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 章
沒人能料到這個看起來嬌柔溫婉的姑娘家一張口就是這樣的措詞,除了對她性情有幾分了解的段銘承和秦丹珠兩人之外,其余人都不由噎住了一瞬。 紀清歌短短的一句話,說得氣定神閑的同時,也引來了段銘承隱含了笑意的一瞥。 她確實沒往心里去。 所以……要怎樣處置,她根本不在乎。 更不會費神為了一個適才剛剛想要暗害她的人去說什么情。 和你很熟嗎? “你……”段熙敏臉上由青轉紅,原本幾乎按捺不住就想發(fā)作,但目光瞥到神色冷淡的段銘承的時候,終于深吸口氣,忍了下來。 “姑娘又何必……” 段熙敏還想轉圜一二,但段銘承卻不容她一再向紀清歌出言sao擾,索性斜跨了一步,徹底擋在了紀清歌身前:“怎么?長公主殿下想要包庇家奴?” “……本宮不是這個意思?!?/br> “不是就好。”話音出口的同時,只沖已經(jīng)站在翡翠身旁的護衛(wèi)微一頷首,那身強力壯的護衛(wèi)彎身扭住翡翠的手臂一提,就跟捉只小雞崽子似得將她提了起來。 翡翠嚇得魂飛魄散,想要呼救,還未來及出口,就被護衛(wèi)單手在她下頦處一扭,頓時就沒了聲響。 從動手到提著人離去,統(tǒng)共也不過兩三息的工夫,這一處湖畔就已是少了一人,只將在場的各家女眷們看得花容失色。 靖王一手打造出飛羽衛(wèi)那樣的精銳,他自己靖王府的護衛(wèi)又怎會是易與之輩?別看僅僅只是兩個人,但從他們現(xiàn)身直到提了人離去,全部過程中連一絲聲響都沒有發(fā)出就可見一斑。 裴元鴻腦中轉著念頭,下意識的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 然而段銘承卻并沒有理會他,眼見這一場鬧劇落了幕,直接就陪著安國公府的人轉身離去。 靖王和安國公府的人并肩離去,其余在場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還有繼續(xù)踏春游玩的興致?各自都是帶著自家仆從三三兩兩的離去,段熙敏讓另一名叫珊瑚的丫鬟先將哭得不能自己的燕錦薇送回公主府的車駕上,自己左思右想,到底是覺得胸口悶得喘不上氣來,猶豫一瞬,咬牙向著國公府一行追了過去。 等眾人都散盡了,裴元鴻才抬眼,此處湖畔片刻之前還花紅柳綠鶯鶯燕燕,此刻已是人跡全無,裴元鴻靜靜的立在原地,神色平淡,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半晌之后才取出哨子輕吹了一聲,不遠處的灌木叢里登時撲出一只游隼,盤旋了半圈,立在了他帶著牛皮護腕的手臂上。 形狀優(yōu)美漂亮的雙眼與那游隼對視了一刻,裴元鴻輕哼出兩個字:“無聊。” 這短短兩個字也不知到底是說給誰聽,甫出唇畔便散失在微風中,這容色殊麗的年輕人不疾不徐的帶著游隼在灌木林中一轉,就沒了身影。 “我來晚了。”段銘承走在紀清歌身邊,溫聲道:“出門在外,你身邊的人太少了,回頭我選兩個得用的人給你,也省的出了什么事的話你連個能用的人都沒有。” 紀清歌搖頭:“這怎么使得?我本來也沒出事,不過是幾個小孩子家言語罷了?!?/br> 她是確實沒怎么放在心上,今日這一場,遭殃的是柳初蝶,無辜落了水,算是飛來橫禍,至于她自己,幾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的言辭罷了,即便段銘承沒有出面,她也不會讓自己吃虧。 不過……他來了。 紀清歌唇邊不自覺的掛著一絲笑意。 這樣被人無條件維護的感覺對她而言還有幾分陌生,但……卻挺不錯的。 “怎么?”察覺她的笑意,段銘承心情也愉悅了幾分,見紀清歌搖頭不答,他也并不追問,只配合著她的步速兩人并肩而行,微風和暖舒適,硬生生將這不算多長的一段路徑走出了閑適和溫馨,將跟在他們兩人身后的秦丹珠看得一陣氣悶。 柳初蝶抿唇看著前方兩人的背影,神色不明的猶豫了一瞬,剛想加快步伐趕上去,就被秦丹珠握住了手腕。 “表嫂……”柳初蝶轉頭,她落了水,此刻臉色還白著,鬢發(fā)濕濕的粘在臉頰兩側,咬了咬牙低聲道:“容我向靖王殿下道聲謝吧。” 不論殿下到底是因她而來,還是因她那表妹而來,今日都是助她解了圍,于情于理她都可以借這個機會上前道謝……前腳剛剛救了自己,不論是從哪方面看也都會安撫自己幾句,這樣一來,今后至少能與靖王殿下搭上話…… “柳姑娘,回府之后我和母親會打點謝禮的,姑娘不用cao心。”秦丹珠哪里會看不出她的意圖,卻只裝作不知,秋霜扶著柳初蝶一側,她便拉住了另一只手,說道:“適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姑娘與我好生說說?!?/br> 她看不慣靖王老往清歌身邊湊是一回事,可讓這個柳表姑娘湊上去卻是另一回事了。 就光是初見那次她那樣的情狀,秦丹珠都不會再任由她再去不尷不尬的獻媚。 要是再不知進退惹了靖王……這還不是在府里,這里人多眼雜,說不得落了誰的眼,今后安國公府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心中早就想定的秦丹珠牢牢握著柳初蝶的腕子不準她上前,甚至還有意放慢腳步,和前方兩人拉開了距離。 “表嫂?”秦丹珠的意圖清晰無誤,柳初蝶再傻也看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的不甘一陣陣涌上喉頭,連眼眶都熱了,低頭忍了半晌才勉強道:“今日之事,初蝶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知道走在湖畔的時候突然有人從背后推了我一把,幸而是在岸邊,水不深,表妹和秋霜才能將我救上岸?!?/br> “大長公主家的姑娘又是怎么回事?你們之前有過口角么?” “并沒有?!绷醯B忙搖頭:“我此次之前根本不曾見過她?!?/br> 秦丹珠沉吟一瞬,拍了拍柳初蝶的手背,安撫道:“沒事,回去之后你安心歇息便好,今日之事無論如何都不是你的過錯,你不用管那些有的沒的,萬事都有衛(wèi)家給你做主——既然是清歌表妹援手,改日記得謝謝她?!?/br> “是,初蝶知道?!绷醯沽祟^,拼命忍住心中的叫囂——靖王殿下也援手了,為什么只讓她謝表妹,不讓她謝靖王?!她就那么入不得眼么?! 秦丹珠并不知道她心中已有怨懟,雖然平日里不怎么喜歡這個表姑娘,但也憐惜她今日的遭遇,只還叮囑道:“回去之后將適才長公主賞的見面禮收拾好叫秋霜送過來,咱們給退回去,回頭表嫂找了銀樓的來給你和清歌每人置辦幾套頭面便是了。” 柳初蝶垂著臉,濕淋淋的額發(fā)將她表情擋了個嚴實,只低低應了聲是。 “秦少夫人!”段熙敏后面疾步趕到近前,剛巧這一句入耳,心頭陡然涌上一股火氣,等想到這是如日中天的國公府,才勉強又擠出個笑:“少夫人言重了,今日不過是誤會罷了,回頭本宮還要好生打點賠禮給表姑娘壓驚才是,哪里能就此生分了呢?” “長公主殿下?!鼻氐ぶ榛仡^見趕上來的人是她,便就淡漠了表情,拉著柳初蝶微微一個福身:“生分二字談不上,畢竟往日也不曾有過交情,請殿下不必多心。” 一句說完,站直身子,拉著柳初蝶就走,把段熙敏噎得在原地愣了半晌,若是換了往日,段熙敏必定拂袖就走,可此時她卻不得不一忍再忍,再次加快步伐,沖著段銘承的背影追去。 段銘承一路將紀清歌送回安國公府的馬車,他心知今日出了這樣的事情,她們一行也肯定是要直接回府,畢竟還有個表姑娘落了水,怎么也不可能再繼續(xù)在此游玩,心中雖然微有遺憾,但也很快就想好了對策,只笑道:“改日我尋了合適的馬匹之后來接你去看看。” 紀清歌不疑有他,況且今日這一場縱馬馳騁也確實心曠神怡,只點頭說了聲好,段銘承松了口氣,含笑目送著安國公府一行的車駕陸續(xù)駛離,這才收了臉上的笑意,轉身看著趕來的段熙敏:“長公主殿下可還有事?” 段熙敏將他漠然的神情收入眼中,深吸了口氣,走近幾步,低聲道:“銘承你……可是還怨姑姑?” 段銘承猛然就皺了眉,鷹隼般的銳利眼瞳微微瞇起,打量著自己這個禮法上的親姑母,半晌才不動聲色的說道:“長公主有事不妨直言,本王事務繁雜,沒空在此與人打機鋒?!?/br> “銘承你……”段熙敏臉色發(fā)白。 此處原本是不少人家的車馬停頓之處,然而隨著湖畔那一處鬧劇落幕,許多人都沒了繼續(xù)游玩的興致,紛紛登車回轉各家,此時只有遠處還停著幾輛車駕,近處已是空曠無人,段熙敏猶豫一瞬,放低了姿態(tài),出口的話音中帶了一絲哽咽:“姑母知道你和圣上心中有怨,只是姑姑當年……也是不得已……” “姑姑只是一介女流,乍遇那樣的事,驚慌之下失了分寸,這是姑姑的錯,可銘承,這么多年過去了,段家嫡系血脈如今只有我們這幾個人,為什么還要這般生分?難道還不能放下怨懟,原諒姑姑么?” 見段銘承不做回應,段熙敏又道:“這些年姑姑每每想起當年一朝踏錯也是后悔不迭,可……再怎樣,也只是姑姑一人之過,與駙馬,與你表妹,都無干的,銘承你若要怨,就只怨姑姑一人也好,錦薇她不知情,她對你的心是真的……” 她的委曲求全看在段銘承眼中卻沒激起絲毫情緒,目光卻愈加森寒,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帶愧色的段熙敏一瞬,突然呵了一聲—— “長公主莫不是想說——身為女流,見識不足,慌亂之下想要保全自己也是人之常情?可以體貼原諒?” 段銘承的身材頎長挺拔,就連段熙敏也要抬頭仰視他,然而任憑段熙敏看得如何仔細,都無法看出除了冷漠之外的絲毫表情。 “可你當年,真的只是心慌膽小嗎?” 這淡淡的一句話在段銘承口中甚至平穩(wěn)得沒有絲毫波瀾,但段熙敏卻猛然吸了口冷氣:“什么意思?” 心中寒意的不斷加重,讓她猛地打了個冷顫,段銘承卻只唇角微勾,露出一個譏諷的神情。 “長公主殿下——你準備拿本王當傻子到什么時候?”他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如有千鈞,一下下的打得段熙敏臉上血色迅速褪去—— “本王掌刑部和大理寺,一手打磨出飛羽衛(wèi),你莫非是覺得……本王至今都還不知道當年是誰泄露了父親的計劃么?” “是誰拿著段家向戾帝投誠?” “又是誰以全家老小性命要挾,逼反了父親身邊的親信?” 看著段熙敏搖搖欲墜,段銘承只目光如刀逼視著這個血脈相連的長輩血親:“長公主殿下,你——哪里膽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