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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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瑜聞言冷笑一聲。 十分鐘后,邵子光的位置,從墻角移到了茶幾前。 茶幾上擺著一沓小學(xué)生用的練習(xí)本,和一本白底黃封的書:《思想道德修養(yǎng)與法律基礎(chǔ)》。 邵子光依舊跪在地上,半個身子都趴在茶幾上。 邵瑜:“字太丑了,重寫?!?/br> 邵子光滿臉倔強:“我不。” “嘶!疼疼疼疼!我馬上重寫!” [杠精值 2] 兩分鐘后。 邵瑜:“抄串行了,重寫!” 邵子光:“涂掉就是。” “疼!爸你冷靜,我馬上重寫?!?/br> [杠精值 2] …… 邵子光只覺得,這一天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當(dāng)天晚上邵瑜連夜市都不出攤了,僅僅跑了一趟醫(yī)院,其他時間全都盯著邵子光。 邵子光從下午到晚上,挑燈夜讀戰(zhàn)到十二點,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抄完半本《思想道德修養(yǎng)與法律基礎(chǔ)》。 抄的邵子光眼睛都花了,他讀書那么多年都沒得近視,只覺得再這么繼續(xù)下去估計就要得了。 倒不是邵子光不想反抗,只是他身上壓根沒錢,手機也被邵瑜沒收了,完全無處可去,再者如今的邵瑜,在邵子光眼里完全就是個活閻王,自邵瑜露了一手武力值之后,邵子光完全被鎮(zhèn)住了。 邵子光壓根沒想到,自己這個面相憨厚老實,平常行事唯唯諾諾的老父親,居然也有對自己重拳出擊的一天。 邵瑜動手打人很疼就算了,偏偏他打人的手法還很刁鉆,被打的地方?jīng)]什么痕跡,甚至都沒有留下什么后遺癥,但卻比那種打得青紫還要痛上許多。 面對這樣一個活閻王,邵子光不得不妥協(xié)。 第二日一早,被邵瑜從被窩里挖出來的時候,邵子光雖然還是滿臉不情愿,但卻乖巧如鵪鶉一般,邵瑜讓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甚至都沒有太多反抗。 僅僅一天,邵瑜也不會覺得就能將一個敗家子教成一個五好青年,他知道邵子光心底肯定還在暗暗憋著要使壞,但邵瑜要的,也不是一個只知道聽話的乖寶寶。 這日出攤依舊是只能占一個邊邊角角的位置,但今天的客人,明顯比昨天的客人要多一些。 等到食材全部耗盡之后,父子倆方才推著餐車往回走。 “今天的客人,是不是比昨天多?”邵瑜問道。 正在吭哧吭哧推著餐車的邵子光,輕輕的應(yīng)了一聲。 邵瑜看他今天表現(xiàn)不錯,便搭了一把手,邵子光頓時覺察到餐車變輕了不少,有些感激的看向邵瑜。 剛升起感激之心,邵子光立時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暗罵自己怎么就被這么點小恩小惠給收買了,推餐車本就該是邵瑜的事情,怎么反倒謝謝起他來了。 這一次交接賬務(wù)的時候,因著昨天偷錢的慘痛教訓(xùn),邵子光也不敢耍什么小花樣了,老老實實的將收到的錢全部移交給邵瑜。 “這是你的工錢?!鄙坭c完之后,抽了二十塊錢出來。 “謝謝爸?!鄙圩庸饷鎺⑿Φ恼f道。 與此同時,邵瑜眼角的余光看到一行字:[杠精值 5] 邵瑜詫異的看了邵子光一眼,眼前的年輕小伙子面帶微笑,看起來儒雅隨和,完全沒有前幾次被杠時那樣氣急敗壞。 邵瑜一時不知道是該感嘆邵子光學(xué)會了臥薪嘗膽,還是該感嘆自己沒說什么欺負人的話,竟然能讓邵子光感覺被杠到。 邵子光心底醞釀著蟄伏大計,無數(shù)次幻想自己絕地逆襲,讓邵瑜大吃一驚,為此,他連著裝了數(shù)天乖,甚至他獲得了突破性的進展:跟在邵瑜身后學(xué)會了做手抓餅。 因為他這次下了大決心,學(xué)習(xí)過程認真努力,做出來的手抓餅和邵瑜的竟然水準(zhǔn)不相上下。 邵子光心下想著的是,等到自己找到機會,就偷了家里的錢,到時候直接跑的遠遠的,再不過這種水深火熱的日子。 “老板,來一個手抓餅,麻煩多加一根香腸?!?/br>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邵子光心里的幻想,他立馬換上一副笑臉,學(xué)著邵瑜的樣子,說道:“好嘞,美女你等著,馬上就好了。” 買手抓餅的是一個年輕姑娘,看起來二十出頭,似乎是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的樣子,臉上的嬰兒肥尚且沒有完全褪去,聞言笑著朝邵子光說道:“老板做的手抓餅太好吃了,我吃了還想吃,這樣下去,這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減肥成功?!?/br> 邵子光心下想著“老子做的手抓餅天下第一”,面上卻謙虛的說道:“哪里哪里,您太客氣了?!?/br> 一旁等候的一位男食客開口道:“老板就別謙虛了,你們家這手抓餅,用料實惠,方圓幾里內(nèi)就屬你家做的最好?!?/br> “就是,就是,別謙虛了?!迸赃叺目腿艘哺f道,不知道什么時候,這小小的餐車前居然聚集了不少人。 邵子光忽然心底涌起一陣奇怪的感覺。 他活到這么大,雖然沒少聽來自張美玉的夸贊,但卻很少得到來自外人的認可。 成績普通,老師們忽視他。 人品不好,同齡人排擠他。 掙不到錢,女朋友嫌棄他。 邵子光沒想到,第一次得到外人的認可,竟然是因為他最看不上的擺攤。 第11章 杠精爸爸(十一) 邵子光心下感慨萬千,手下的動作也沒停下來,快速將手抓餅做好之后,仔細包好,笑著遞給那姑娘。 “姑娘,慢走吶?!?/br> 一直等到圍著的所有客人都離開了,邵子光臉上的笑容也沒停下來。 邵瑜將一切放在眼里,中午父子倆回家吃完飯之后,邵子光便很自覺的就已經(jīng)拿出一本書開始抄寫起來。 每天被邵瑜逼迫著抄書,他的身體似是已經(jīng)形成了慣性,不等邵瑜催促,他就已經(jīng)開始主動抄寫起來。 抄完《思修》抄《馬哲》,在學(xué)校里睡過去的公共基礎(chǔ)課,畢業(yè)三年之后,邵子光這一次學(xué)了個夠。 等到張美玉都做完手術(shù)出院了,邵子光甚至都已經(jīng)開始抄起法律書來了。 倒不是邵子光自虐喜歡抄書,只不過是一來他被邵瑜盯著不敢輕舉妄動,二來手機被沒收,有線電視費和寬帶也到期沒人續(xù)費,他沒錢又不能出門,因而天天沒什么娛樂活動,只能看書或者抄書。 在這樣的氛圍下,張美玉手術(shù)后回家,看到的就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兒子,同她入院之前相比,這個邵子光不僅樣貌大變,就連氣質(zhì)也是截然不同。 從前的邵子光,天天都不著家,和女朋友在外面租房同居,年輕人貪圖享樂,作息晝夜顛倒,甚至連飲食也是亂七八糟的,因而邵子光長期形容萎靡,臉上掛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 而如今天天跟在邵瑜身后,除了第一次接受處罰那晚熬夜,而后的每一天都是清早起床,晚上十點前就被迫躺在床上睡覺,如此這么多天下來,邵子光的作息被調(diào)整得極為規(guī)律。 最好的美容永遠是良好的飲食和作息,在邵瑜這么強行糾正之下,此時邵子光不僅臉上的黑眼圈沒了,皮膚也變細膩許多,整個人精氣神大變樣,看起來也不是從前那個猥瑣油膩的年輕人,反而顯出些許帥氣模樣。 原本那種流里流氣的小流氓氣質(zhì)全都消失不見,如今反而能從他身上看到些許憨厚踏實的模樣,隱隱約約有了一絲邵瑜的影子。 張美玉看到這樣的兒子,晃神了半天才敢確認這是自己的兒子,她甚至都想不起來,究竟有多久沒有看到邵子光如此干凈的樣子。 面貌上改變巨大,如今思想上,邵子光似乎也更進一步。 這世上最能讓別人感同身受的辦法,大抵就是讓人徹底經(jīng)歷一遍自己遭遇的事情。 張美玉早些年和邵瑜一樣,都是廠里工人,在下崗潮中丟掉了飯碗,夫妻倆拿著微薄的安置費,折騰了許久,才決定投身擺地攤,兩人一開始賣的也不是手抓餅,換了五六種小吃后,才在手抓餅上折騰出一點成績來。 夫妻倆就像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一樣,不愿意讓外界的風(fēng)雨吹打在孩子的身上,因而,也從未將這其中的曲折艱辛告訴邵子光,甚至還時常因無法為邵子光提供優(yōu)越的生活而倍感自責(zé)。 邵子光從前是個只知道跟父母伸手要錢的敗家子,做事敷衍舉止輕浮,畢業(yè)三年依舊一事無成,尋根究底,其實和這老夫妻倆的縱容寵溺不無關(guān)聯(lián)。 這一個多月以來,邵子光每天被邵瑜逼迫著干活,覺得疲累不堪時,他才被動的體會到父母多年的辛苦。 而他每天拿的那二十塊錢工資,據(jù)邵瑜的解釋,這是他們夫妻剛開始賣手抓餅時,一天能掙到的錢。 那時候邵家爺爺奶奶尚且還活著,邵瑜兩口身上膽子不輕,上有老下有小,老人要治病,孩子要讀書,全都指望著這一天二十塊錢的收入。 邵子光甚至想起了一些小時候不曾注意的事情,似乎在某一天午睡醒來,他隱隱約約聽到了父親的哭聲。 他那時候剛讀初中,同學(xué)們都有了自行車,他也很想擁有一輛,但卻遭到原身的拒絕。 那時候一輛自行車,最便宜的要一百多塊錢,已經(jīng)是原身夫婦五天的收入。 邵子光從來都不是個懂事的人,小小年紀(jì)很好面子,當(dāng)時又哭又鬧著一定要擁有一輛自行車,原身卻一直沒有應(yīng)允他,直到邵子光鬧著沒有自行車便不上學(xué)了,原身終于松口讓邵子光等幾天。 這一等,就是三天。 原身風(fēng)塵仆仆的推著一輛嶄新的“鳳凰”自行車回來了,邵子光當(dāng)時只顧著沉浸在獲得自行車的快樂里,卻壓根沒注意道父親狼狽的模樣。 過了幾年,邵子光才知道,為了這輛自行車,父親在工地搬了三天磚,甚至還砸到了胳膊。 原身這么多年,就像一棵大樹一樣,努力想要護住自己的孩子,不想讓邵子光受一點傷害,甚至不惜為了邵子光去傷害自己的侄子。 原身慈父心腸,可邵瑜卻不是,邵瑜來這里,可不是讓邵子光輕松快樂的。 張美玉如今出院了,先前請的護工也辭掉了,為了她這一場病,邵家的家底全都填進去了,甚至還欠了不少親戚朋友的錢。 這些情況,張美玉還想瞞著邵子光,邵瑜卻抖落了個干凈。 饒是邵子光沒心沒肺,也在一夜之間感受到了事情的嚴(yán)峻性,就連在擺攤的時候,都有些神思不屬。 “邵子光!” 聽到喊聲,邵子光定神望去,就見一個看起來很是面熟的年輕男人。 年輕男人剃著光頭,身上穿著一件白色t恤,胳臂上密密麻麻全是紋身,他往路邊一站,旁邊的人便自動遠遠避開。 “張哥!”邵子光有些驚喜,他許久沒有看到熟人,再見面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喲,你這小子,你好歹也是個大學(xué)生,怎么在這里擺攤了,好久沒見你過去玩玩了,怎么不去我那了呀?”張奇笑著問道,上下仔細的打量了一遍這小攤子,眼神中滿是不屑。 邵子光終究還是個愛面子的年輕人,聞言臉上立馬顯現(xiàn)出窘迫來,語無倫次的解釋道:“我……我不是擺攤,就是給家里幫幫忙。” “呵呵,原來是這樣,聽他們說賣手抓餅的人長得像你,所以我過來看看,沒想到居然真是你?!睆埰娼又f道:“王哥還經(jīng)常說起你呢,說你估計都忘了他?!?/br> 邵子光趕忙說道:“沒,沒,可不敢忘了王哥,就是家里事情多,沒空去玩?!?/br> 張奇笑了笑,也不知有沒有將這解釋放在心上,打量著這個小攤子,又聞著手抓餅的香味,頓時也感覺有些餓了,便開口說道:“沒忘了我們就好,大家都是朋友,我也該照顧一下你家的生意,這樣,拿五個手抓餅吧,全都多加一份香腸。” 邵子光立時應(yīng)了下來,低聲跟一旁的邵瑜說道:“爸,這是我朋友,看在我的面子上,錢就算了吧?!?/br> 邵瑜冷冷的看了張奇一眼,說道:“一天二十塊錢的人,哪有什么面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