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閩撻常還有她的師父,一起端坐在高堂上,接過閩鈺兒遞過來的茶。 閩撻常只喝了一口,斜眼撇著對面的人。閩鈺兒師父今年年紀不大,卻已經蓄了一把胡子,他“呵呵”一笑,從懷里掏出一對金鎖,遞給身旁的人。 “這個,就算是鈺兒大婚,我的薄禮了。” 那鎖看著甚是平常,閩撻常不由得暗罵這老賊,摳門的緊,若不是想著成親是兩個人的事,恐怕得把另一半都得扣下來。男人臉上卻還是堆著笑:“鈺兒收下罷。” 閩鈺兒應了一聲,還沒動,那人已經拿著鎖下來了。 “公主。”那人估計也是她師父的徒兒,看著面相比閩鈺兒大不了多少,卻很高,她把金鎖放在紅綢布上,包好了遞給閩鈺兒:“公主新婚吉祥?!?/br> 這是? “這是枝微,比你虛長一歲。”他師父笑,“為師把她指給你了,等過了一年,為師再叫她回來?!?/br> 閩鈺兒應了一聲,“鈺兒多謝師父。”這大概就是閩撻常說的,給她挑的助手。 枝微下去,站在了閩鈺兒身后。閩撻??粗}鈺兒一身華服,流光溢彩,比畫上的人還要亮眼幾分,心里不免唏噓。 坐在他對面的老道士笑了起來,“怎么,這是舍不得讓人家走了?” 閩撻常狠狠瞪他一眼,轉頭將閩鈺兒拉過來,囑咐了許多話。 齊叔晏的性子,他是放心的,何況還有一個老賊跟著去,閩鈺兒在那邊是斷然不會受委屈的。 可是啊,上了年紀的人就是這樣,一看到子女要遠走,眼眶說紅就紅了。 小姑娘也是乖乖的性子,手下抓著喜扇,她爹耐著聲音說一句,她就應一句。末了時辰到了,孟辭在外面差了人進來,說時辰到了。 閩鈺兒攪著手,朝閩撻常盈盈一跪,“爹,女兒走了。不久就回來看您?!?/br> 閩撻常這才松開手。 常山道人也站了起來,他說:“鈺兒,走罷。為師和你一起去?!?/br> 從北豫到齊國,碰上天氣好,一趟下來不過四五日。因了閩鈺兒的緣故,眾人路上行的格外慢點,以是等過了七日,一眾人才到達錢塘關。 錢塘關一過,就是齊國的地方。在此之前,離開北豫往下,都是閭丘的國土。 也是熟悉的地方了。只不過現(xiàn)在閭丘只能算是齊國的一塊封地,大半的國土都并入了齊國的版圖,剩下的一小塊封給了閭丘越。 閭丘越,現(xiàn)在是閭丘的縣主。閩鈺兒在路上就聽到了閭丘越的消息,本以為半途能碰見這位昔日的小姑子,沒想到半點影子都沒瞧見。 常山道人也不和眾人一起,只把枝微留給閩鈺兒,他自己不知道去了哪里,吩咐道:“在京城等我?!?/br> 江憺同她解釋,“齊國現(xiàn)在在祭祀期,上上下下的臣子都要在京城中待些時日,依著順序進宮。按時日算,現(xiàn)在閭丘越應該去了宮里?!?/br> “哦?!苯瓚灡臼呛兔限o一道的,可這幾日孟辭和她師父一樣,陡然不見了蹤影,她只好什么事情都問江憺。 “那個祭祀,是不是很麻煩?”她問。 “算是?!苯瓚灲忉尩?,“祭祀大典主要由欽天監(jiān)里的人負責,孟辭的爹,就是欽天監(jiān)里的掌事人?!?/br> “而且這次,不止是祭祀一件事?!苯瓚炠慷櫰鹆嗣碱^,隨即搖頭,“無事,等公主先到了,再說這些。” 這么說,孟辭應該是已經先行回去了。閩鈺兒這幾日過來,已是從冬日走到了夏日,齊國現(xiàn)在正是烈日高照的時候,她白日里覺得有些悶熱,江憺就置了些冰塊放在她喜轎里。 枝微不動如山,一直隨著閩鈺兒,閩鈺兒去哪兒她便隨著去哪兒。到了晚上,江憺一行人在錢塘關歇下來。 不料晚間,又來了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閩鈺兒沒睡著,她聽見動靜就起來了,起來才發(fā)現(xiàn)枝微一直站在窗戶邊。 “枝微?”她一下訝異,“外面可是來了什么人?” “是公主的熟人?!敝ξ⒌馈?/br> 披上衣衫出去,看著庭前來往的人影,閩鈺兒才明白枝微說的熟人是誰。 是公冶家的人。 她現(xiàn)在不得擅自見人,但還是瞥見了公冶衡的背影,眼見男人要轉身過來,她忙拿了帕子遮住臉,回身喊:“枝微?!?/br> 枝微飛身過來,立即將她護在身后。 公冶衡生的高,聽見閩鈺兒脆生生的聲音,便轉了頭,看著躲在暗處的閩鈺兒,拿帕子捂住臉,不由得彎唇一笑: “好久不見,嫂嫂?!?/br> 男人聲音聽起來爽朗的厲害,話語里似還是有點小歡欣。,朝著她便不顧地走過來。 閩鈺兒只顧著低頭,“公冶衡,我現(xiàn)在不方便見你,你且先等幾日?!?/br> “等幾日?”公冶衡佯裝不悅,“許久不見,嫂嫂倒是生疏了。 再者,原來我教過嫂嫂,要叫我小叔子的,怎么這就忘了?” “我沒忘!只是現(xiàn)在……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公冶衡你莫要為難我。等過幾日了,我再見你?!?/br> 她說完就扯了扯枝微的袖子,“枝微,我們進去?!?/br> 公冶衡眸底藏著心緒,不顯地劃過,隨即往后退了幾步,他負著手,笑道:“那就依嫂嫂的?!?/br> “等這幾日過去,我再來拜訪嫂嫂?!?/br> 閩鈺兒遮住臉進屋子里去了,她想了想,覺得公冶衡原來待她也是不錯的,剛才也是被嬤嬤的囑咐嚇到了,才會那么慌不擇路地想要躲著他。 許久不見,她剛才那樣,是不是不太禮貌? 下一刻,江憺已經來到了院子里。他看著閩鈺兒屋里的燈火亮著,大門緊閉,這才稍稍心安了些。 “二公子?!苯瓚灥皖^,對著公冶衡頷首,“二公子何時來的,竟也一聲招呼不打?!?/br> 他說話淡淡的,公冶衡倒是都受用,公冶衡又轉過身去看了眼閩鈺兒的屋子,便開始笑。 “齊王殿下大婚,皇后娘娘又是我的前嫂嫂,我這當小叔子的,還不是想著過來看看熱鬧?!?/br> “嫂嫂心性小,在我們公冶家待著尚不習慣,我擔心她在齊國會受欺負?!?/br> 江憺繼續(xù)淡道:“勞二公子掛心了。不會。” 公冶衡只好立在庭前,他執(zhí)了一柄桃花扇,扇底穿風,俄而展顏一笑,露出的笑帶著點莫測,倏忽又恢復了正常。 公冶衡不說話時,也是一個翩翩的少年郎,容姿盛上。他輕輕然道:“那就好?!?/br> “嫂嫂要是受了委屈,我這個曾經做小叔子的,第一個不許。” 江憺皺了皺眉,沒再說話。 公冶衡又道:“江侍郎,我和你們一道進京,你們該是不介意罷。” “不介意。前提是你要與公主保持距離?!彼@樣說。 公冶衡瞇起眼睛,斟酌了一晌才勉為其難:“行。嫂嫂的婚事要緊?!?/br> “我不靠近,也不搗亂,只管離得遠遠的。” “有勞二公子?!苯瓚灩涂?。 公冶衡搖著扇子走了。江憺等到他走遠了,方到閩鈺兒的屋子外,輕輕地敲了敲窗子:“公主?!?/br> 屋子里的燈影晃了晃,閩鈺兒倚在門前,和江憺只隔了窗戶紙的距離:“怎么啦?” “公冶衡要和我們一道入京。從明日起,我加緊人看護公主,若非是我說的話,公主誰的話都不要信,也絕對不能擅自出來。不出意外,我們后日就能入京?!?/br> 男人的影子落在閩鈺兒腳邊,聽他不急不慢地囑咐,閩鈺兒只覺得安心了不少。果然,齊叔晏看中的人,不會差。 “好?!彼c頭,“那進宮之后的事情……” “進宮之后的事情,殿下已經安排好了。公主只需耐心等待,等著與殿下成親即可?!?/br> 閩鈺兒走過去,看著江憺的影子默然立著,便伸出手,在窗戶上摳了一個小洞出來,“江大人?!?/br> “我以后還能不能與你們相見呀?” “我們?” “對,就你和孟辭?!遍}鈺兒從小洞里面探出眼睛,“還有,我以后是不是只能待在后宮里?” 江憺淡淡笑起來,他說:“不會?!?/br> “孟辭,殿下和我,三人交情不錯,可以想來便來?!?/br> “至于其他的?!蹦腥丝此?,“公主可以問問殿下。他性子很好,公主若是細細商量,他一般是會應允的?!?/br> 閩鈺兒安心下來。她想,我慌什么慌,我都成過兩次親了,在成親一道上已經是輕車熟路了,不怕不怕。 江憺點頭,“公主早生休息,明日我們就啟程去京城?!?/br> 路上依舊悶熱。齊國正值二十年一次的祭祀大典,不止官員,就連許多普通百姓都趕去了京城。閩鈺兒一路過來,只覺底下的道路越發(fā)平坦寬敞,周圍的人聲也越發(fā)喧鬧。 幸而在宮墻外,終于安靜了下來。閩鈺兒聽著馬車前面的珠簾撞擊脆響,隨著一聲悠長的馬匹嘶鳴聲停了下來,就知道是皇城到了。 她抬頭,枝微示意外面有人,讓她先不必動身。 外面圍了一群人,似是在唱喏,說些閩鈺兒不懂的話,咿咿呀呀了半晌,連帶著還有拖動架子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外面才安靜下來,江憺的聲音傳來,他說:“公主,可以下來了?!?/br> 蓋上金線攢花珠帕,抓好喜帕,枝微扶起閩鈺兒的手,站起身來。外面有一對宮女相對而站,先行替她們掀開了簾子。 地上擺著種種奇怪的東西,閩鈺兒掃過一眼,都看不懂,不過馬車下面擺了一道紅綢,繡著繁復的花紋,江憺眼神看向她,那意思好像是要她踩下去。 周圍的人也不說話。 閩鈺兒只好扶著枝微,看準了紅綢,一步一步地踩下去,穩(wěn)穩(wěn)地落到了地面。 “咣當。” 外面一大群人像是提前說好一般,霎時丟了手里所有的東西,朝著閩鈺兒直直地跪了下來。 閩鈺兒先是一驚,后來反應過來:這大概是在歡迎她這個新來的皇后娘娘。 想她前兩次嫁人,雖然習俗各不一樣,但都會來這么一遭。閩鈺兒清嗓子,站直了身子,對著眾人道:“都起來吧?!?/br> 眾人得了令,才緩身起來。 這次江憺站在了一邊,沒再主動前來。想來既是入了宮,便不是男人該插手的地方了。 果然,這次率先過來的是一個中等年紀的婦女,她道:“娘娘,我是宮里的尚監(jiān),殿下吩咐了,接下來的事情,都讓我來指導娘娘。請娘娘跟我過來?!?/br> 閩鈺兒道,“引路罷。” 枝微扶著閩鈺兒走,閩鈺兒一回頭,發(fā)現(xiàn)江憺竟是不走了。她心一沉,難不成,江憺只能送她到這里? 她看了男人一眼,江憺朝她微微躬了身,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他只能送她到這里了。 閩鈺兒心里頓時有點不好受起來。幸而枝微是個放心的,暗地里捏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