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難
昆侖沒有辦法, 只能跟在身后,眼看著我被御林軍包圍著走向皇宮門口。 只聽得身后一聲驚叫, 轉(zhuǎn)身時已經(jīng)看見昆侖身體往后躺,兩眼驚恐,像是要說什么,但早已被人架住,拉到一邊, 我想要脫身, 已經(jīng)無望,周圍的御林軍更加警覺地將我圍住。 那群人將暈倒的昆侖抬向一輛馬車,我想要喊出聲卻被人捂住了口。只聽身邊的一位御林軍小聲的說:“王妃,放心,昆侍衛(wèi)一定會沒事的?!?/br> 我看著馬車離去的方向便明白, 這一定是慧心找人來強行將他帶走了。 御林軍此時也無所顧忌,兩個小侍衛(wèi)不知何時準備好的夾板,上前就將我的手和頭牢牢地扣住, 動彈不得。 皇宮的大門開了, 此時上朝的文武百官還沒有散去,我被這么押著,從他們面前經(jīng)過,引來一陣議論紛紛,我大致聽見他們說什么勾結(jié)外寇, 賣國之類的言語。 他們在說什么?是在說自己嗎?明明這些日子自己都安心的待在王府里養(yǎng)胎, 昨天也只是去觀看了一場紙鳶比賽而已, 怎么就攤上這么大的罪過了? 月兒,你在哪里?我好害怕。 突然,我停下了腳步,伸手去摸自己的小腹,明顯感覺到里面的小東西正在試圖觸碰我的肚皮,這點輕微的動作,卻讓我無限的觸動。 我的眼眶濕潤了,悄悄地問他:“你是在告訴母親不要害怕嗎?” 他又動了兩下,像是在回應我。 原本緊張不安的情緒瞬間緩解,我的孩子他在安慰我呢。 艱難的爬上高高的臺階,邁進大殿里,或許是因為離天子近,這里氣氛冷凝,更讓人不寒而栗。 皇上一手倚在龍椅上,那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我,像是要化成一把利劍直接將眼前的我刺死一樣。 我艱難的跪地,呼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br> 太子在一側(cè),擔憂的想要上前扶起我,卻被一旁的史丞相攔住。 “文王妃平身,賜坐?!被噬侠淅涞模宰魍nD,接著說:“你可知這么急召喚你來,所謂何事?” “星辰不知,還望皇上明示?!?/br> “昨天,你可是畫了一副老鷹的紙鳶,讓你的丫鬟拿著參加比賽了?” “是的?!?/br> “答應的倒是干脆,我以為你會矢口否認?!?/br> 我抬起頭,疑惑的問:“星辰不知自己為什么要否認這件事?” 皇上冷哼一聲道:“那就讓我來告訴你,老鷹在夏部代表著皇族,代表著權(quán)利,或許也是某種暗號,你是不是勾結(jié)了西原,想要偷襲宋部?” “星辰冤枉,那純粹是一個紙鳶而已,我畫了蜻蜓、蝴蝶、蜜蜂等,是王府的丫鬟說老鷹看起來霸氣,要拿來參賽我才同意的,并沒有別的什么用意,皇上明鑒呀?!?/br> “你是說王府里的丫鬟有勾結(jié)外藩之嫌?” “她們也沒有?!?/br> “你可知昨夜一伙西原賊寇,趁夜間換班之際,跳入臨安城內(nèi),將城里兩家大戶洗劫一空,殺害無辜百姓幾十人,僥幸活下來的幾個人中有一個懂一些西原,聽得出來他們是有預謀做這件事的,而且那些人在殺人之時,露出自己的紋身,和老鷹紙鳶一模一樣,而且他們身材魁梧,絕對不是臨安本地人。”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十幾年前的那一幕幕再一次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如今竟有人和我有同樣的遭遇,同情,無助,瞬間填滿了心頭,可下一秒,我意識到自己正被冤枉是這件事的參與者,必須馬上振作精神,不能倒下去。 “皇上,單憑紙鳶您就能判定我勾結(jié)了那伙盜賊嗎?我為什么要那樣做呢?” “因為你就是西原人?!边@時,一個女子的聲音從殿后走進來,那人不是被人,竟然是姜紫蘇那個賤人。 她走到殿中,先是向皇上施了禮,轉(zhuǎn)身看著我,嘴角露出意思不易察覺得jian邪微笑。 “啟稟皇上,數(shù)年之前,我與王妃相識,已知她是西原之人,皇上可還記得前年宋部與金部的那場戰(zhàn)爭,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就是因為王妃她認識當時的西原皇帝,所以才促成了此事。她不是沈?qū)④姷呐畠哼@件事已經(jīng)盡人皆知了,那是兩位皇子用兵權(quán)和太子之位保下來的,她也不是什么沈大小姐的丫鬟,她就是西原皇宮里的一名宮女,不知何故潛逃到宋部,還勾搭上了王爺?;噬厦鞑?,通敵之罪可是大罪,望皇上一定徹查此事?!?/br> “姜紫蘇,你胡說八道。”我看到她丑惡的嘴臉,便想起我那無辜死去的哥哥和兩個好姐妹,現(xiàn)在她又想借這件事置我于死地,我玩玩不能讓這賤人得逞。 “皇上明鑒,我的確是西原人,也認識前朝皇帝,但這并不能證明我有勾結(jié)那伙盜賊?!?/br> “皇上您聽聽,她自己都承認自己是西原人,還放了紙鳶信號,當天晚上就引來了一伙強盜,更重要的是這兩戶有錢的人家平時和文王府走的挺近,家里的情況最為了解,不是她還會是誰?” “不是,不是的......”我著急解釋。 我的頭開始不住的冒汗,身體有些使不上力氣,下意識的轉(zhuǎn)頭往后看,希望月兒快些來,或是慧心,他們都會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趕過來救我的,這一次一定還會來的,對不對? “王妃不要奢望王爺和郡主來救您了,郡主現(xiàn)在自身難保,王爺被皇上派去執(zhí)行一項很棘手的任務(wù),五日、七日難回來?!苯褍x語氣輕緩,似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威脅。 正當我要與她眼神交匯之時,她卻突然看向皇上,雙手抱拳道:“皇上,臣妾斗膽有一事相求。星辰雖然犯了重罪,但念在她身上有沂王一族唯一血脈的份上,請您從輕發(fā)落。” 我撐著虛弱的身子,一把將姜紫蘇推到一邊,倒在地上,使出渾身力氣朝她說:“我就是死也不需要你來替我求情?!?/br> 皇上似乎怒火中燒,伸手就要大太監(jiān)擬旨,太子壓抑了幾次心中的沖動,但他始終不忍心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受這般委屈。 他忍不住說:“皇上,姜昭儀說得對,文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是沂王一脈唯一的骨血,還望皇上三思,不如先將她關(guān)起來,等孩子出生之后,再做定奪?!?/br> 皇上語氣稍緩道:“此話有理,先將她關(guān)入大牢里,等孩子出生之后再殺也不遲?!?/br> 姜紫蘇的臉紅一陣青一陣,她陰陽怪氣的說:“皇上,怎么能讓姜昭儀住大牢里?那里又悶又潮濕,還有蟲子亂爬,娘娘懷著孩子怎么受得了呢?” “你說怎么辦?”皇上問道。 “不如把文王妃送到水月庵吧,那里離大理寺最近,也最好監(jiān)管,最重要的是環(huán)境清幽,利于保胎。不知皇上意下如何?”姜昭儀說道。 “水月庵的確環(huán)境清幽,且最近幾個月史丞相也找人打架修繕了一番,文王妃住進去保胎,該不會太過擁擠才對。” 我搖著頭,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我知道此時我再提出任何的要求都無濟于事,況且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沒有任何力氣去跟任何人辯駁,人他們把我安排到他們想安排我去的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我在虛脫中失去了知覺,模模糊糊中只覺得被人架上了馬車,送到了地方,門一關(guān),就斷片了,等我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在一個黑黑的小屋子里,面前是一張低矮的小長桌,上面布滿了灰塵,頭頂上有一方窗戶,窗戶紙隨風飄飛著,而本就弱小的紙片卻不肯屈從于強大的風,只是頑強的抵抗著、抵抗著,卻最終還是被風扯著,一聲撕裂,壯烈的落在墻角的灰燼里。 這個房間的一邊,不整齊的擺放著幾個書架,上面零零散散的堆放著一些竹簡、紙質(zhì)文書,我想大多是佛經(jīng)之類的吧?我看向?qū)γ娴哪巧乳T,慢慢的熟悉了一些。曾幾何時,史彩云就坐在這里的暗處,看著從門外走進來的我。 正當我看著那扇門出神,門就被一腳踹開了,兩扇門無辜的被甩到一側(cè),又彈了回去,發(fā)出吱吱呀呀的哀鳴。 我定睛看去,來人不是別人,正是住在這里的史彩云、史海棠姐妹兩姐妹,史彩云遮著面紗,露出那雙看起來很有神采的眼睛,史海棠站在身后,氣急敗壞的四處觀望,像是要立馬找到我的身影,將我大卸八塊一樣。 “沈星辰,你醒了嗎?”史海棠看著暗處,試探著問。 我沒有回答,像是能感受到當時史彩云坐在這里的感覺,那兩個姑娘站在明處,叫囂著,隨時就要撲過來,要了自己的命。 誰會主動的答應,促使災難更快的接近自己。 “我知道你在哪里,裝啞巴是不是?想不到你會有這么一天吧?” 我無力與她們交流,便扶著墻站了起來,這回孩子很爭氣,沒有哭鬧,我也沒有多少難受,只是地上果然是有許多的蛆蟲,飛著的、爬著的,看見的、看不見的。 從小我不怕野獸,但最怕蛆蟲,因為他們無孔不入,不知何時就會鉆入你的衣服里,猝不及防的咬上一口。我小心地踮著腳尖,生怕受到那些蟲子的侵擾。 “文王妃,你就待在這里,有什么需要就叫一聲?!眱扇讼嘁曇恍Γ€沒等我張嘴說話,已經(jīng)把門重重的關(guān)上了。 此刻,我比任何時候都顯得孤單無助。月兒,你在哪里?雪見,你在哪里?眼睜睜的看著那些蟲子從四面八方聚集到我的腳下,蠕動著,悄無聲息的試探著我的氣息,只等慢慢地確定,然后一擁而上,像螞蟻侵蝕死去的鳥兒的尸體一樣,將我無情的吞沒。 此刻我只想爬到那個窗戶上,翻出去,將那個破舊的桌子靠在墻上。雙腳用力,離窗戶卻還有一個小臂那么長,踮起腳尖也夠不到,只好放棄。這時,我看到不遠的地方有一個閑置三層書架,如果我爬到書架二層,便可以夠到窗戶。說干就干,我用力去推書架,但書架是實木的,很重,且推著推著,地面上似乎收到了阻礙,我只有更加用力的推,可這是,書架突然往前傾倒,我整個人也慣性的超前倒下,整個身體倒向架子。一瞬之間我想到了孩子,我這么倒下,定是要摔到孩子的,便用盡了全力,朝旁邊倒下。 肚子接觸地面的一瞬間,我感覺到了劇烈的疼痛,忙伸手去摸肚子。 孩子,你受苦了,希望你還健康,我在心里默默地念誦。 外面許是聽到了聲音,一個小尼姑慌忙走了進來,這個小尼便是當日我在這里初見的那個,她看起來比上次圓潤了一些。她見我躺在地上,忙過來將我扶起,靠在一個能接觸到陽光的書架邊上,那里是這個陰暗的屋子里唯一接觸到陽光的地方。 “王妃您沒事吧?看您臉色這么慘白?!毙∧釗鷳n的問。 “沒事,只是小腹有些痛?!?/br> “我該怎么辦呢?現(xiàn)在?” “寺里有沒有曬干的艾草?” “寺里什么沒有,艾草多得是,每年制香,艾灸都用得著,您要用我現(xiàn)在就給您拿去?!?/br>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就叫小艾,師父在十年前從艾草堆里將我撿了回來,撫養(yǎng)長大的。因為年紀小還沒取封號,您就叫我小艾吧,我現(xiàn)在就去給您取些艾草來,順便給您做下艾灸驅(qū)寒,免得您在這里太潮濕,夜里睡不好覺?!?/br> 說著,便一路小跑出去了,一眨眼的功夫便跑了回來,她小心的關(guān)上門,走到我跟前,將艾葉分布在我周圍,那些靠近我身邊的蟲子一聞到艾香便四散而去,我放心的任由自己虛弱的倚在書架邊。 小艾拿出紙卷好的艾條,在我的背上輕輕地灸了起來,雖然偶爾會有些痛,但痛過之后輕松,讓人身心愉悅,慢慢地,小腹也不再痛了,我在心里默默地夸贊我的孩子真爭氣。 “文王妃,我一看您就是有福之人,在這兒呆不長的,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您的,所以您就安心待著,不要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保重好自己?!?/br> 聽著她的話,覺得很溫暖,便問道:“你為什么這么覺得?” “我看人很準的。”她說著將艾灸條拿到自己的嘴邊,想要吹口氣讓艾條燃燒的快一些,而與此同時她的僧袍的袖口,隨之往下滑,我看到兩處傷痕顯露出來,紅紅的,看來受傷不久。 “你的手臂?” 她怕是被我看到了隱私,忙將袖子拉上,支支吾吾地說:“沒事,我自己不小心刮傷的。” “是史家的兩個姐妹欺負你了嗎?” “沒有?!彼穆曇艉艿停袷桥聞e人聽見。 “不能跟我說說嗎?或許我可以幫你?!?/br> “王妃,我知道您是個好人,但我想您以后的日子也不好過,不想跟您添堵,也請您保重好自己。” 我點點頭,再次想到自己的處境,只好作罷。 過了會兒她又說道:“雖然我在這深山密林之中,但下山買菜的時候時候也聽說過您跟文王爺?shù)氖虑?,你們那么相愛,我相信王爺一定會想辦法就您出去的。” “這一次恐怕事情沒有那么簡單了,我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也沒有人能證明我的清白。” “雖然我不知道您犯了什么罪,但外面多了好幾個當兵的,還帶著皇上的口諭,誰來看您都不好使,不過事情總會有轉(zhuǎn)機的,我看您的肚子還不很明顯,在小世子出生之前,沒有人會傷害你的,就是外面那兩個也不行,您一定要撐下去,撐到王爺就您出去為止?!?/br> “如果只有我自己一個人,怎么樣都可以,但肚子里還有個孩子,我怕自己撐不住?!?/br> “沒有關(guān)系,我會幫助你的?!?/br> 一路走到現(xiàn)在,我漸漸地對陌生人失去了信任,所以她說的話,我不敢相信,怕相信了她,自己陷入更加無助的境地。 “王妃不相信我?” 她小心的看了看門外的動靜,確定沒事,便將上身脫下來,我嚇得捂住了嘴巴,小艾的上半身到處都是黑色的小點點,沒有一處皮膚是完好無損的。我慌忙起身幫她把衣服穿好,免得著涼。 “王妃可能也猜到了,這些都是史家姐妹干的,她們在這里無聊,就拿我來打發(fā)時間,起初她們讓我?guī)退齻儼尿?qū)寒,后來她們覺得好玩就在我身上取樂,她們故意將艾條燃燒,直接戳在我的皮膚上,皮膚燒出一塊黑紅,疼得我直打滾。她們卻覺得很好玩,沒事兒便要虐待我一番,還說是為我好,我又不是傻子,她們見我無依無靠的就不顧我的死活,我?guī)状螘灥?,又被她們燙醒。后來,可能是老天可憐我,讓我的身上除了許多的紅疹子,她們便把我關(guān)在隔壁的柴房里,也不幫我找大夫,但所幸我關(guān)起來沒幾天,身上的疹子便自愈了,我也能有休息的時間了。” “你為什么不逃出去呢?” “逃不出去的,就算是逃出去了,我又能去哪里呢?現(xiàn)在我很懷念以前的日子,這個小庵里只有老師父和我,后來她去世了就只留下我一個人,那時候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到屋頂上看星星,倒也清凈。后來史家姐妹先后被軟禁在這里,再后來史丞相便派人修繕了尼姑庵,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我們現(xiàn)在待的地方是寺廟的后院,前面四四方方見了一個大大的院子,請進來了許多神仙,她們都住在前院,院子里也從別的庵里來了三個小尼姑,她們比較識時務(wù),非常聽史家小姐們的話,所以樂的相安無事。我聽說官差把您送進來的時候是把您安排在送子觀音娘娘旁邊那個庵堂里,可官兵走后兩位小姐便把您安排在這里。您或許不知道這里已經(jīng)兩個多月沒有人打掃過了,到處都是灰塵,蛇蟲鼠蟻橫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