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楊凝芳和老太君這邊各自的思量和安排暫且不提,輕輕松松闖過了一關的靖王殿下,好心情一直持續(xù)到他登車回轉靖王府,到了府門剛下了車駕,迎面便看見自家那個一團和氣笑模笑樣的王府管事站在門口,一副等候多時的樣子。 “何事?” “回王爺,大理寺那邊派人傳的消息,昭獄之中的冉廣浩,沒了。” “沒了?”段銘承腳步一頓,帶著寒意的目光頓時望住了管家。 “是?!?/br> 盡管知道自家王爺這一份冷銳不是沖著自己而來,管家也依然脊背冒汗,好在段銘承一句之后就又邁開了步伐:“誰來通稟?帶來見本王?!?/br> “是?!惫芗也芮嘈〔礁诤竺?,又說道:“還有江淮那邊發(fā)回的消息,說是紀家當年給家主元妻接生的穩(wěn)婆,因為上了歲數(shù)的緣故,人已經(jīng)不在了?!?/br> “接著查,穩(wěn)婆人沒了,她還有兒孫,以及當年衛(wèi)晚晴十月懷胎,總不可能沒請過大夫看脈,如有必要,整個江淮行醫(yī)的都過一遍篩。” 曹青躬身應了,卻并沒有馬上就去,段銘承邁向書房的腳步不停,問道:“還有何事,一口氣說完,本王離京不過數(shù)月,你幾時多了這支支吾吾的毛病?” 這淡淡的一句聽得曹青一哆嗦,趕忙賠笑道:“王爺,京內似乎有了謠言?!?/br> 他猶豫一瞬,說道:“說王爺您,今日在茶樓之中和雍王府世子爭……爭……爭姑娘……” 一句說完,曹青縮著脖子,本以為會等來自家王爺?shù)睦做l知等了半晌,卻只聽段銘承呵了一聲。 “消息傳得到快?!?/br> 這聽不出喜怒的一句話,曹青半天沒咂摸過味來,不免小心翼翼的問道:“可要壓一壓么?” “壓什么?叫他們傳去。之前叫你送去衛(wèi)府的東西可有送到了?” 段銘承這一句問完,得到了肯定答復之后便不再耽擱,徑自入了書房忙碌,曹青立在原地琢磨了半天都沒琢磨過味來。 ……堂堂靖王殿下正事不干,跑去和那個全帝京有名的花花公子爭姑娘? 這樣的謠言,不說出手給平了,怎么竟然還……好似很高興的樣子呢? 而此時的安國公府中,在表嫂秦丹珠那里聽了一肚子八卦的紀清歌剛剛回到她住的月瀾院,一進房,就迎面看見一堆東西,紀清歌愣了半晌——她不是前兩天才剛整理完?這又是哪兒多出來的一堆?是當初漏掉了沒有整理妥當,還是…… 曼青正在屋里守著,一眼看見紀清歌連忙起身:“姑娘,這是靖王府送的東西,特地指明了是給姑娘,大奶奶就讓人全搬過來了,姑娘幾時得空兒?看著奴婢錄了冊子好收起來?!?/br> 又是靖王府?紀清歌怔了怔……這也……太多了點吧? 當初段銘承一路陪同她進京入了府的那日,就已經(jīng)是送了不少東西過來,為此還暗搓搓收獲了秦丹珠的好幾個白眼。 后來她進了一趟宮,宮中帝后連同賞賜衛(wèi)家其他女眷的一起,也賜了她一堆東西,之后就隔三差五的,靖王府那個一團和氣的管家沒事就往衛(wèi)府跑,次次都是送東西……她這里連第一次送來的那些都還沒全看過來呢,這也未免太破費了些。 而今就連管家的大奶奶秦丹珠,都從最開始的懷疑靖王是覺得她們衛(wèi)府養(yǎng)不起個表姑娘,到現(xiàn)在恨不得天天看著這一趟趟的,早就見怪不怪。 換句話說,就是已經(jīng)麻木了。 “你手上燙傷可還疼么?叫珠兒和你一同收拾吧,你只管登冊子便好。” 兩個丫頭齊聲應了,便將那些東西一樣樣開了匣子,先捧給紀清歌過目,再錄入冊子后放到一邊,等著回頭喊了粗使婆子們一起搬進庫房。 主仆三人正在忙碌,冷不防便聽門外小丫頭通傳:“姑娘,柳姑娘來了。” 咦?她來做什么? 紀清歌心中納悶,然而還不等她起身相迎,那位柳初蝶柳姑娘,已是扶著秋霜的手,搖搖擺擺的邁了進來。 “表妹?!?/br> 柳初蝶在自己房中已經(jīng)洗漱更衣過,換上了一件看起來也頗是素凈的交領襦裙,完全看不出她之前在靜安院中那剛剛被落了個沒臉的頹敗表情,眉清目秀的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親熱之意。 她似乎是也沒料到紀清歌這邊正在收拾東西,一進屋先瞧見桌上地上一堆的物件,自己倒是先愣了一下,笑著說道:“不曉得meimei在忙,是我來的不巧?!?/br> 紀清歌還能說什么,雖然心中確實覺得她就是來的不巧也不可能直說,也只能笑著讓座,又讓珠兒先放下手里的活計,趕緊去看茶。 “今日與meimei初見,竟是覺得一見如故,meimei或許不知,老夫人素日里時常惦念meimei,每每跟我提起的時候,滿滿都是思親之情,還是我日日勸著,這才好些,不然怕光是念著meimei,都只怕要食不下咽?!?/br> 柳初蝶落了座,先是不著痕跡的將紀清歌房里陳設等等了一遍,這才翹著蘭花指,動作矜持的捧了茶碗,臉上一片憶往追思的神情,徐徐的說著。 她這一番言辭,說不出的古怪和不倫不類,紀清歌聽著簡直不知該如何接話,半晌才笑道:“有勞表姐記掛,舅母和表嫂也同我說起過老夫人前些時候有些不安康,還好如今已是好了,想來也是表姐勤加服侍的緣故?!?/br> 柳初蝶噎了一瞬……前些時候?她被衛(wèi)家送走足足兩年,今日才重新又尋上了門,前些時候好還是不好,跟她八竿子都打不著關系。 也就是這一句,讓柳初蝶終于消減了幾分那刻意做出來的矜持,認真打量自己這個初見的時候只看穿著還只當是小戶人家出來的表妹。 不同于柳初蝶快手快腳了換了衣裳,紀清歌身上穿的仍是那一件雪青色的褙子,因為是有意挑選素凈的衣裳,所以也只有衣擺和領口附近有繡了幾點顏色淡雅的花草,除了晶瑩圓潤的耳垂上有一對白玉的水滴墜子,頭上有兩三支點翠的小插簪之外,其他什么瓔珞釧鐲腕珠之類一概全無,柳初蝶上看,下看,怎么都看不出自己這個表妹到底有什么地方是值得那個俊美無儔的靖王殿下多看一眼的。 ……雖說論長相,也確實是個美人胚子,可……自己也不差呀! 柳初蝶這樣滿是掂量的眼光讓紀清歌心中微感不悅,臉上卻并不露出,只笑問道:“表姐看我作甚?” “meimei。”柳初蝶臉上掛著親切的笑:“不知meimei與那靖王殿下是如何相識的?” “機緣巧合罷了?!奔o清歌不愿多說。 她不想說,但柳初蝶想聽啊,竟是將手中茶盞一擱,帶著一副親熱的模樣,直接坐到了紀清歌這邊的榻上,與她挨在一處,語氣嬌軟的搖著紀清歌的手臂:“卻不知是怎樣的機緣呢?” 紀清歌叫她這般舉動搞得全身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渾身上下哪哪都只覺得不適——分明是才見面,根本不熟悉,做出這樣一副閨中密友的做派來?和你不熟好嗎! 但是再是覺得不舒服,也到底還是應了那句俗話——伸手不打笑臉人。 一個姑娘家口中親親熱熱jiejiemeimei的要和人親近,紀清歌到底也做不出太不給她臉的舉動,只得自己往旁邊讓開了幾分,笑道:“也算不上什么機緣,就是我打理鋪子的時候遇到的罷了。” 這一句聽得柳初蝶愣了:“鋪子?” 紀清歌只能解釋道:“是我?guī)煾该規(guī)兔Υ蚶淼纳啼??!?/br> 孰料此話甫一出口,柳初蝶嬌俏可人的臉上登時就僵住了,愣在那里足足一瞬,陡然起了身:“表妹!咱們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女兒,焉能去做那等滿身銅臭氣的勾當!” 這一句說得又快又急,不僅僅把紀清歌給聽得一愣,連她自己,出口之后都覺得似乎說得太直白,臉上糾結一瞬,重新又掛回了笑,只是卻不肯再跟紀清歌挨擠著坐在一起,回了她最初落座的座椅處,掩飾的端了茶盞喝茶。 柳初蝶這樣幾乎是掛在臉上的嫌棄或許在她自己眼中已經(jīng)掩飾得夠好,但紀清歌卻早就看在眼里,心中有驚詫有可笑,又隱約有幾分不悅,見她也有些尷尬的喝茶掩飾,紀清歌索性挑眉望著她笑道:“柳表姐莫非不知道?” “知道什么?” 紀清歌笑吟吟的說道:“我本來……就是商戶出身啊?!?/br> “什么?!” 這短短一句話,聽得柳初蝶竟然臉色大變,杏仁般的眼瞳盯著紀清歌滿是錯愕和震驚。 紀清歌笑靨如花的看著她:“表姐竟不知道么?” “你……我……這……” 顯然,紀清歌的商戶出身讓柳初蝶極為震驚,目瞪口呆了一瞬,才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舌頭:“萬……萬想不到妹、meimei這樣的人兒,竟是……竟是……商賈出身?” “表姐現(xiàn)在知道也不遲?!奔o清歌似笑非笑的望著明顯有幾分坐不住了的柳初蝶:“也是因為要顧著鋪子生計,才會和靖王殿下偶遇,表姐,還想問么?” “你……”柳初蝶再傻,也聽出了紀清歌話中的揶揄之意,她終于也覺得沒法再坐下去,只勉強拉扯著笑容道:“meimei這邊忙忙亂亂的,我還是不擾meimei了,回頭得了空兒,我再和meimei一處說話兒?!?/br> 說罷,也不等紀清歌叫珠兒相送,自己扶著秋霜就匆匆忙忙的出了屋子。 紀清歌唇角彎彎的望著她背景,直到柳初蝶甚至連她那招牌的小碎步都不記得,一溜煙出了月瀾院的院門,這才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就說姑娘不該去的?!敝钡交亓俗约涸鹤永?,那個秋霜才沒好氣的道:“下九流的商賈,沒得玷了姑娘的名聲?!?/br> “……罷了,我……我也不知道她是……”柳初蝶臉上也有幾分不好看,一句話沒說話又收住,叮囑道:“這話別叫人聽見,記得了?” 見秋霜不吭聲,只得又道:“商戶不商戶的,如今她是衛(wèi)家的表姑娘,衛(wèi)家都不嫌,輪不到你來嫌,沒得叫人聽見了落個沒臉,記住了?” 秋霜這才不大情愿的應了一聲,過了一刻才說道:“這衛(wèi)家也忒偏心了,姑娘您瞧見沒?那邊院子里,屋子里,滿滿的都是好東西?!?/br> 柳初蝶沒接話,腦子里卻始終想著她剛進去的時候,那屋子里的主仆三人明顯正在收拾東西,那打開的匣子里,明燦燦的滿滿一匣珠子! 除了純白,竟然還有彩的,顆顆渾圓,瑩彩光潤! 就那樣漫不經(jīng)心的滿滿的散裝了一整匣! 默默的坐在椅子上,手中有一下沒一下的扯了半天帕子,半晌才輕輕的哼了一聲—— ——再是東西多,也一樣是下九流的商戶女,身份低微,拿什么和她一個清白讀書人家的女兒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