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今日女兒節(jié)外出踏春是習(xí)俗,但凡大戶人家,會帶侍衛(wèi)護院跟車也是定例,免得自家女眷在外被人沖撞,雖說到了地方之后不會讓護衛(wèi)像侍女似得緊跟不離,但相距也不會太過遙遠,此刻公主府的侍女得了命令,也不過就是提著裙子小跑幾步到灌木林邊沿高聲呼喚,哪要片刻,便就有勁裝裝扮的護衛(wèi)飛速趕至。 由于各家各戶車馬駐扎相距并不遙遠,長公主府呼喚侍衛(wèi),又引來了其他府上的人,不知此處究竟發(fā)生了何事,畢竟自家小姐也在這里,于是短短片刻便有不止一家的隨從都陸續(xù)得了動靜,相繼趕來。 事情發(fā)展到這一地步不僅出乎了紀(jì)清歌和柳初蝶的意料,就連在場的不少姑娘都將原本一腔的游玩興致敗了個干凈。 其中有人心如明鏡,知道這是燕錦薇遷怒于人,今日只怕那個鬼方人落不著什么好下場,但就連先前柳初蝶落水和紀(jì)清歌被污蔑她們都不曾出聲,如今更是沒人愿意為了裴元鴻這樣一個鬼方族的人出頭。 其余的人雖然一時間沒能看明白這里面究竟誰才是始作俑者,但不愿意被牽扯進國公府和公主府這兩者的矛盾之間的心思卻是有志一同。 更加上此處如今都是未出閣的女兒家在此聚集,乍然間各家護衛(wèi)紛紛趕來,不少姑娘都退避不及,手中團扇紛紛遮了臉,少數(shù)幾個沒拿扇子的,也是各自避在了自家丫鬟身后。 雖然不乏有人心中抱怨燕錦薇要當(dāng)著各家姑娘就呼喚護衛(wèi)的舉動,但此刻燕錦薇氣勢正盛,雖是有人面露不悅,但到底也還是沒有出言。 短短一時之間,這一處湖畔圍聚的人愈發(fā)眾多,此刻就連適才還在遠處觀望沒有近前的部分男子也湊了過來,只讓柳初蝶更加窘迫。 紀(jì)清歌也是皺了眉,她自覺是和燕錦薇素日沒什么瓜葛,也不知道這姑娘究竟是吃錯了什么藥,鐵了心要找她的麻煩不算,如今竟還要遷怒無辜之人?! 平心而論,裴元鴻是鬼方族人這件事并不算太過出乎紀(jì)清歌的意料,當(dāng)初她在驛館附近偶遇了他之后,心中就不是沒有過類似的猜測,她外祖是衛(wèi)家,和鬼方天然就是仇寇,她對鬼方自然也沒什么好感,但今日之事,過錯卻并不在裴元鴻。 他非但沒錯,甚至他現(xiàn)如今受到燕錦薇的刁難也是因她而起。 如果裴元鴻明哲保身,不出聲作證,今日之事無論如何也牽扯不到他的身上。 可……他到底還是站出來了。 僅僅是因為他看到了真相,就肯為了她這么個不相識的人出言作證。 紀(jì)清歌神情復(fù)雜的掃了一旁默立無聲的裴元鴻一眼,心中也是一嘆。 她對鬼方再是沒有好感,也依然無法眼看著這么個人因為她的緣故要被長公主府挾怨報復(fù)。 燕錦薇眼見自家侍衛(wèi)護院趕到,只將手一指裴元鴻,喝道:“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將這個鬼方雜種給我綁了!” 自家主子姑娘發(fā)了話,公主府的侍衛(wèi)哪里有不聽從的道理?不等燕錦薇話音聲落,已然是圍了上前準(zhǔn)備動手。 “住手!”紀(jì)清歌踏前幾步,將裴元鴻擋在身后,怒道:“光天化日,不問青紅皂白就要拿人?莫不是將自己當(dāng)了官府?沒王法了不成?!” “一個鬼方雜種罷了,官府能放縱他肆意行走本就是失職。”燕錦薇不以為然的嗤了一聲,隨即杏仁般的眼瞳微微瞇起,不懷好意的打量了一下面如寒霜的紀(jì)清歌和被她擋在身后的裴元鴻,突然便笑了起來—— “你護他倒是護得緊……是幾時,這安國公府的人,都開始護著鬼方了?” “請姑娘慎言!”紀(jì)清歌徹底沉了臉色,窈窕的身形依然將裴元鴻擋在身后,冷然道:“這位公子不過是仗義執(zhí)言罷了,卻不知姑娘口口聲聲鬼方二字,與今日之事又有何關(guān)系?” 燕錦薇嗤笑道:“鬼方狼子野心誰人不知?他鬼鬼祟祟隱藏在這里誰知道他要做什么?既然露了行藏,自然是要拿了送官才穩(wěn)妥啊,卻不知你這般護得緊,又是什么緣故?!?/br> “哦?”燕錦薇話音剛落,紀(jì)清歌便緊跟著問道:“姑娘又是如何得知此人是鬼方人?” 話音出口的同時,一雙明眸已是掃向燕錦薇身旁的幾個姑娘。 “家父是御史,日前曾提過一句?!币娝麃?,適才曾與燕錦薇耳語過的那個姑娘也不避讓,只慢條斯理的說道:“被俘的鬼方王族中被圣上格外開恩,赦了一個,準(zhǔn)他改從母姓——裴氏?!边@姑娘邊說,目光邊望向裴元鴻,矜持的一抬下巴:“難道不是他么?” 裴元鴻沒有抬眼,卻敏銳的感受到了掃來的目光,聽見這一句,只淡淡的一頷首:“是我?!?/br> 聽見他自己認了,燕錦薇一行人的臉上不由露出得意的表情,然而還沒等她們中再有人出聲,紀(jì)清歌已經(jīng)搶先道:“哦?這么說來,姑娘竟是連圣上都不放在眼中了的意思?” 燕錦薇等人萬沒想到她這好端端的突然就來了這么一句,下意識的怒道:“你胡說什么!” “難道不是?”紀(jì)清歌音色中聽不出喜怒,只平淡的陳述道:“縱然他與鬼方有著關(guān)聯(lián),但既然知道是圣上開恩赦了他無罪,你們又準(zhǔn)備問他個什么罪名?” “難不成……”她黑琉璃般的眼瞳在燕錦薇幾人身上一一掃過,意味深長的說道:“是對圣上裁定有何不滿?” “你——” 紀(jì)清歌一語問出,堵得燕錦薇幾人各自都是變了臉色。 再是嬌蠻任性,這樣的話在場眾人中也是沒有一個敢接。 也是直到此時,適才出言的那個姑娘才后知后覺紀(jì)清歌故意問她是如何得知的究竟是安了什么心。 不過是要捉她話里的漏洞罷了。 偏偏,這個漏洞捉得巧。 如今這一個膽敢質(zhì)疑當(dāng)今天子裁定的帽子扣下來,別說是她們這些閨閣小姐,就算是她們的父親兄長親至,也是不敢點這個頭的。 一時間,這湖畔雖然人頭攢動,卻硬是鴉雀無聲。 不光燕錦薇等人噎住半晌說不出話來,就連原本一個個聽了命令想上前綁人的侍衛(wèi)都尷尬的立在那里,進退不得。 “你——”燕錦薇不敢接那有關(guān)圣上的話茬,只氣得一跺腳,指著紀(jì)清歌怒道:“你分明就是偏袒這個雜種!” “便是我偏袒他,又如何?”面對燕錦薇氣急敗壞的指責(zé),紀(jì)清歌卻很坦然,反問道:“今日之事,孰是孰非在場眾人各自心中都有定論,這位公子不論出身如何,他今日行止都無任何錯處,我因何不能偏袒他?” 她這樣堂堂正正的認了,反而更加讓人尋不出把柄,就連刁蠻如燕錦薇,也是氣得怔在那里,一時間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裴元鴻默不作聲的抬眼,從他此處的位置只能看到紀(jì)清歌的窈窕背影,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 如果只看背影的話……她的纖細與他娘親的羸弱勉強還能合上一兩分,但……他娘親卻永遠也沒有她這樣的勇氣和毫不畏懼…… 裴元鴻眼中的復(fù)雜神色一閃而逝,不過短短一瞬,便重又垂了眼簾。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先前被紀(jì)清歌打發(fā)回去的珠兒終于氣喘吁吁的手中抱著一襲斗篷跑了回來。 這小丫頭跟著紀(jì)清歌只走過那一條在林中彎彎繞繞的鵝卵石小徑,一來一回也只知道從那一處往返,倒是連帶著跟在她身后步履匆匆的秦丹珠都繞了一大圈。 見到安國公府的人終于趕了來,紀(jì)清歌這才松了口氣,先接過珠兒拿來的斗篷轉(zhuǎn)身交到秋霜手上,示意她先顧好自家姑娘,這才快步迎上秦丹珠,語速快而簡潔的說了一遍事情始末—— “便是如此,這位長公主府的姑娘,幾次言語牽扯不清,如今又無端遷怒于人?!奔o(jì)清歌詢問的看一眼秦丹珠:“表嫂,柳表姐無端端遭人害命不成,總不可輕輕揭過才是,還是遣人去上報一下京兆尹吧。” 她話音出口的同時,得知了自家姑娘在此與人口角的大長公主段熙敏和御史夫人等人也終于趕了過來。 御史夫人還好,剛剛趕到,并不知道事情究竟,而段熙敏在看到紀(jì)清歌的同時就下意識的皺了眉,再看一眼此刻已經(jīng)身上披了斗篷,遮住了渾身濕透衣裙的柳初蝶,眼中錯愕的神色一閃而逝。 紀(jì)清歌卻沒有理會后來的這些人,只是淡淡的說完了始末便住了口,等待秦丹珠的回應(yīng)。 秦丹珠握住紀(jì)清歌的手輕拍了拍,眼光掠過一直垂眼默立的裴元鴻,并未在他身上多做停頓,又淡淡的掃了一遍在場的姑娘們,最終,終于停在了燕錦薇幾人身上。 “長公主府的千金?”秦丹珠是在邊關(guān)的時候親自帶著女兵們守過城的人,笑臉迎人的時候看著親切和軟,但一旦冷了臉色,身上也自有一份女子中少見的殺伐果斷,饒是燕錦薇刁蠻成性,此刻被她冷冷的望住,竟也一時有幾分心慌,噎了一瞬,不由看向段熙敏。 “這……秦少夫人,應(yīng)當(dāng)只是誤會罷了?!倍挝趺粼诳吹郊o(jì)清歌之后雖然愣住,也不過是短短一瞬便回了神,心中猜到自己適才端足了架勢去見的那個‘國公府家的表姑娘’恐怕有蹊蹺,但此刻也不是分辨的時候,只皺眉笑道:“孩子們一處玩笑,生出些誤會也是難免,少夫人無需放在心上?!?/br> “長公主殿下口中的誤會,卻是我表妹的無辜落水。”秦丹珠音色淡淡:“這樣的事情,若是換了長公主殿下的千金,不知殿下是否能一笑置之?” 段熙敏沒料到秦丹珠這個年紀(jì)輕輕的國公府少夫人適才還撐著笑臉和她閑話長短,此刻竟說翻臉就翻臉。 她頂著一個大長公主的身份,帝京之中大小人家見了她多少都要客氣幾分,即便是少數(shù)對她和段家之間糾葛有所了解的,也無非是少幾分熱忱,卻也斷沒有冷臉的,而今被秦丹珠冷淡的一句問到臉上,竟然也是一怔。 “大長公主殿下適才的見面禮,稍后自會原封不動返還——來人?!彪S著國公府少夫人的一句叫人,身后便有自家的侍衛(wèi)應(yīng)聲上前,秦丹珠冷著臉說道:“快馬去通知京兆尹,請派公差過來,將這推人落水之事查證明白。” 然而不等侍衛(wèi)領(lǐng)命離去,身后不遠處卻傳來一句沉穩(wěn)如山的人聲—— “秦少夫人不必麻煩,這件事本王叫大理寺接手便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