彩頭送給了她,她喜不自勝,經(jīng)過閩鈺兒的身邊時,明顯又趾高氣揚了些。 閩鈺兒見著心煩。 孟辭倒是安靜了,他插著手,回到齊叔晏的身邊,見他面色如常,唇色倒是白了些,不僅撫住他的肩:“殿下?” “嗯,無事。”齊叔晏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了站在遠處的閩鈺兒,不由得微微一愣。 閩鈺兒卻是裹緊了披風(fēng),小小的臉埋進去,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第11章 要哄 晚上,閩撻常邀請齊國的人,開始晚宴。 說是晚宴,不過是念著下午的狩獵比賽,齊叔晏奪得了彩頭。他又是客,怎么也要設(shè)宴表示一下。 齊叔晏不吃葷腥,北豫這邊的人有了幾百年的游牧歷史,平時里都習(xí)慣了大口吃rou,大口喝酒,大塊的牛rou羊rou端上桌時,齊叔晏不聲不響,只是挑了點清涼的葡萄酒,慢慢地啄飲。 何況現(xiàn)在的時辰,已經(jīng)過了他用飯的時候,按千檀寺里十幾年來的規(guī)矩,誤了吃飯的時辰,就要餓著,不能擅自動筷。 孟辭對這些一清二楚,他不擔(dān)心齊叔晏不習(xí)慣,齊叔晏不想做的事情,誰也強迫不了。 比起這些,他更擔(dān)心的是,閩鈺兒。 閩鈺兒自下午在狩獵場外露了個臉,就再也沒有出來過,一直守在屋子里,半天了一聲消息都沒傳出來,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倒是那個敏敏,自此得了那個紅狐,恨不得時時都要把紅狐捧在手上,顯出齊叔晏有多重視她。 這時候設(shè)宴,敏敏又換了件更為夸張的衣衫,紅火的惹眼,款款地走過來,專門挑了個齊叔晏的對桌,坐著。 顧盼流連間,視線一直在齊叔晏身上。男人脫了軍裝,只內(nèi)里一件白綢長衫,襯得男人身形修長筆直,他又素來不愛抬頭,默然地坐著,給人拒人千里之外的態(tài)勢。 越是這樣,越叫人想靠近。 孟辭挑眉,“殿下,這女人……不建議你招惹?!?/br> 齊叔晏一手撫著桌上的葡萄酒杯,“行了,你少說兩句罷?!?/br> “真的?!?/br> 孟辭挨著他坐下,把齊叔晏手里的酒杯拿過來,“殿下,相信我,要是江憺在這里,他也會建議你不要招惹這個女人?!?/br> “與其招惹她,不如好好想一想,怎么好閩鈺兒?!?/br> 齊叔晏抬頭,皺眉,“閩鈺兒?” “嗯?!?/br> 孟辭把自己酒杯里的酒,盡數(shù)倒在了齊叔晏杯子里,葡萄酒在火光里顯出翠亮的青色,濺出清脆的一陣響。 “這位公主?!彼ь^示意,下巴朝著外間的營帳,“你下午把那只破狐貍給了郡主,她可看得清清楚楚的,一語不發(fā)?!?/br> 齊叔晏沒說話,似是不懂這二者之間的聯(lián)系。 “殿下?!泵限o把酒杯端過去,遞到他唇邊,“殿下來,是和這位公主聯(lián)姻的。殿下若是始終冷了她,還對著其他女人顯出好,這位公主會怎么想?” 齊叔晏目光深邃,他視線下移,移到孟辭端過來的酒杯上,繼而舒展了眉頭。 “知道了。”他拿著酒,一飲而盡。 外面的雪下得紛紛揚揚,篝火堆燃著,火焰隨著一陣一陣的風(fēng)刮過,微弱地抖了抖。雪落在燃盡的木炭上,滋滋地微響。 閩鈺兒聽著聲響,慢慢勾了腳尖,她正和衣躺在榻上,被翻花錦繡的被褥裹得緊緊的。 下面的嬤嬤進來了三次,約莫是想看看她睡著了沒有,進來幾次,見她沒睡著,只好又撥燃了火盆。 “公主,要熱水嗎?”里面掛著簾子,看不清閩鈺兒的臉。 “不要?!遍}鈺兒覺得煩的很,還喝什么水。過了一會兒,又說:“等等,嬤嬤,我想喝奶酒了?!?/br> 嬤嬤一愣,“喝酒?” 大半夜的,沒事喝什么酒? 閩鈺兒就是想喝酒,她現(xiàn)在不知道怎么了,又想昏沉沉地睡過去,腦子里又亂糟糟的一片,完全睡不著。 “是?!?/br> 嬤嬤出去,想起閩鈺兒種種異常,不由得皺了眉,手里的奶酒始終不敢端進去。 她轉(zhuǎn)了身,心想不行,還是得和閩撻常通報一聲。嬤嬤轉(zhuǎn)身往回走,走了幾步,就被一道光亮映住了。 接著,白底銹紋的蟒袍就出現(xiàn)在了眼前,嬤嬤下意識覺得眼前來了個身份不得了的人,忙躬了腰下去。 那人提著燈籠,照的雪地片片發(fā)亮,周圍呼嘯有寒風(fēng)。 “公主可還在里面?” 這聲音,是齊叔晏的。嬤嬤心里一驚,繼而點頭,“回殿下,公主正在里間休息?!?/br> 場面便陷入了沉默。燈籠在風(fēng)里搖晃,牽帶著昏黃的光影,嬤嬤聽著頭頂?shù)娜耸冀K不再講話,不由得納罕了,接著就是另一道聲音傳來: “嬤嬤?!?/br> 這聲音帶著尾音,微微向上繞,不是齊叔晏該有的輕佻調(diào)子。嬤嬤知道,這大概是經(jīng)常在齊叔晏身邊的那位,來了。 于是便恭恭敬敬地聽著吩咐。 孟辭走過來。他知道齊叔晏這人,說什么話可能要斟酌一個時辰,便直接過來了,一手靠在齊叔晏肩上,他眼角彎下:“嬤嬤,這位是公主的未婚夫,您不會不清楚吧?!?/br> 當(dāng)然清楚。 “所以,殿下想進去看看公主,嬤嬤應(yīng)該不會攔著罷?!?/br> “還是說,需要我們現(xiàn)在去主公那里請示一下?只不過主公喝酒正喝的興起,現(xiàn)在去打擾他,怕是主公會不高興呢。” 孟辭靠的近,他說著說著就直接把手肘架在齊叔晏的肩上,齊叔晏眉角先是皺了會兒,眼看男人力度越來越大,不由得從身后伸手,鉗住孟辭的手腕,丟遠了些。 孟辭“哎哎”地叫,他回頭,想指責(zé)齊叔晏竟然對他下手那么重,一點也不比他對待江憺?zāi)菢樱瑦圩o有加,都從來不動手的。 如此明顯的差別待遇,著實不公。他看齊叔晏,齊叔晏回看他,只是一眼,孟辭就住嘴了。 男人知道,齊叔晏現(xiàn)在身子出了問題,力氣已經(jīng)遠遠趕不上以前,方才捏他那一下,已經(jīng)是收斂了力氣。否則,他今夜都抬不了胳膊腕子。 卻還是不滿,小聲撇了嘴,“也不見你捏過江憺。什么時候當(dāng)著我的面,也捏他一下才是,那才公平。” “還怪疼的?!?/br> 齊叔晏道:“長點教訓(xùn)也好,以后就能記住了?!?/br> 孟辭撇嘴撇的更明顯了。 嬤嬤已經(jīng)被說動了,她低頭,轉(zhuǎn)身在前面引路,特意放低了聲音,“既是如此,殿下隨老奴進來罷。” 齊叔晏點頭說“可以”,走了兩步,回頭又看了孟辭一眼。 孟辭摸著脖子笑笑。舉起手,往后指了指,似是要回去了。 齊叔晏一頓。和女人相處,他終究是有點不習(xí)慣,可是也不能一直要孟辭在旁邊守著,替他出謀劃策。 他腳步只是頓了頓,還是淡然地邁了進去。 等到齊叔晏的身影完全進去,孟辭仔細看著,才聳了聳肩要回去。 遠處有燈火照了過來,隱隱還能聽著人聲,孟辭眼睛極好,他看出來,那是敏敏郡主,在提著燈,帶著身后的一群人,遠遠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