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云青做了一個冗冗長長的夢，夢里到處是燃燒的赤色火焰。她一個人不停地走，不停地走，可怎么也走不出這困境……

    她嚇得一激靈，倏得從床上驚坐起來，臉上一陣陣發(fā)白，額頭也布滿薄薄的汗珠。

    “云兒，乖，沒事了?！?/br>
    男子緩緩說道，嗓音如晚風(fēng)輕拂翠林般溫柔。

    蘇云青費(fèi)力抬眸，瞥了一眼，又復(fù)垂下頭。

    是元正初。

    胸口的失落開始微微溢起。

    屋內(nèi)暈黃的燈火，襯得一切混混沌沌，唯有桌上的白凈瓶斜著數(shù)枝紅梅，散開幾縷幽遠(yuǎn)清香。

    蘇云青心悸未定，微喘著氣，窗欞外的雨聲滴滴答答，攪得她愈發(fā)心緒煩亂。

    她回了好半天神，才低聲問道，

    “我這是在哪兒？”

    “北苑。你頭受傷了，不過太醫(yī)說并無大礙?！?/br>
    蘇云青伸手去摸后腦勺，只輕觸一下，就痛得小臉皺成一團(tuán)。

    “是不是很痛？”元正初黑瞳微縮，心疼地問道。

    蘇云青搖搖頭，低眸繼續(xù)理著思緒。

    她依稀記得有人從背后砸了她，迷迷糊糊中似乎又有人把她抱了起來……

    那人身上的味道，她是很熟悉的，清清冽冽，是校場下過雨后，青草地的氣息。

    蘇云青想到此，連忙抬眸，急急問道，

    “是誰救了我？”

    元正初看著她眸中的星亮，宛如海面的點(diǎn)點(diǎn)漁火，搖曳著，期盼著。

    “北苑負(fù)責(zé)巡邏的衛(wèi)兵?！痹跎裆匀舻?，

    “他們在地上發(fā)現(xiàn)了花瓶碎片，順著血跡一路尋去，發(fā)現(xiàn)血跡在溫室門前消失，便撞開了門，找到了你。那溫室為了保持花卉盛開，四處都點(diǎn)著炭火。稍遲片刻，你恐怕就有性命之虞了?！?/br>
    他看著她，看著她眸中的光因他的話，一點(diǎn)點(diǎn)黯淡下去，一點(diǎn)點(diǎn)被刺骨的海水無聲吞噬。

    元正初強(qiáng)抑住心中的失意，轉(zhuǎn)過臉，淡淡問道，

    “你可看清是誰傷了你？”

    蘇云青搖頭，她實(shí)在記不清了。

    “喝藥吧?！?/br>
    元正初沒有繼續(xù)追問，只是將尚有余溫的藥碗遞至她面前。

    蘇云青囁嚅，“我不想喝?！?/br>
    “那就過一會兒再喝?！痹醢阉幫霐R在一旁，銳利的眼眸緊盯著她。

    蘇云青被他盯得發(fā)憷，只覺元正初的眼神實(shí)在過于凌冽，如同寒山多年未化的積雪，讓她不得不垂下頭去。

    窗外的雨“嘩嘩”愈下愈大，連帶屋內(nèi)都氤氳著白蒙蒙的水汽。

    元正初抬手，替她把散落的秀發(fā)輕輕別于耳后，逐字逐句，認(rèn)真地說道，

    “我們排查成景樓時，有侍女看見你進(jìn)了一間屋子，而那個時間段慕容述也恰巧離席?！?/br>
    蘇云青微愣片刻，連忙道，

    “不是慕容述傷得我！不是他！”

    看著她開口為慕容述辯解，元正初眸子中的妒意斂都斂不住，心口更似被人鉤了個洞，黏膩溫?zé)岬孽r血，汩汩流出。

    他只覺萬念俱灰，頓了又頓，才輕輕問道，

    “云兒，你喜歡上慕容述了，是也不是？”

    蘇云青垂下雙眸，guntang晶瑩的淚珠從眼眶砸落下來。

    “總是不斷，不斷地……想起他?！?/br>
    元正初聽著她抽抽噎噎的聲音，竟沒有一刻像這般無力。

    他一直覺得她是他的紙鳶，無論多遠(yuǎn)，他手里都握著那輪線盤。

    然而現(xiàn)在，紙鳶咬破麻線飛走了，他卻依舊癡癡地立在原地。

    他成了一個笑話，一個天大的笑話。

    暈黃的燭火，襯得元正初高大的身影微微一晃，周圍除了雨聲，靜謐一片。

    “云兒，別哭了。”

    元正初拿過繡著鴛鴦戲水的緋色帕子，輕輕柔柔地給她擦著眼淚。

    她的每滴淚珠都直往他心上砍去，是最鋒利的匕首，刀刀見血。

    元正初垂眸，就算她對自己的愛，是迎著日頭將將要化掉的雪水。

    他也不愿放棄。

    “云兒，這不是喜歡，這是病。你被他擄走，朝夕相處間，他對你略好一些，你便將他視作良人。你們的情愫是在地位極其不平衡間產(chǎn)生的。其實(shí)你根本就不喜歡他。”

    蘇云青怔怔看著元正初。

    她真的只是病了？

    可是慕容述吻她的時候，她明明心跳得那樣快。

    “我陪你一起治病。”元正初斂住神色，眼眸如秋水般溫和，“只要你不再見他，你便會慢慢好起來，慢慢忘掉的。”

    蘇云青移開與元正初對視的目光，低頭咬唇，一言未發(fā)。

    “我知曉二哥對你說得那些話，我也知曉你不愿為人妾室。幸而現(xiàn)在素素已出了閣，日后再央圣人將我外放，我們離開京城，重新開始，你說好是不好？”

    窗外，烏云翻卷，雷聲轟鳴，疾風(fēng)攜著銀線從檐角滾落，千絲萬縷，嘩嘩作響。

    封允嚷嚷，“怎么去吃個喜宴？將軍半條胳膊能傷成這樣？”

    “用身子撞跟石頭一樣硬的門，能不受傷嗎？”周煥皺眉反問。

    “將軍果然是傻了?！狈庠柿x正辭嚴(yán)地吼道，“他居然還淋著大雨從北苑一路走回將軍府，怪不得發(fā)高熱！”

    周煥看向床榻，只見慕容述躺在那里，右側(cè)手臂布滿淤青紅紫，也不知想著何事，連夢中都深蹙著眉頭。

    “解鈴還須系鈴人?？峙隆敝軣ǖ偷驼f道。

    “小白臉，難得我們想到一塊。”封允立刻出聲打斷，咧嘴笑道，“所以我已經(jīng)為將軍物色好了一個大美人?！?/br>
    周煥翻了個白眼給他，“將軍不會喜歡……”

    “什么不會？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嗎？張愫夫人的表妹啊，那長得勾欄院十個頭牌都比不上?！狈庠氏蛑軣ǖ靡獾?fù)P了揚(yáng)下巴，

    “而且張愫夫人說了，她家那妹子從出生到現(xiàn)在，就沒哭過，天天樂呵呵的，這多喜人?。俊?/br>
    周煥搖頭道，“不行……”

    “我看行！”封允冷哼一聲，“人家妹子正經(jīng)黃花閨女，不比將軍從前那個強(qiáng)？我就見不得那女人天天哭喪著臉，就會呆在河邊丟樹葉。媽的，校場樹都快被她丟禿了。”

    “我不管。反正過幾日上元節(jié)，我拖將軍去和那妹子見見，我還不信他媽比不上！”封允瞥了周煥一眼，嘟囔道。

    周煥神色淡淡，“你不怕死，你去好了。”

    “我死也比將軍真變成傻子好。你沒聽高不危剛說了嗎？自從那女人走后，將軍不是喝酒就是抱著只貓，誰都不理??！這樣下去，還怎么領(lǐng)兵打仗？”

    周煥剛要回話，便聽床榻上的慕容述叫他，

    “周煥！”

    周煥上前幾步，立刻說道，“將軍放心，手臂的傷已經(jīng)處理過了?！?/br>
    “你帶人去北苑，把傷她的畜生找到。”慕容述冷冷發(fā)下命令。

    “要活捉回來嗎？”周煥問。

    狠戾從慕容述眸中一閃而過，他嗓音喑啞吐出兩個字，

    “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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