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境
事實證明,新皇并非如其他皇帝一樣,對占卜的結(jié)果完全的信任,只不過是以此為由頭,實現(xiàn)自己戰(zhàn)爭的野心。無論占卜的結(jié)果如何,只要他心里決定要發(fā)起戰(zhàn)爭,便就要戰(zhàn)爭。 我駕著馬車回到府里,青蟬身體已經(jīng)打好,接連幾日早早起床練功,那個功夫了得的奇女子又再次恢復了往日的英勇。 見我回來,她先是一驚,而后立馬迎了過來。 “你怎么出來了?我還想著馬上出去請求張大人救救你呢!還有昆侖,一晚上沒睡覺,吵著要去劫獄,好把你就出來,沒想到你居然自己回來了。” “這件事說來話長,我們改天再說?,F(xiàn)在我們必須馬上收拾東西,離開中興府?!?/br> “去哪里?” “還沒想好?!?/br> “我有個建議,不知道可不可以?我們?nèi)ニ尾堪?,就像以前的計劃一樣。我們可以去沂王府找賀蘭王妃,她一定會好好的安頓我們的生活的?!?/br> 青蟬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微笑。 的確,已經(jīng)十年了。十年間,她每年只回家一次,每一次她離開的時候,我都想著她再不會回來了,但每一次她都會在正月十五之后回來。我總在想,我何德何能讓這么好的她陪著。 這一次,既然必須離開,為什么不遂了她的心愿,和她回到自己的國度去呢? “好,我們就去宋部?!蔽覕蒯斀罔F的說。 “前些天接到母親的來信,說父親在軍隊里受了傷,右腿殘廢,所以辭了副將一職,回到了家里。我是他們唯一的女兒,想著如果能回到他們身邊,也可以照顧他們?!?/br> 她難掩心中的激動,眼角有些淚花在不停地閃爍。 “不要等了,一切在路上說。我害怕監(jiān)牢里的人醒了,到處封鎖城門,我們就插翅難逃了?!?/br> 我慌忙解釋著,青蟬叫上昆侖,不足半柱香的時間,已經(jīng)快馬加鞭出了城。 西原邊境木散關向來魚龍混雜,三教九流之徒混跡其中,兩國貿(mào)易來往日趨稠密,衣著服裝上也沒有了太大的區(qū)別,竟也很難從表面上準確區(qū)分出兩國人。 青嬋從小在宋部臨安長大,一嘴流利的吳儂軟語,她在沒事的時候也教我說些,所以邊境上遇到哪國人,就用哪國語言應對。 邊境不比都城,到處蕭索,略顯凄涼,我和青嬋打扮成難民的模樣,混入人群中,慢慢地超前移動。因為我還是被通緝的人,西原邊境到處張貼的都是我的畫像。 青嬋用土灰在我臉上涂上厚厚一層,穿上破舊的衣服,看起來邋遢的很,任誰都不愿多看一眼。 我們找了一間離宋部都城近的客棧休息,尋找機會進入宋部。我們必須盡快入關,因為西原的通緝令每天都在更新,邊境上有人靠著抓通緝犯而生,且多數(shù)武功高強。 兩日之后,街上出現(xiàn)一隊身著孝服的人馬吹吹打打,在大散關的集市上浩浩蕩蕩的走著。周圍聚集著看熱鬧的老百姓,大家小聲的討論著。 “男孩兒是宋部那邊的,模樣生的模樣俊俏,家境也好,卻得了急病,幾天前死了,他們家人給自己的兒子找了個剛死不久的西原女孩兒配了冥婚,這是要去南方家里下葬呢?!?/br> “要是活著的話,也是一對兒璧人呢!可惜了!” 隊伍緩緩行進,停在女方家門口,媒婆送上金銀和綢緞若干,算是聘禮。身后幾個小年輕將帶來的紙糊的衣服,春夏秋冬各一件,堆在一起燒了。女方也拿出陪嫁品,都是些紙糊的,新娘的父母更是哭著送出們外,一半感慨自己女兒年紀輕輕就沒了命,也希望女兒在冥界能夠幸福。媒婆還用紅線將兩個人的畫像綁在一起,擺上貢品,供人祭拜。 儀式結(jié)束之后,吉時已到,女孩兒的棺材便起靈了,主事的朝棺材上潑上清水,扔下兩個蘋果,又扔些紙錢和花紅,漫天飛舞著,送親的隊伍便浩浩蕩蕩來到宋部入關口。 不出所料都被都城的守衛(wèi)攔下來,媒婆苦口婆心的解釋了半天,塞了些隨身的散錢給了侍衛(wèi),想讓他們放行。 士兵經(jīng)不起媒婆的三寸不爛之舌,也覺得攔著白事兒有點兒晦氣,便要放行。 “慢?!边@時,身后突然傳出一個渾厚的男聲,幾名西原士兵配著短劍朝這邊走來,氣勢洶洶的。 “想要離開我西原,需要經(jīng)過我們這一關?!?/br> 媒婆忙上前說道:“幾位大人,這里面是尸體,檢查倒是沒什么問題,關鍵是怕沖撞了兩位,您說說這夜長夢多的,萬一......” “廢話,即刻打開?!蔽髟勘灰啦火埖恼f。 媒婆只好支支吾吾的走到棺材前,低頭小聲的念誦著。 幾位西原士兵迅速上前,伸手將棺材蓋子打開,一股惡臭從棺材里傳出,但這隊士兵仍舊不死心,對在棺材里蓋著頭紗,一身喜服的死人不依不饒,非要繼續(xù)檢查。 媒婆邊阿彌陀佛,邊在旁邊勸告,這鬼新娘的蓋頭可是不能摘的,否則會倒霉,不吉利。 “這都是你們宋部的鬼話,我們才不吃這一套?!闭f著便伸手拉起面紗摘下,一個約莫6,7歲的小女孩,臉上涂抹著淡淡的脂粉,但尸體已經(jīng)開始變質(zhì),臉上有些地方呈深綠色,脖子以下已經(jīng)開始變黑,惡臭一波波的襲過來,周圍的人都把捂起了鼻子。 那位士兵的手定在空中,片刻的沉默,可能是在感慨這么小的生命猝然離世,令人惋惜,心痛。 “壯士的行為恐怕不妥吧。”這時,又有個男子的聲音,從宋部城門里傳出來。他也走到了棺材邊,看了看棺材里的孩子,抬起頭對那個男子說“我們宋人的規(guī)矩,不管新娘是生是死,這蓋頭只能老公揭開,難不成你想當這小新娘的丈夫,夜半去找你?” “呸呸呸,也不嫌晦氣?!眽咽康雇藥撞剑疽馍磉叺娜穗x開,棺材重新被蓋上。 “送親”的人群走過了護城河,過了城門,遠遠地聽到城門關上的聲音。 我和青嬋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這一切都是青蟬想的辦法,她趁著夜半,和昆侖去了女方家裝了一個窄窄的夾層,讓我躲進去。 棺材抬進了書生家里,趁著大家去吃飯的功夫,青嬋把我從夾層里救了出來,并在里面放上一些紙錢和銀器,希望不要沖撞到逝去的人。 青嬋拉著我,躡手躡腳的準備離開,我站在棺材口,朝那姑娘看了一眼。畢竟若干年前,我如果不是得救了,就會和她有一樣的命運。 此刻她正安詳?shù)奶芍?,表情沒有一點痛苦。想當年部落的被滅門時候,我也在現(xiàn)場,死的時候也跟她一樣大吧。 青蟬輕輕地拍著我的肩膀說:“難過的事情都過去了,以后都會是好日子的?!?/br> 我也希望,那個曾經(jīng)被命運捉弄的女孩兒就此獲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