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現(xiàn)在想干什么？”閩鈺兒仰頭，脖頸發(fā)酸，“你總不能，把我打暈了扛回去?！?/br>
    男人沒回，他蹲下來，下巴正好夠到閩鈺兒的頭頂上。他就那么，用最溫柔的姿勢，撐開披風，將小姑娘包了進去。

    “你不想回去，就不回去，我不逼你?！?/br>
    閩鈺兒從披風里探出頭，“齊叔晏，待會兒公冶衡要過來的，你不要這樣?！?/br>
    公冶衡？男人不悅地皺起眉頭，“為何想著要躲他？”

    閩鈺兒不解：這不是躲不躲著公冶衡的問題，是齊叔晏瞞著所有人，貿(mào)然出現(xiàn)在這里的問題罷？

    他堂堂齊國天子，對外稱自己生病了不能上朝，轉(zhuǎn)而卻來到了這里，傳出去讓人知道了，怕是會引起軒然大波。

    “我沒有想著要躲他啊?！彼粗腥嗽桨l(fā)冰起來的臉色，說話聲也不由自主的小了好多，“我就是想著，我是跟著他過來的啊?！?/br>
    “還有，你以后別這樣看人了，太兇了，看的人心發(fā)慌。”

    齊叔晏煞時滯住了。

    都過了這么久了，小姑娘竟還是怕他的？

    男人掐住她的腰，倏地站起來，閩鈺兒被唬了一跳，身后一空，不由得倒在了石桌上。男人不緊不慢地覆上去，兩手環(huán)住她，與她視線相對。

    二人接觸的極近，閩鈺兒吞了吞口水，她看著似曾相識的場景，不由得想起上次，男人與她在榻上也是這樣，那時候奇異酥癢的感覺她還記得，難不成，齊叔晏現(xiàn)在要在這石桌上再來一次？

    那可別了。

    齊叔晏道：“你怕這樣么？”

    閩鈺兒點頭。

    男人腦中快速地思量了一下，他扶著小姑娘的腰，扶她坐起來，猝不及防在旁邊問了一句：“你還怕什么？”

    閩鈺兒不懂齊叔晏這是要做什么。

    不過看著他若有所思的神情，又不像是隨心之舉，小姑娘被他環(huán)著，腰部有些發(fā)酸，就指了指他的手：“我還怕這樣?！?/br>
    齊叔晏越發(fā)不解了。他手當即松開，閩鈺兒沒料到他松的這么快，驚呼一聲，險些要栽下石桌。

    “齊叔晏！”男人出手，半道里撈起了她，穩(wěn)穩(wěn)地放在地上。閩鈺兒撫著胸口，瞪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齊叔晏這是故意來氣她的？

    “你是不是因為我一言不發(fā)的走了，生氣了，才要來故意為難我的？”

    聽到這里，男人神色終是變了些，閩鈺兒看出來了，她問：“齊叔晏，我走的那日，你生不生氣？我要聽實話?！?/br>
    齊叔晏點頭，“有點。”

    “有點生氣？”她道，“那你生氣了怎么不直接罵我一頓？”

    為何這么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停了一晌，男人慢慢地抽回了手，“我是有點生氣的，可是我不知道怎樣待你，才能顯出我有點生氣?！?/br>
    “何況，我之前想了些說辭，可一見到你，就覺得絲毫都不生氣了?！?/br>
    她離開的那日，京城里落了第一場雪。齊叔晏想給她些暖香的東西嘗嘗，特意吩咐了御膳房，用今年進貢的上等的魚煲了一碗湯，獨獨留著給她。可檐外冰凌漸起，霜花滿窗，待雪積了地頭幾寸厚，閩鈺兒再也沒有回來。

    那碗魚湯也就擱在她屋子里，一冷再冷。齊叔晏不食葷腥，每每望見，只覺自己心里燃了點復雜的心緒。不是對葷腥rou氣的排斥，反而有點像在看什么定要發(fā)生的事情，一旦發(fā)生后，是接踵而至的坦然。

    坦然，又有一點的不好受。好像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身邊的人，都是要走的。

    “那，那你這是在做什么？”閩鈺兒按著自己的腰。

    黑色的帽子又蓋住了眼睛，齊叔晏微微側(cè)了頭，“不是，我只是在想，你怕我些什么?！卑堰@些弄清楚了，以后就不會再嚇著她了。

    閩鈺兒又不好說些什么了。

    “爹爹那邊，是你派人過去說的？”

    “嗯?！?/br>
    “你說了些什么？”

    齊叔晏頷首，“要聽實話么？”

    “當然是實話了?！遍}鈺兒狐疑，“你別當著我爹的面，說了我什么壞話罷。”

    “怎會?！?/br>
    男人輕聲說：“我說的是，你和我鬧小脾氣了。想一個人去春海轉(zhuǎn)轉(zhuǎn)散心?！?/br>
    難怪她爹寫信過來，只讓她到處走走，派遣心情。搞了半天是他爹以為小丫頭和齊叔晏鬧矛盾了。

    想到這里，閩鈺兒問他：“齊叔晏，那個上饒來的女子，現(xiàn)在還在宮里么？”

    “嗯，還在?！?/br>
    閩鈺兒覺得男人的聲音在她胸口悶錘了一下，她覺得公冶衡說的沒錯。這群人都慣會安慰人的，避重就輕，怕是根本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離開齊叔晏。

    她忍了忍，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那個女人不能走，齊叔晏能活命就靠她了，他們讓她留在宮里是對的。

    他們都是對的，閩鈺兒說什么都是無理取鬧。

    她捏著袖子，覺得有些冷，便也不理齊叔晏了，轉(zhuǎn)身就要走。

    “齊叔晏，你回去罷?！彼f，“我不是在和你鬧脾氣，你既是想不明白，也不用想了。橫豎像我這樣的人，天下到處都是?！?/br>
    至少上饒那個女子，就比她好看，單單看下來，似是還比她溫柔端莊。

    “你接下來去哪里？”齊叔晏也沒有攔，只是問她。

    “如你所見，到處轉(zhuǎn)一轉(zhuǎn)，等轉(zhuǎn)的乏了，就回北豫?！彼鲱^，覺得這一趟出來的虧了，不僅沒撈到什么，還被齊國宮里的人弄得傷神。

    “那好?！饼R叔晏忽然說了一句，他從背后走過來，拉著閩鈺兒的手，環(huán)了一道涼涼的物什，在她手腕上。

    “這什么？”

    “是你丟在宮里的東西?！蹦侵а耔C子是齊叔晏特意找人打造的，上次閩鈺兒收拾東西，唯獨把這個東西留了下來。

    “公冶衡在這邊的勢力不穩(wěn)，若是能拉到公冶護，那情況可能會好一點兒。要是不能。”

    男人捏著她的手腕，“那你就不許繼續(xù)待在這里了?！?/br>
    北豫畢竟離得遠，事情緊急的情況下，鞭長莫及。閩鈺兒不知道自己正處于風雨欲來的當口，齊叔晏只能盡量的，提醒她。

    到了必要的關(guān)頭，只能把人帶走了。

    閩鈺兒想掙脫手，男人那清冷矜貴的眉頭皺了一下，一時沒放，反而握著她的手，拉過來，在唇邊留下清淺的吻。

    這大概是齊叔晏這輩子，做過的最不符儀態(tài)之事。他從來沒學過如何低頭，如何以低者的姿態(tài)，去取悅他人?？墒情}鈺兒在她面前，睜著一雙懵懵懂懂的眼，他就覺得心里那堵墻轟然倒塌了。

    她不想失去閩鈺兒。她給過他一次□□上的歡愉，更給了他停下來審視的機會，齊叔晏不懂何為桎梏，在他看來，那些不是桎梏，是已然刻骨的習慣。

    如果閩鈺兒要他打破桎梏，那他愿意去嘗試。

    “我覺得你誤會了一些事情。”齊叔晏松開她的手。閩鈺兒好奇地看著他：“你在說什么？”

    “這鐲子你留著?！饼R叔晏答非所問。

    “……”

    兩人面對面的，對峙了數(shù)息。閩鈺兒低頭，看著手腕上的血玉鐲子，一時沒動。

    “你，你什么時候回去？”她問。

    齊叔晏頷首道：“馬上?！?/br>
    那就是今夜要走了。閩鈺兒沒問他來這里做什么，她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就是知道了，也幫不到什么忙。

    她點頭“嗯”了一聲，就推門進去了。齊叔晏站在院子里，看著屋子里頭昏暗的燈火。不一會兒，他挪了步子，走出院子，迎面就是江憺孟辭。

    兩人顯然已經(jīng)是站在這里許久了。

    孟辭被江憺的話幾乎壓下去，自覺剛才對閩鈺兒的態(tài)度有些激動了，這時候便不做聲。

    齊叔晏掃過他一眼。江憺沉步走過來，他知道這個時候，齊叔晏不可能對閩鈺兒和盤托出的。

    所以閩鈺兒他一時也叫回不來。

    他什么都料到了，卻沒有料到齊叔晏接下來的一句話。

    齊叔晏來這里，是瞞著齊國上下朝臣的，他系緊了披風，將帽沿往下又拉了些，只剩了噙著冰意的唇。

    天上又窸窸窣窣的落雪了，他轉(zhuǎn)身走在雪地里，話語聲仿佛踩碎的冰凌，“不回齊國了，在這里再留一段日子?！?/br>
    第54章 攬懷

    齊叔晏留在了那地方。

    這一次,就是連向來摸得準他心意的江憺，也不明白了。齊叔晏這人的性子如此，他在想什么,在做什么，都有他自己的理由,別人縱使如何揣測,也是不明白的。

    孟辭經(jīng)過上次的事,倒是長進了不少,他不聲不響地留在齊叔晏身邊,聽他的安排置了一座宅子。

    齊叔晏對江憺道：“我在這里須得留一段日子,若是你有要事,可以回去。”

    “殿下是有什么要事么？”江憺問。

    齊叔晏沉默一晌,沒有回答，只是囑咐他：“給九卿換一處僻靜的地方，不要讓外人前去?！?/br>
    九卿，就是江憺從太陰上饒帶回來的女子。她不是尋常人家的兒女，當初江憺找她,就在莽莽山野里花了大功夫。

    一想到是如何把九卿帶回來的,江憺就皺了眉頭。九卿來宮里也有一段日子了，幾乎整日整日地被軟禁在屋里。除了齊叔晏去見過一兩次，誰都去不得。

    江憺點頭應(yīng)允。

    “再者?！饼R叔晏道，“朝中人不可能一直瞞著。你去尋一個身量與我差不多的人,扮做我的模樣,若是三叔過來探看，就言稱病了,不能見人?！?/br>
    江憺聽了囑咐，覺得都是些不大的事,末了還是詢問：“殿下何時回來？我好過來迎接?！?/br>
    他們來這一趟，本就是為了探一探公冶家的商路情況的，原打算拉攏公冶護，沒想到半路上被公冶衡截了胡。齊叔晏倒也不爭，坦然地讓這對叔侄做成了生意。

    若是沒有其他事，齊叔晏待在這里也是沒有理由的。

    聞言，齊叔晏轉(zhuǎn)了身過去，他看外間天地一白，儼然已經(jīng)到了一年里最冷的時辰。前幾日街上還四處掛著臘八節(jié)的紅燈籠，粥漿果香。

    若是沒記錯，不久就是除夕了。

    他搖頭，“先看看罷。不急。”

    江憺正欲說什么，男人就從袖子里丟出兩件東西來，沉甸甸的頗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