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公冶衡臉色沉了。這個孟辭有什么好找的,既是找了孟辭,為何不來找他? “跑哪兒去了?” 枝微朝著前面指了指,“看方向,是往那邊去了?!?/br> 公冶衡抬起眼睛,點頭,側(cè)身道:“你先回去,傻愣愣地站在這里,不被別人看見才見了鬼了。” “我自會把你主子好生生帶回來。” “多謝二公子?!敝ξ⒄酒鹆松碜印?/br> *** 天邊的云層漸漸堆積,陰云似是堆在了一處,直直地朝著皇城壓下來。 秋風(fēng)卷枯枝,吹得樹頭簌簌地落葉子,不一會兒,就有涼雨落了下來,濺在大理石板上。閩鈺兒站在雨里恍若未覺,她的衣衫都被雨淋的濕透了,也不覺冷,直到身后突然罩過來一把傘,替她攔了雨。 閩鈺兒愣愣地抬頭,連躲雨都不知道躲,公冶衡氣得恨不得把她抱起來,“不要命了?” 正是轉(zhuǎn)秋變涼的時候,閩鈺兒身子骨也沒好到哪里去,再吹會兒風(fēng),淋上雨,一場風(fēng)寒就逃不掉了。 閩鈺兒這才抹掉了額上的雨水。公冶衡順著剛才她看著的方向,就看到了屋子里坐著的兩個人。 一個白衣服的女人拉著齊叔晏的手。公冶衡瞇起眼睛,他看見齊叔晏沒有抽開手,反而與那女子相對著坐下了。 這么有趣的么?公冶衡勾起饒有意味的眼神,深深地看了里間一眼。 隨即低頭,他說:“嫂嫂,下雨了,我們先回去?!?/br> 閩鈺兒不說話,只是又把鬢邊的雨水擦掉了。她低著頭,眼神有些躲閃,公冶衡不動聲色地伸手,替她把眼睫上的雨水拂掉了。 閩鈺兒似是不好意思,忙側(cè)過了頭去。 公冶衡只好捏著她的下巴,把人轉(zhuǎn)回來,“怎么還難為情了?” “沒什么,就是我這個樣子,太狼狽了。”小姑娘聳聳鼻子。 公冶衡展顏一笑,“哪里?!彼粗」媚锖陬濐澋难劢?,因沾水而愈發(fā)白里泛紅的側(cè)臉,緩聲道: “照水嬌人,弗若一洲汀上月,而今共此念昭昭。嫂嫂,這首詩寫的就是你了?!?/br> 閩鈺兒聽他說了許多,終是慢慢抬起了頭,男人順勢擋在她身前,遮去了窗子里的兩人,他緩緩勸道:“嫂嫂,跟我回去罷。” “留著也沒什么好看的?!?/br> “嗯?!遍}鈺兒被公冶衡半哄半推著,回了華儀殿。枝微早在屋子里燃了炭火,知道今日陡然轉(zhuǎn)涼,又特意熬了姜湯,給閩鈺兒備著。 一見她全身濕透地回來了,枝微又是驚,又是喜,忙迎了進來,“公主你可算是回來了?!?/br> 閩鈺兒進來,衣衫還淌著水,底下的褶裙一路留下水漬,公冶衡只走到廊下,就沒再走了。 隔著雨幕,閩鈺兒回頭,見他仍撐著傘,便問:“你不進來坐一坐么?” “不了?!惫焙庾旖菗P起,傘邊落下的水濡潮濕了他肩后的頭發(fā),他說:“我就送嫂嫂回來,看著嫂嫂回來了,我就放心了?!?/br> 男人說著這話,倒是難得的認(rèn)真。他看著閩鈺兒,默了一會兒,才說:“照顧好自己,別的無需多想?!?/br> 閩鈺兒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回應(yīng),屋子里傳來枝微的聲音:“公主,熱水準(zhǔn)備好了?!?/br> “公主還是先換身衣衫罷,免得受了風(fēng)寒?!?/br> 她應(yīng)了一聲,再回頭,公冶衡便笑著點了頭,“嫂嫂去罷,天氣涼了,身子本來就不好,記得別生病了。” “好。” 閩鈺兒朝他淺淺躬了身,“多謝?!?/br> 公冶衡踏著雨水出去了,閩鈺兒這才回屋。枝微拉上了簾子,浴池里熱水裊裊,她給閩鈺兒拿來了干凈的衣衫,又點了熏香,把屋子里所有的窗子都關(guān)得緊緊的。 閩鈺兒褪了衣衫,她坐在池子里,熱水蒸騰。她倚著小睡了一會兒,昏昏沉沉的,竟覺得有些頭疼了。 腦海里始終浮現(xiàn)出齊叔晏,還有那個上饒的女子,兩人執(zhí)手相握的場景。閩鈺兒愈發(fā)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不想再去想他們了,就轉(zhuǎn)過頭去,又倚在一邊睡著了。 這一睡,就不知道誰到何時辰了。她做了個夢,她夢見自己還是一年多前的時候,尚在北豫無憂無慮,也是冬至的一日,公冶善第一次帶著迎親的隊伍來到了軍營里。 夢里男人坐在高高的馬頭上,馬脖子上掛著夸張的紅色絲帶,結(jié)成喜花。那日風(fēng)很大,吹得營地上旗幟獵獵作響,她仰頭,只覺得公冶善太高了,高的她看不清男人的臉,而后看見他對她伸出手,說:“公主,見到你很高興?!?/br> 閩鈺兒好奇,奇怪的是,她像是遺忘了什么,她仰頭道,“你還活著么?” “我怎么竟記不得你的臉了?” 公冶善“嗯”了一聲,他說,“我要走了,去很遠的地方,公主要忘了這張臉才好?!?/br> 閩鈺兒頓時覺得頭痛欲裂,天旋地轉(zhuǎn),迷迷糊糊中似是又來到了閭丘,還是閭丘與齊國交戰(zhàn)的那一日。她一轉(zhuǎn)眼就站在城墻上,看著底下大齊的千軍萬馬,撞破了閭丘的城墻。 而后,閭丘璟的尸體被掛在了城墻之上,男人眼睛闔上,嘴角淌血,閩鈺兒一瞬間覺得難過極了。 卻又不知到底是為何難過,她蹲下來哭,哭得眼睛都睜不開。 自始至終,齊叔晏都沒有在她的夢里出現(xiàn)。她醒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然快淹進水里,難怪后半截的夢境一直悶悶,難以暢懷。 閩鈺兒深呼吸了一口氣。水都要涼了,她起身叫了一聲:“枝微。” 外間沒有人應(yīng)。 “枝微?”她又叫了一聲,還是沒人應(yīng)她。閩鈺兒疑心這丫頭是出去忙什么了,怎么還沒進來,只好擦干了,從旁邊撈起一件白寢衣,閑閑地搭在身上。 肩上的頭發(fā)還是濕的,搭在衣上,濕了一片,她覺得有些冷,忽而想起枝微在外間燃了炭火,便疾走了幾步出去。 “有點冷了今天?!彼崎_簾子時自顧自地說。屋子里紅燭搖曳,姜湯的香氣撲鼻,原以為外間沒有人的,卻不妨一抬頭就撞見了齊叔晏。 男人坐在桌邊,他今日穿了一件絳紅的衣衫,披在身上有些松垮。透過燭火,他看著閩鈺兒,眼底有些深邃。 “啪嗒”一聲,閩鈺兒手松了,珠簾落下來,清脆地響。 “既是冷了,為何還在水里待了這好些時辰?”齊叔晏走了過來,他看見閩鈺兒的濕發(fā)還搭在衣上,不由得牽著她的手腕,道:“你先過來。” 閩鈺兒步子有些僵,她被男人牽著,坐在了塌上。齊叔晏從旁邊拿了塊帕子,隨即按著她的肩,讓她緊挨著自己。 齊叔晏撩起她濕透的頭發(fā),細心地擦拭。閩鈺兒不說話,只是歪著頭,任由男人給她擦拭。 齊叔晏道:“冷嗎?” 閩鈺兒點頭,“有點?!?/br> 男人放下了她的頭發(fā),起身去拿了兩個手爐,塞到小姑娘懷里,“拿著暖一暖。” 閩鈺兒接著,鼻子陡然發(fā)酸,險些打了一個噴嚏。 齊叔晏握著她的頭發(fā),忽而低頭問道:“你下午出去了?” 閩鈺兒一愣,“嗯?!?/br> “去哪兒了?” 她攪著手,說:“御花園?!?/br> “和公冶衡一起去的,是么?!?/br> 閩鈺兒手底一僵,齊叔晏繼續(xù)道:“方才下雨,也是他送你回來的,嗯?” 帕子掉在了地上,閩鈺兒尚不知道如何說,身后的齊叔晏就環(huán)了上來,男人扣著她的腰,看著她的云鬢柳眉,暗垂下去,只剩黑而深邃的眼睫在一顫一顫。 似是郁結(jié)了什么心事,悶悶不樂。 “鈺兒怎的不開心了?”齊叔晏問,嗅見她脖頸處的馨香,低首望去,就見小姑娘的朱唇嫣紅。 齊叔晏緊繃的心思松弛下來,他抬起小姑娘下巴,想吻閩鈺兒,狠狠地采頡。 閩鈺兒霎時別過了頭去,躲開了男人的手。 第45章 甜 閩鈺兒別開臉,一時沒有說話。 齊叔晏皺眉,他收緊了小姑娘的腰,俯身下去,只覺她的臉色很難看。 忽而想起天氣轉(zhuǎn)涼了,閩鈺兒說不定也是感到了不舒服,他問道:“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小姑娘便點頭,也不說話。 男人撫著她的額頭,竟真的感覺燙了些,一時收回手,“我去叫太醫(yī)。” 閩鈺兒忙拉住了他的手,“殿下,不用。” 齊叔晏低頭,似是不解。 她只好說,“鈺兒小時候喝藥喝得多,不想喝藥了,只需睡一覺就好多了?!?/br> 怕他不信,小姑娘又強調(diào):“往常我在北豫,也是這樣過來的。” 男人捏著她的手,“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告訴我就行?!?/br> 閩鈺兒心底像是空了一塊,她有些惶惶,又想到,自己當(dāng)然有不舒服的地方了,可是她能說什么呢? 讓齊叔晏不要命了,把那個太陰的女人攆走? 不可能的。 她搖頭,說想要睡了。齊叔晏將她身后的頭發(fā)團成一團,道:“等頭發(fā)干了再睡,不然明早起來,你會頭疼的?!?/br> “可是,一直坐著有點冷。”閩鈺兒回頭說,她躺在了塌上,男人便滅了燭火,倚在她旁邊,往她身上加了兩床褥子。 小姑娘被壓的險些喘不過氣,她的小臉從褥子里探出來,“殿下你少放點?!?/br> “重么?”他帶著點笑意。 “嗯嗯?!遍}鈺兒忙不迭地點頭,下一刻,齊叔晏已經(jīng)掀開了褥子,躺在她旁邊。他環(huán)著她,對著她的小臉,問:“還重么?” 他身量比閩鈺兒高大,這么一來,倒像是給小姑娘支起了點喘氣的空間。閩鈺兒松了一口氣,還沒說話,齊叔晏就低下了身子,緊緊咬著她的唇。 一手環(huán)著她的腰,一手墊在她腦后,枕著濕發(fā),男人彎腰下去,幾乎要將閩鈺兒的唇碾碎。 閩鈺兒一時愣住。她算了算,距離十五月圓之日也還有些日子,怎么齊叔晏表現(xiàn)得越來越不正常了? 見她楞愣,男人抽身,“在想些什么?” “沒,沒什么。” 齊叔晏端詳著閩鈺兒,有時候,男人是真的想看看她的小腦瓜里在想些什么。 他復(fù)躺了下去,“鈺兒知道祭祀要結(jié)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