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珠兒叫對方不陰不陽的一番話噎得愣在那半晌才氣道:“你……你這人怎么這樣說話?我們姑娘分明是好心才叫我問一句,你……” “珠兒?!奔o清歌一語叫住這個氣呼呼的小丫頭:“我們自去便是了?!?/br> “姑娘!”珠兒氣呼呼的噘著嘴:“明明就是她們的車子撞過來,撞壞了咱們家的車連句話都沒,還張口就……就說那樣的話!” “不理會便是了?!奔o清歌心中對這樣的事生不起什么波瀾,只握著曼青的手腕進了茶樓,找了一處空位坐下,叫了茶點,又吩咐跑堂去端一盆冷水。 不一刻都齊備,先讓曼青用冷水浸濕了帕子冷敷她燙傷的地方,又問兩個丫頭可還有傷到哪里沒有,原本還想勞煩茶樓的跑堂去尋附近的醫(yī)館買些醫(yī)治燙傷的藥膏,還是曼青給攔住了。 “姑娘何須這樣費心,咱們家這些藥都是有的,我這燙了一下也并不嚴重,冷敷片刻回府再處理也就是了?!?/br> 曼青是衛(wèi)家?guī)追坷霞移偷募疑?,原本是被秦丹珠看她年紀適當,人又爽利干脆,就安排進了女兵,在邊城的時候女兵們的是整個衛(wèi)家宅邸的防護和安全,戰(zhàn)事激烈的時候甚至還要負責城中的巡邏——因為男子都上了沙場。 原本她因為衛(wèi)家初進京,內(nèi)院人手不足,乍然被撥給紀清歌使喚的時候心里多少有點惴惴,有些擔心這個表姑娘不好相與,誰知相處下來才知道表姑娘待人極好,此時又見紀清歌忙著照顧她一個丫鬟,自己到有幾分不好意思,說道:“適才姑娘本來都穩(wěn)住了又叫我撲了一下,可撞到哪兒了沒有?” 紀清歌此時手肘是有些發(fā)疼,不過活動了一下倒也覺得不是大事,便只搖頭說無事,又看過她的手背,見燙紅了一塊,好在面積不大,此時雖然紅了,卻也沒有要起水泡的樣子,知道并不嚴重,這才罷了,只盯著她好好冷敷。 她們主仆三人在茶樓里閑話了一時,珠兒眼光一瞥,臉色愣了愣,悄悄沖紀清歌使了個眼色。 ……原來那個先前趾高氣揚的丫鬟此時也正邁入這間茶樓,和她一同進入的,看穿著打扮也是個年輕姑娘,穿著一襲百花穿蝶的朱紅羅裙,繡工不錯,但料子卻是普通,頭上插著幾件明燦燦的金釵,然而金釵的成色看起來卻又并不很純,紀清歌心中有些奇怪——這國公府家的姑娘,穿著打扮怎的卻有幾分酸氣? 這份酸氣并不是小門小戶顯出的家境限制,而是有種已經(jīng)拼盡了全力向著奢華去打扮卻又偏偏畫虎類犬的感覺。 譬如那繡工十分不錯的衣裙,能看出花了不少心力,各色彩線搭配極其用心,想將那普普通通的素褶緞妝點得耀人眼目……還有那頭戴的釵環(huán),本來金子成色并不純凈,卻又偏偏為了顯出富麗而插了好幾支,雖然遠遠看上去也算是明燦燦的,但終究成色雜駁。 然而若僅僅只是衣飾略顯寒酸其實也還罷了,這姑娘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卻是用一方羅帕兩角別在鬢發(fā)兩側發(fā)簪上,全當面巾子,遮住了半張臉,這打扮頗有幾分不倫不類,不光是紀清歌看的發(fā)愣,茶樓中的人都望了過去。 大夏不同于前周,對女子出行的制約并不強,雖說也是有著姑娘家出門會戴帷帽幕籬,但多半是擋風沙的,也為了遮擋花粉柳絮這等容易撲面的東西,可這好端端的就往臉上蓋帕子的,還真……別致。 “看什么看?!我們姑娘是國公府家的表小姐,再看就告你們無禮!” 那丫鬟言辭之間十分的不客氣,這樣的疾言厲色休說是紀清歌有幾分覺得驚訝中又有些好笑,就是其他人被劈頭嚷了這么一句,各自都有幾分莫名,面面相覷了一眼,也就轉開了視線。 那姑娘領著丫鬟進了茶樓之后先立定身形環(huán)顧了一圈,此時茶樓中的空余桌椅其實還有著不少,但也不知怎的,那姑娘竟似是一個也沒看中,眉尖微顰的立在那里猶豫不定,還是扶著她的那個丫鬟,也環(huán)顧了一圈之后一眼看見了紀清歌和曼青珠兒這一桌,便握了一下自家小姐的手,沖她努了努嘴。 紀清歌眼瞧著那姑娘偏頭望過來一瞬,然后邁著說不出滋味的小碎步,款款的走了過來。 到了近前,那繡花羅裙的姑娘臉上別著帕子,仍舊不開口,依舊是她身邊那個丫鬟說道:“這位姑娘,可否請你們另尋一處空位?” 紀清歌從頭到尾看著這主仆二人的一番做派,又眼睜睜瞧著她們直戳到面前,心中荒謬的感覺本就已經(jīng)揮之不去,直到此刻再聽了這丫鬟的言辭,也說不出到底是氣惱還是覺得可笑,只挑眉望了回去:“不可?!?/br> “你……”那丫鬟似是沒料到自己提出的要求竟然會被駁回,一時有些發(fā)怔。 ……她之前明白的說過她家姑娘是國公府的表小姐,怎么這帝京的人竟都不會看臉色的? 珠兒很是憤憤不平:“此處空著的桌椅還有那么多,你們自己隨便坐哪不成?干嘛要我們姑娘讓?” 那個丫鬟氣得一跺腳:“那些位置都不佳,我們姑娘怎么坐得?”說著,還又看了一遍,撇了撇嘴道:“要么是靠近過道,人來人往的,沒的濁氣熏著我們姑娘,要么是近處有民夫百姓,我們姑娘當然坐不得?!?/br> 這樣理直氣壯的一句,不說是珠兒聽得傻了眼,連紀清歌都忍不住失笑,而周圍離得較近,有聽到此話的,更是不約而同的望了過來。 “嗯,我說了,不可?!奔o清歌平心靜氣的重復了一遍:“請你們另尋別處吧?!?/br> “你——” 那丫鬟看起來還想要爭執(zhí),反而是那個繡花羅裙的姑娘,帕子別在兩邊鬢發(fā)上,遮了口鼻和下頦看不到,只露了一雙眼睛出來,看著到也是黛眉微彎,秋水明眸,此時終于出聲道:“秋霜,算了。” 說罷終于轉了身。 “姑娘!” 那個叫做秋霜的丫鬟想要說什么,她家姑娘卻已經(jīng)又邁著小碎步走向了一旁,也只能瞪了紀清歌一眼,一跺腳跟了上去。 紀清歌忍著無語和好笑目送這一對怎么看都有些別扭的主仆在離著她們不遠的地方落了座,結果還沒等她收回目光,當初在糕點鋪里偶遇的那個花孔雀一樣的世子爺,就迫不及待的搖著扇子邁入了茶樓。 紀清歌眼睜睜看著他環(huán)顧了半圈,望著自己眼睛一亮,手中折扇唰唰搖了兩下,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踱了過來。 ——今天這是不宜出行還是怎的? 紀清歌心中直嘆氣,下次再出門前是不是得先翻翻黃歷? “這位姑娘,我們又見面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段興德笑吟吟的邁步走到近旁,手中折扇十分帥氣的啪的一聲合攏:“本世子在外面見到姑娘車駕損壞,心中著實擔憂的很,不知姑娘可有傷到何處么?” 紀清歌無語的轉開臉,還是曼青比珠兒大幾歲,皺眉道:“這位公子,我們姑娘并不認得你?!?/br> “所以才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段興德高高興興的將收攏的折扇握在手里,兩手交疊,就如同朝臣們手中執(zhí)著笏板似得,似模似樣一拱手:“本公子乃是雍王府世子,姓段名興德,敢問姑娘芳名?” 姓段? 紀清歌這才又看了他一眼,心中到是悟了幾分——難怪模樣和段大哥有著些許肖似。 “姑娘?” “我姓紀?!奔o清歌略一頷首,報了姓氏,說道:“陌路偶遇,無意深交,公子請自便吧。” “相逢即是有緣,不知姑娘是何方人士?可是初來帝京?” 紀清歌越是不肯與他多言,這段興德心中就愈是興致高昂,聽她說姓紀,心中將京城中大小人家過了一遍,并不曾想起有哪一戶官宦人家是姓紀的……那么,就只是普通百姓家的姑娘?到不知誰家能養(yǎng)出這樣氣質(zhì)獨特讓人一見忘俗的女兒來…… “我們姑娘說了,無意與公子結交,公子何必糾纏不放?” 曼青跟著衛(wèi)家在邊關,可以說是邊城出生長大的女孩兒,性情自然也是爽利,眼見這個一身華麗的世子說什么都戳在她們這桌旁邊不肯動,不禁有些不悅的皺了眉。 她們主仆不想搭理段興德,卻是有人想搭理的,就只聽旁邊一把細聲細氣的語調(diào)插了過來:“雍王府的世子么?若蒙不棄,可來這邊就坐?!?/br> 出聲的,正是那個繡花羅裙的女子,她另尋的一處空位,離紀清歌她們這一處并不遠,中間隔了一個空桌,和那個叫秋霜的丫鬟,兩個人守著一壺茶,依舊是帕子蓋著半張臉,此刻出聲,雙眼便直望了過來。 老實說這個姑娘這一身打扮——關鍵是她用帕子遮著臉這個裝扮,就連段興德看了都是一愣,下意識的將她上下一打量,卻竟然也是沒見過的姑娘。 雖然瞧不見臉,但說話聲音和穿戴打扮,乃至身形胖瘦,林林總總合到一處,應該是沒見過,段興德到底是個花花公子,雖然覺得這姑娘打扮得怪模怪樣,卻也不免起了幾分好奇,笑道:“敢問姑娘又是誰家小姐?” 那女子分明是自己出聲邀請段興德,但是此刻聽見問話,卻又故作矜持的將目光望向自己的丫鬟。 “我們姑娘姓柳,是國公府家的表小姐?!毖诀哒f道。 她這一句話,倒是將段興德聽愣了。 ……國公府? 在大夏,國公還是個稀罕物兒,統(tǒng)共也就只有兩家,一家是前周時期直到現(xiàn)在的英國公崔家……而另一家,就是新晉的安國公府了。 英國公府家的姑娘……嫡的庶的,親的表的,他都見過啊。 難不成……是安國公府的表姑娘? 段興德至此倒是真起了幾分興趣,正要再說什么的時候,茶樓門外已是有人急匆匆的趕了進來。 來者是衛(wèi)家的老管家,姓宋,本來面帶急色,匆匆忙忙的一進茶樓就四處張望,直到他一眼看到紀清歌,這才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氣,一邊邁步向這邊趕一邊說道:“姑娘,姑娘可有受傷?可有受到驚嚇?老奴帶了府里另一輛馬車來接……” 然而老管家一句話還沒說完,紀清歌身后不遠處的那個繡花羅裙的女子已是立起身來:“宋管家,我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