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云青把手往后扯了扯，卻被慕容述攥得愈緊。

    “走。”他啞著嗓子說。

    九曲陣的叁百六十盞燈火宛若繁星墜地，光亮綿綿不絕，似要延至天地盡頭。

    蘇云青跟在慕容述身后，不停曲折縈繞。

    華燈璀璨，他卻生怕她會不見。他握得這樣緊，連手心都沁出了薄薄汗意。

    走至燈陣中心，是一高數(shù)十米的老桿，桿上掛著明晃喜慶的萬年燈。

    傳說摸一下桿子，然后對著萬年燈許愿，便能心想事成。

    周圍魚貫而行的人們倏得停下腳步，個個把手掌貼在桿上，邊摸邊振振有詞。

    慕容述拉著她的手也貼了上去，那桿子或許被人摸多了，溫溫熱熱，竟一點都不涼。

    蘇云青見他薄唇輕啟，似乎在說些什么，還未聽清，便被拉著繼續(xù)向前走。

    萬千燈火逐漸在身后遠去，直至許久，他們才雙雙走至出口。

    “去放水燈?！蹦饺菔鲰珮O深，拉著她不由分說往前走去。

    街口領(lǐng)取水燈的隊伍又長又擠，慕容述生怕她被人沖撞，溫柔地將她圈在身體內(nèi)側(cè)。

    隊伍如蚯蚓般緩緩蠕動，時不時夾雜幾聲孩童的嬉戲聲。

    “這是水燈，這是花箋，那里有筆墨?！?/br>
    負責發(fā)放水燈的布衣小哥，收了小銀牌，便機械般把物什兒一股腦塞給慕容述。

    寫花箋的地方不大，只零散置著幾張圓桌，人們紛紛圍在那里，沒有座椅，便拿著毛筆趴在墻上寫。

    一筆一劃，格外認真。

    出乎蘇云青意料，慕容述什么都沒寫。

    花箋紙在慕容述手上翻來覆去。

    他垂著眼眸，極耐心地將它慢慢折迭成一顆桃心，然后小心翼翼地放進水燈之內(nèi)。

    河岸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他們繞了許久，才找到一塊空地。

    只見慕容述蹲下，將燈放于水面。那盞并蒂蓮花樣的水燈，搖曳著微芒，便漸漸飄遠了。

    “蘇云青，你當真一點都不喜歡我？”慕容述仍是蹲著，沒有起身。

    她聽著他被風吹碎了的聲音，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

    “我知道。”

    慕容述看著地上她搖頭的影子，啞然失笑。

    “那日我救了你，本想帶你回府?？墒窃鯏r住了我，他說你醒來后，第一個想見到的人不會是我。”

    蘇云青抬眸望著慕容述。明明他的嗓音那么冷，像是剛化掉的雪水，可是神情卻又落寞之至。

    “謝謝你救了我?！彼p輕說道。

    慕容述臉上的表情有些僵，小聲嘟囔了句，“我不要謝謝?！?/br>
    “不過我要是你，也會喜歡元正初?！蹦饺菔鲆琅f蹲在地上，眸光黯淡望著水面，“我把你從他身邊搶走時，你是不是很恨我？無論我做多少事情，你都恨我？”

    蘇云青垂下頭，眼眶漫起了盈盈水汽。

    “我知道你恨我，恨得半夜都想殺了我。我也不想捆著你，可我害怕，害怕你會傷了自己。小野貓，我真的很愛你，雖然你看不上我，你覺得我不堪，我是強盜。可我真的很愛很愛你，愛到我以為，只要時間夠久，你就會慢慢喜歡上我?；蛘卟磺笥卸嘞矚g，只要你愿意呆在我身邊就好?！?/br>
    “你扯下的那把珍珠，我一顆一顆都補回去了。我補得又難看又慢，整整補了一晚上。可是我知道你不會再穿了，永遠不會了。我不后悔把你放走，因為我舍不得看你孤零零一個人在河邊擲樹葉。你走后，我跟自己說，不要去找你，不要去見你，不要去想你?？墒俏易霾坏?，每次見到你，我的心就像有把匕首在里面絞著，很難受?！?/br>
    “你知道我看到你回來找那珠子時，我有多開心嗎？我就那樣站在府門口，一直看著你?？粗銖澭鼡炱鹨粓F團雪，然后失望地丟掉。那是你為我做得第一件事，我以為你終于喜歡上我了?？墒悄銢]有，你不喜歡，你從頭到尾都不喜歡我?！?/br>
    蘇云青的眼淚開始啪嗒啪嗒砸在她的鞋面，暈開了繡著的緋色海棠花。

    “慕容述?！碧K云青深吸一口氣，抑住酸酸澀澀的情緒，問道，“你知不知道，有些事一次都不能錯？”

    “我知道我傷害過你。只要你回來，我改，我什么都愿意為你改。”

    慕容述站起來，雙眸沉沉望著她，很認真地說道。

    岸邊人聲嘈雜，然而他說的話，一字一字都清清晰晰印在她心底。

    他說他改，為了她，什么都愿意改。

    蘇云青轉(zhuǎn)眸望向河面，只見水燈疏疏密密，正隨著層層波浪往前搖曳。

    粉色的水燈映著黑色的河水，一邊是無盡的光亮，一邊是永沉的黑暗。

    “慕容述，我們不合適。”蘇云青指尖深陷掌心，囁嚅道，“如果我和你在一起，我會看不起自己?！?/br>
    岸邊，琴聲繚繞，伴著滿城燈火，從南到北，從東至西，籠罩了整個京城。

    “如此良宵，爺怎一人？過來喝酒嗎？”臨近畫船的歌姬，向元正初拋了個媚眼，妖妖嬈嬈，分外撩人。

    “我們這里可有好多好多meimei哦……”

    元正初不理，徑直走回船內(nèi)。

    船內(nèi)的炭盆發(fā)出嗶剝嗶剝輕響，他隨手從案桌抽起一本泛黃古書來看。

    暈黃的燭火映著斗大的字都模糊起來，元正初心煩，把書“啪”一下拍在桌上。

    “主子，這是蘇姑娘放得那盞水燈?！?/br>
    韋滄走進船內(nèi)，雙手濕漉漉，右手則握著一盞并蒂蓮花水燈。

    元正初抬眸，接過水燈，只見里面嵌著一顆水紅色的桃心花箋。

    一股怒火幾乎要在他胸腔爆炸開來，他強忍把這顆桃心丟到炭盆的沖動。

    “拿到外面，重新放了?！?/br>
    元正初把桃心塞回水燈，遞還給韋滄，冷冷說道。

    ***

    抱歉，最近更得慢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