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小四的事情暫且不提, 曾湖庭留心之后只能暫放。 鄉(xiāng)試在即,他看完了許多書籍,有心要早些上府城去, 早做準備。 他身邊的人,范純當(dāng)初沒考上, 去年努力后也中了秀才,能參加鄉(xiāng)試的只有他跟陶興。 陶興自從中秀才后,名下多了十五畝免稅田,除卻自家的七八畝還能掛上一些, 足夠他們母子溫飽,在加上他接了一些指導(dǎo)臨試學(xué)子的活兒,家境逐漸改善。上次, 他還攢錢把茅草屋換成青磚瓦房, 新家喬遷時好好熱鬧了一番。 陶母是個溫和的婦人,全程看著自家兒子的興奮放縱,想必也是了解兒子壓抑太久需要揚眉吐氣。 秀才已經(jīng)有許多好處,陶興決心要繼續(xù)上進,能中舉人以后開書院學(xué)堂也能吸引更多學(xué)生。 跟陶興商量后, 他也同意早些出發(fā)去府城。畢竟現(xiàn)在陶興也不在缺當(dāng)初的七文錢了。 七月底還悶熱難言,出發(fā)在馬車上很是難受, 一絲風(fēng)也沒有,衣服黏黏膩膩,只讓人覺得很難受。 官道上,有氣無力的驢子和吐著舌頭的馬慢吞吞拉著車, 趕車人用草帽遮眼,時不時揮著鞭子。正是人困馬乏昏昏欲睡。 曾湖庭搖晃的腦殼疼,又偏偏只能盯著窗外不停變幻的景色。陶興看書也晃的腦袋疼, 索性放下書:“外頭看什么呢?” “看行人?!眲e的也沒什么好看的,看書暈車,除了放空大腦還能干什么? “咦?外頭還有迎親的隊伍嗎?”陶興好奇的探頭,“從府城往外的?!边@條路盡頭就是呈州府城,只有這么一條路。 “也不知道誰家的姑娘如此優(yōu)秀,還能讓府城的人外聘,嘖嘖嘖?!碧张d感嘆著。 “這又是什么說法?”湖庭好奇抬頭。 “你不曉得,在嫁娶上咱們這里極其排外。朱門對朱門,木門對木門。從府城嫁到郊縣都算遠嫁。”陶興一本正經(jīng)胡說八道,“小伙子愿意娶縣城的姑娘,姑娘肯定很優(yōu)秀。” “咳咳咳,你說的好有道理!”湖庭只能束起大拇指。 他們兩人一起胡說,就看到面前的迎親隊伍在路邊休息,老板笑呵呵倒茶,再想看時,馬車已經(jīng)略過隊伍。 “這么熱的天,結(jié)親不是鬧一身汗嗎?”湖庭靈魂發(fā)問,他就已經(jīng)快熱死了。 “還是那句話,姑娘優(yōu)秀.... ”陶興繼續(xù)說。 “說起來,陶兄也該接親了吧?你比我還大些,沒有成親的打算?” 陶興一頓,似乎有些難以開口,曾湖庭連忙道“抱歉抱歉”,他似乎問到不該問的地方。 “也沒什么不好說的,不過是個老套的故事?!碧张d攤手,“以前我曾經(jīng)訂過一樁親事,后來我到婚齡,不說議親不說退親,年節(jié)也不上門就這么拖著。等我中秀才又湊了上來?!倍ㄓH是兩家家境類似,后來陶父去世后陶家迅速敗落,而女方家庭轉(zhuǎn)行做生意紅紅火火。 不想繼續(xù)親事就退親吧,不合適也是有的。偏偏那家人就這么拖著,暗地里把姑娘嫁了出去,現(xiàn)在準備讓二姑娘頂上來。 陶興被這cao作惡心的夠嗆,他一心想退掉信物退婚,他娘有些可惜兩家的情誼,畢竟別的適齡姑娘又了解背景不好找。兩人爭執(zhí)不下,最后只能說等考試回來再決定。 陶興今年二十三歲,如果中舉就是妥妥的青年才俊,那家的二姑娘十五歲,看來那家人是想燒個熱灶,投資潛力股。 訴說完自己的煩惱,陶興突然畫風(fēng)一轉(zhuǎn),“怎么,湖庭沒考慮過自己的妻子人選?”他們自己也對另一半有過期望吧。 “如果非要選,我希望是個性子烈的姑娘?!?/br> 陶興撫掌大笑:“這就稀奇了,人人都想找個溫柔持家的,怎么你還反其道而行之?” “性子硬的姑娘不受欺負,也能保護好自己。” “你就不怕她踩到你頭上?” “夫婦之間說什么踩不踩的,”他不同意這種觀點,“說的跟硬性子的姑娘都蠻不講理一樣。”她們的不講理都是被對面的人先不講理逼出來的。 再說他家庭環(huán)境復(fù)雜,柔弱的姑娘可能招架不住。 兩人一路說著閑話打發(fā)時間,然后慢慢熬到府城。 雖然陶興還是想去舊日的如意客棧,卻被曾湖庭強行拉?。骸熬彤?dāng)陪我行不行?咱們兩人一塊互相照顧?!?/br> 這次他們都沒帶家人上來,正好。 文星客棧的老板一見他兩人就笑開了花:“原來是曾秀才,陶秀才,兩位里邊請!上三樓!” “喂喂,我們可住不起上房啊?!痹グ腴_玩笑的說,上房一兩一天,他們可是要住一個月啊。 “瞧您說的,我還能收兩位的錢?” “兩間中房,不然我可走了??!”他拿出銀錠子放好,“該收的錢不能少?!?/br> 掌柜的收下錢,立刻吩咐伙計,去提前布置好上房的裝飾。他則東拉西扯耽誤時間。 二人耐心應(yīng)付完,松口氣回到房間里,陶興沒住過文星客棧沒察覺,曾湖庭自然發(fā)現(xiàn)掌柜暗中提高了待遇。 實在沒法子拒絕。 人安頓下來,陶興便去隔壁的書局淘換舊書。那些舊書可能是一兩銀子一堆買回來的,挑挑撿撿說不定還能翻出什么來。 手頭寬裕后陶興就有了這個愛好一頭扎進去出不來。 曾湖庭則是打算去拜訪沈景羽家。他們這三年來回借書,交情逐漸深厚,差不多每月都會來信。這次上來考試,不拜訪未免不禮貌。 準備土特產(chǎn),第二天一早他便登門。 門房一聽說是大少爺?shù)呐笥眩B連把人請進來,熱情端茶遞水。 在花廳等候時,沈父恰好在門外看著。沈景羽不好意思的搓手,有點難為情。 朋友都到了,不快點出去還等著干什么? 沈父略略看了看,抬腳往里走,“久候了!” “哪里哪里我也不過剛剛才到?!?/br> 曾湖庭連忙站起來,行長輩禮,“一直無暇拜見,還望伯父見諒?!?/br> 沈父搖手示意不介意,同時簡單詢問曾湖庭的情況后,便問他讀書讀到哪里,隨口抽問,他對曾湖庭借過哪些書了如指掌,信手拈來,一個問題就能把人問住。 但是借來的書湖庭何止看一遍?他至少看了三遍,還手抄過自己總結(jié)的要點,務(wù)必要讓自己牢牢記在腦子里,也不枉費書的意義。他自然沒被問住,對答如流。 沈父十分高興,又遇到愛書之人:“看來你還真是認真看過,也不枉費書了?!彼砻嫔蠜]在意,實際上每次沈景羽借來的書單都是經(jīng)過他首肯的。 “我家的這個,身在寶山卻只取一勺。”真真是急死他。 孩子永遠是自家的好,曾湖庭笑而不答,反過來夸獎沈景羽的優(yōu)點。三年交流下來,他發(fā)現(xiàn)沈景羽在書畫上極有天分,屬于靈光一現(xiàn)抵過萬千練習(xí)的天分。 他順著這點夸,夸的沈父搖頭,“這孩子,這些上的確有天分,但是科舉之前我不能讓他太過沉浸之中。如果考中翰林,書畫天分就是錦上添花,不定就能博得上位的喜愛,如果沒考中,就只能是落魄路邊賣畫的份兒?!比缤何战鹦杏隰[市,沒有實力的天分,比禍患還麻煩。 況且,自家孩子的毛病他曉得,景羽在人情一道上有些癡性,投契的人萬般都好,不投契的人搭都不搭理,就是個不會作偽的性格,這性子做學(xué)問還行,混官場極容易得罪人。 如果沒人守望相助,景羽擺布不開官場。沈父便是要主動施恩望報,只求給孩子找個好的朋友。 他這么殷切的態(tài)度,隱隱讓湖庭察覺了什么,他并不在意,相反還挺高興。有得有失,況且沈景羽性格單純純善,也是個能夠放心交付后背的人。 雙方懷著同樣交好的態(tài)度,自然越來越熱絡(luò),沈父邀請他留下用飯。 沈父先去安排菜色,在后頭沈景羽嫉妒的戳一下他的背后,“我爹從來沒這么和顏悅色對我過?!崩鲜前逯粡埬槪伎焱浀κ鞘裁礃幼?。 傻子,他是外人才需要籠絡(luò),態(tài)度不好人就跑了,只有對家人,才會嬉笑隨心,展現(xiàn)自己的另外一面。 他說了沈景羽也弄不明白,于是他說:“你去我家,我父親也很溫和啊,咱兩扯平了?!?/br> “有道理!”沈景羽煞有介事的點頭。 ...... 在偏廳吃飯,菜色都是精心挑選過的,沈景羽神秘的指著一道飯后甜點,“你猜猜這是什么蜜餞?” 切成一小塊,上面掛著糖霜,曾湖庭嘗了嘗,酸甜可口,果rou肥厚入味,口舌生津,再好不過的零嘴。 “味道像是桃干,大小不對,該不會是杏子或者李子吧?” “猜對了!這是剛出的桃味杏,賣的正好,用的是你當(dāng)初給的方子?!?/br> 曾湖庭就笑,“改良過吧?味道多了些甜。” “咱們這里的人愛吃甜口,又不能是純甜,李子的酸味剛剛好?!彼麄冊囼炦^很多次,終于找出最合適的比例。唯一缺的就是果子不夠,外頭收的果子品質(zhì)不好,只能用一小部分。所以他們多買了好幾十畝良田,專門種果樹。一年四季都有蜜餞,生意越發(fā)好了。 沈景羽神采飛揚說著這些,讓沈父越發(fā)肯定自己的決定,希望他沒做錯,這次下注能下的值。 吃過飯后,主人家也準備了回家裝好在木匣子里,曾湖庭告別沈家人,隨手打開木匣子。 里頭躺著一張契約,沈父把兩成的蜜餞鋪子收益送給了他。 第58章 湖庭一驚, 打算掉頭回去把契約還回去,突然想到什么,又重新打開了契約看上面的紙張。用的是上好宣紙, 微微陳舊,墨跡有些褪色應(yīng)該是早就寫好的東西。 大概是他今天做了什么, 終于讓沈父下定決心,交出這張契約,徹底的把他們綁成一體。他就是想退,沈父也不肯收。 他又倒了回來, 想了想把契約收起來,準備找個合適的機會塞給沈景羽,他不太喜歡拿別人的東西。 回到文星客棧, 陶興還沒回來, 曾湖庭就自己先回去休息。他等到天色快黑了,才有少年匆匆趕到大堂,一張嘴就問掌柜的:“陶秀才是住這里吧?他同伴呢?” 剛剛寫了一篇大字的曾湖庭抬起來,詫異:“有什么事?”陶興不是出去淘換古書嗎?還能出事? “就是您吧?”少年滴溜溜的轉(zhuǎn)動眼睛,上下打量曾湖庭, 他的眼神讓曾湖庭十分不適應(yīng),又強調(diào)問了一遍, “有什么事?” 少年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一樣,“陶秀才在書局,不小心弄壞了老板的傳家寶,小二不敢做主去請上頭的大老板, 我從那邊路過,陶秀才就托我給您傳個口信去接一接他?!?/br> 這次輪到湖庭大吃一驚,“弄壞了傳家寶?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陶興怎么看都是個穩(wěn)重性格, 怎么會弄壞東西被扣在書局里?況且...... 這次出門本來是為了考試,他也沒帶多少銀子???雖說窮家富路,他也只帶了一百五十兩的銀票,三十多的碎銀子,萬一不夠賠,豈不是要把陶興扣在那里? “你等等.”湖庭匆匆上樓去取全部銀子,銀子不夠他還得想辦法去找沈景羽借點。畢竟是鄉(xiāng)試的關(guān)頭,鬧出什么不好的傳聞,會給考官留下不好的印象,息事寧人破財免災(zāi)。 他上樓去了,少年閑散的靠近了掌柜,好奇的發(fā)問,“這又是哪位?。俊?/br> 掌柜的十分得意,能搶到案首做老顧客,說明他人緣好會經(jīng)營,于是半遮半掩的透露些許內(nèi)情。 少年若有所思,站在柜臺上,兩只手就跟翻花繩一樣做著動作,讓下樓的曾湖庭看的清楚。 他腳步一頓,側(cè)在樓梯口后面,聽著少年跟掌柜的對話,同時留心外頭,有個乞丐似的小孩從門口一溜煙跑掉了,少年才停手。 湖庭倒退幾步,腳步聲重重的踩著,急匆匆從樓下下來,對著少年說:“走吧,現(xiàn)在就去找陶兄?!彼瑫r扭頭,對著掌柜說,“麻煩您了,如果我入夜還沒回來,就去小槐巷的沈家送個信,說找他們借些銀子。” 掌柜的點頭答應(yīng)。 曾湖庭借了一柄燈籠照明,耽誤這么會,天都黑透了,他對地方不熟,深一腳淺一腳走著,還找少年打聽著消息,到底陶興弄壞了什么。 少年撓頭,無辜道:“我也不曉得,我就是在那附近賺個跑腿錢,剛剛好陶秀才就讓我傳個信,還給了我三文錢?!?/br> “看你年紀也不大,就能出來跑腿賺錢嗎?不如去商行客棧做個學(xué)徒,年紀大些就能獨立” 少年點頭,“當(dāng)學(xué)徒都要給師父送銀子,頭三年拿不到報酬還給師傅干活,我倒是想去,沒銀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