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來了？”林佩問。

    “接你回去吃飯?！编嵭駯|說。

    林佩聽得心里甜滋滋的, 嘴巴卻說：“我平時都是自己走回去的，哪用得著你來接。”

    “平時我在軍營沒辦法來接你, 這幾天不是休息嗎？”

    林佩高興起來，挽著他的手問；“你今天覺得怎么樣？傷口還疼不疼？流血了嗎？要不要去換藥？”

    “你一連串的問題，我先回答哪個才好？”

    “當(dāng)然是一個個回答。”

    鄭旭東笑了聲，果真一個個回答：“今天很好，傷口不疼了, 也不流血了, 今天上午去換過藥，軍醫(yī)說恢復(fù)得很好?！?/br>
    “到家了我要看看?！?/br>
    “你想看哪里都行。”

    林佩斜睨鄭旭東一眼，輕哼一聲說：“我要去菜市場一趟。”

    “我早上買了菜，你昨天不是念叨要喝排骨湯, 我已經(jīng)煮了，放甜玉米一起煮的?！绷峙鍚鄢蕴鹩衩?，住排骨的時候總要放一根，說是這樣的湯喝起來更甜。

    林佩驚訝說：“你都沒跟我說?！?/br>
    “說了你肯定要念叨，說我受傷了，最好是躺在家里不動?！编嵭駯|難得促狹。

    林佩掐了下他的手臂：“你現(xiàn)在開始嫌棄我了？”

    “不嫌棄不嫌棄?！编嵭駯|連忙求饒。

    陳紅蓮遠遠看見林佩和鄭旭東，兩人摟在一起說說笑笑的，看著就膩人，走過去嘖了聲問：“鄭副營長接林老師下班?。俊?/br>
    “嗯。”面對別人，鄭旭東神色嚴肅不少，語氣平淡而疏離。

    陳紅蓮習(xí)慣了鄭旭東這樣，笑著跟林佩搭話：“鄭副營長可真是心疼你，我兒子閨女放學(xué)我都不管的，他還特意接你放學(xué)?！?/br>
    這話說的……林佩不知道該怎么接了。

    ……

    林佩把菜端上桌，盛飯的時候想起來問：“你看過老丁家兒子嗎？白白胖胖的，可招人喜歡了?！?/br>
    “我們的孩子肯定也會招人喜歡?！编嵭駯|彎腰用耳朵貼著林佩的肚子，“今天孩子動過嗎？”

    “哪那么早，醫(yī)生都說了四個月以后才能感受到胎動。”林佩好笑說，“你聽再多也沒有用?！?/br>
    鄭旭東算著時間：“也快了?！?/br>
    林佩點頭，邊吃菜邊說；“沈姐說打算下個月給孩子做滿月，你說咱們送點什么給孩子比較好？”胡省的習(xí)俗，孩子生下來后一個月內(nèi)做滿月就可以，一般上滿月和百天只做一次。

    “你怎么想？”

    “我是想買一對手鐲或者長命鎖給孩子，或者買一套衣服?！笔骤C和長命鎖的寓意好，但孩子衣服更實用。

    鄭旭東沉吟片刻說：“買手鐲或者長命鎖吧?！?/br>
    “行，那過幾天我們?nèi)ユ?zhèn)上看看?！?/br>
    說完禮物的事，林佩又說別的事：“聽說她和老丁有點分歧，她想請保姆帶孩子，老丁想叫他媽過來，兩個人到現(xiàn)在還沒統(tǒng)一意見?！?/br>
    沈文麗生孩子只有一個多月假期，孩子滿月后沒多久就要回部隊。雖然文工團紀(jì)律寬松，每天晚上都能回來，但孩子才一個月，把他一個人放家里也不可能。沈文麗不可能就此退役，丁亞明同樣如此，兩人只能找別人來帶孩子。

    因為丁亞心的事，沈文麗對公婆很不滿，因此不愿意婆婆來部隊帶孩子。但丁亞明說請保姆是資本主義做派，是階級**，堅決不同意請人。兩人為此吵過好幾次，誰都不肯讓步。

    “其實我覺得請保姆也沒什么，現(xiàn)在私營飯館都開起來了，飯館里不照樣請人做工嗎？在飯館里做事是工作，給別人帶孩子不也是工作？”林佩覺得丁亞明思想太古板，“既然都能給人工作，怎么請保姆就是**了？”

    “老丁他比較謹慎?！编嵭駯|委婉說道。

    “他也太謹慎過頭了，現(xiàn)在跟以前不一樣了，可他還活在過去里?！绷峙迤沧煺f，先前她做底料生意也是，丁亞明每回看見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好像他沒吃過她做的火鍋底料一樣。

    “說真的，要我是沈姐，我也不樂意讓他媽過來。先前讓她來，她只想著閨女，她自己的閨女性情如何難道她心里沒數(shù)？要不是沈姐強勢，指不定被擠兌成什么樣子。”林佩現(xiàn)在對丁亞心是美半點好感，“后來丁亞心進了國營飯館，他媽也沒說來幫忙，沈姐最后都是回娘家待產(chǎn)的。”

    “沈姐那樣眼里揉不進沙子的人，婆婆那么對她，她能愿意婆婆來？到時候怕又是雞飛狗跳不得安寧?！?/br>
    鄭旭東給林佩盛了碗湯說；“嘗嘗?！?/br>
    林佩喝了口，咸淡剛剛好：“好喝?！彼韧暌煌霚f，“你覺得呢？”

    “我會勸勸老丁，但他們的事我們也管不了，你別為這生氣。”

    “生氣？我才不生氣?！绷峙搴韧暌煌霚X得不夠，又舀了一碗，“我是……怎么說呢，就是挺替沈姐不值的?！鄙蛭柠悜言羞@大半年，丁家出了多少糟心事？要是她早撂擔(dān)子不不干了，可丁亞明半點都不知道體諒。

    ……

    吃完飯后林佩沒直接回學(xué)校，而是在家睡了一覺，一點半才起床去學(xué)校。

    鄭家離學(xué)?？偣簿推甙朔昼娐烦?，她沒想讓鄭旭東送，但鄭旭東說：“我還沒進去過你們學(xué)校?！?/br>
    他這么說，林佩只好答應(yīng)，跟鄭旭東一起出門。

    到學(xué)校后鄭旭東也沒離開，和林佩一起去她辦公室，她邊走邊說：“其實學(xué)校沒什么可逛的，一眼就能看到底?！?/br>
    附屬小學(xué)比山下小學(xué)還是大一點，建了圍墻設(shè)了保安室，進去是個大cao場，教學(xué)樓在cao場右邊，再過去是老師辦公室和食堂。但校園一片平坦，實在沒什么景色可看。

    鄭旭東點頭問：“你辦公室在哪里？”

    林佩帶鄭旭東去辦公室，還沒到上課點，校園里人很少，教室外面沒什么人走動。到了辦公室也是一樣的，徐玉香趴在辦公桌上在睡覺。

    林佩領(lǐng)著鄭旭東進去，讓他在自己辦公桌對面坐下。

    老師辦公室都是四人的，辦公室左右各擺著兩張相對擺放的辦公桌，林佩和徐玉香各占據(jù)一邊。她懷孕后一直穿的是軟底布鞋，又刻意放慢腳步，但經(jīng)過徐玉香身邊時還是吵醒了她。

    徐玉香睜開眼，看見鄭旭東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伸手揉了揉眼睛：“我實在做夢吧?！?/br>
    林佩咳嗽一聲說：“應(yīng)該不是?！?/br>
    “嗯？”徐玉香一下子清醒了，“真是鄭副營長來了？怎么，來視察你媳婦的工作？”

    鄭旭東說：“過來看看?！?/br>
    “明白，明白。”徐玉香道，從辦公桌抽屜里拿出教案說，“第一節(jié) 有我的課，你們慢慢聊?！?/br>
    徐玉香說完很快就走了，鄭旭東問：“你下午有課嗎？”

    “只有第三節(jié) 有課。”林佩回答說。

    鄭旭東哦了一聲，抬頭打量著辦公室，老師辦公室都不大，十個平方左右，放了辦公桌就不剩下多少位置。不過辦公室顯然經(jīng)常有人打掃，地面很干凈，林佩的辦公桌也很整潔，還養(yǎng)著一盆水生植物。

    林佩看他看著花說：“這是徐老師給我的，可以水培，我試著養(yǎng)結(jié)果養(yǎng)下來了?！?/br>
    “長得很好?！编嵭駯|說。

    林佩是很喜歡花的，沒事的時候也會給院子里的花草修剪花枝。反倒是沈文麗，說著要養(yǎng)花，可院子里那些話都蔫蔫的，還是林佩前段時間幫她侍弄才長好一店。

    鄭旭東看了會花，便抬頭看向林佩。

    別人懷孕是長胖，但林佩肩膀依然單薄，手腳也是細細長長的，半點rou沒長。其實她平時吃得也不少，一頓能吃兩碗飯，時不時還要吃點梅子蜜餞，但就是不長rou，甚至臉頰比以前更瘦削。

    鄭旭東又想起昨晚回來的時候，林佩從沙發(fā)上起來是突然頭暈，眉頭緊緊皺著。

    林佩雖然沒有課，但今天上午收上來的作業(yè)還沒有改完，只是鄭旭東視線太灼熱，她沒辦法靜下心做事，良久抬頭問；“你老看著我干嘛？”

    說完林佩察覺到語氣里的撒嬌，不自在地低下頭。

    “就是想看著?！编嵭駯|說，語氣平靜得好像在說吃飯喝水。

    以前聽見這話，林佩可能會做鄭旭東rou麻，但大概是知道了愛情這回事，此時聽在耳中，林佩只覺得心里甜蜜，睨了鄭旭東一眼說：“有什么好看的?！?/br>
    鄭旭東沉吟說：“眉毛好看，眼睛也好看，鼻子嘴巴也好看?！?/br>
    林佩失笑：“你就說臉好看不得了?！?/br>
    “林老師很自信啊?！编嵭駯|一本正經(jīng)地感嘆著，好像再說林佩不害臊，林佩發(fā)覺他在逗自己，氣得拍了他手臂一巴掌：“你才自信，不對，你是自戀?！?/br>
    ……

    周六鄭旭東騎車載林佩去鎮(zhèn)上。

    出發(fā)前林佩有點擔(dān)心，怕運動太過又把傷口扯開，但鄭旭東說他可以用右手控制車頭，并不會牽扯到傷口。而且他傷口恢復(fù)得很快，到今天已經(jīng)結(jié)痂。

    林佩猶豫過后還是坐上了自行車后座，只是路上時不時就要問鄭旭東傷口如何，疼不疼，一路問到鎮(zhèn)醫(yī)院。

    八十年代也是有孕檢的，只是大多數(shù)人并不重視，甚至于在農(nóng)村有不少人還在家里生孩子。林佩就親眼見過，據(jù)說對方早上還在池塘邊洗衣服，突然就發(fā)動了，被人抬到家里臨時隔了個產(chǎn)房出來，沒有醫(yī)生沒有消毒，只靠有經(jīng)驗的村里人幫忙。

    當(dāng)時林佩站在產(chǎn)房外面，聽著里面的哀嚎，臉色慘白渾身發(fā)抖。她說了好幾次送醫(yī)院，但沒有人聽她的，甚至覺得她大驚小怪。

    不過是生孩子而已。

    她們這么告訴林佩。

    后來孩子平安生下來了，孕婦也生命無憂，大家說起林佩的反應(yīng)只是笑，說她沒經(jīng)過事，又說：“醫(yī)院有啥子好？養(yǎng)大的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孩子勒！”邊說話邊拿眼睛看林佩。

    方翠蘭也是這么說的，當(dāng)初她頭胎難產(chǎn)，被送到醫(yī)院生產(chǎn)。后來母女倒是平安，但養(yǎng)了十多年的閨女不是自己的，跟誰扯得清？有她的前車之鑒，哪個敢去醫(yī)院里生孩子？

    林佩當(dāng)時說：“醫(yī)院抱錯孩子只是小幾率事件，可難產(chǎn)不是啊，為了這賭命值得嗎？”

    但她的話依然被大家當(dāng)成沒經(jīng)過事，她們幾十年都是這么生孩子的，也未見得會出事。

    大概就是那時候，林佩就絕了嫁給村里人的心思，她不想到最后，自己懷了孩子連醫(yī)院都去不了，生產(chǎn)還得在家里臨時圍出來的產(chǎn)房里掙扎。

    “怎么了？”進醫(yī)院的時候，鄭旭東摸到林佩手心冰涼。

    林佩回過神來，抬頭沖他笑笑：“只是想到了些事?！?/br>
    她很幸運，遇到了鄭旭東。

    這一次產(chǎn)檢還是之前的女醫(yī)生，她看檢查報告后說林佩孕酮偏低，但暫時不需要吃藥，讓她注意好好休息吃飯。

    鄭旭東想到林佩那天晚上頭暈，有點不放心多問了兩句。

    醫(yī)生聽后說懷孕早期頭暈可能是早孕反應(yīng)的一種，如果是妊娠中期或晚期則可能是妊娠期貧血、高血壓引起的[1]，讓他們再觀察觀察，說完后又問鄭旭東：“你是軍人吧？”

    “是?！编嵭駯|身上還穿著軍裝。

    “隨軍家屬？”醫(yī)生又問，見兩人點頭后說，“家里還有別人嗎？”

    “沒有，怎么了嗎？”

    醫(yī)生建議說：“孕婦出現(xiàn)頭暈癥狀，為安全著想最好是有人照顧?！焙涌阪?zhèn)有軍營駐扎，所以她對軍官也比較了解，知道一般軍官并不能每天回家。

    鄭旭東聽后點頭說：“好?！?/br>
    從醫(yī)院出來后，鄭旭東神情一直緊繃，林佩握住他的手說：“我不是沒事嗎？醫(yī)生都說了這是正?，F(xiàn)象。”

    “我們請個保姆吧。”鄭旭□□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