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3 章
靖王殿下當街縱馬攔截安國公府車駕的事情并沒有多少人知道,畢竟事發(fā)的地點幾乎就在安國公府大門外,國公府占地面積不算小,府門又不是鬧市,在衛(wèi)府自己的遮掩下,知道此事的人寥寥無幾。 衛(wèi)肅衡倒是將事情跟秦丹珠大致提了一下,不過一來他并不清楚段銘承和他小表妹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二來他也并不喜歡在背后議人長短,只叮囑秦丹珠往后再出門交際的時候,要記得多看顧紀清歌罷了。 秦丹珠自己倒是很詫異,畢竟她之前目睹的,靖王殿下對他們家小表妹始終照顧有加事事穩(wěn)妥,這突如其來的說要隔開兩人,到讓這個爽直女子狐疑莫名。 “之前看著靖王對表妹也甚是愛護,這好端端的,是怎的了?” “不論怎的,表妹如今許是不愿。”衛(wèi)肅衡搖頭道:“那靖王或許是說了甚,又或許是做了甚,但此事我終究不太好探問,只能有勞夫人多留意些,其他的……等老二回來再說。” “二弟一去個把月,可查到頭緒了?”此時夫妻二人已是準備安歇,秦丹珠見丈夫自己站在那里解衣襟,連忙上前幫他寬衣。 “查到些東西?!毕肫鹦l(wèi)邑蕭的江淮一行,衛(wèi)肅衡眸底神色冷凝:“根據(jù)他日前的信中內容,如今應該已經啟程返京,想來不日也就到了?!?/br> 秦丹珠見丈夫神色,就心知二弟去江淮查紀家之事,只怕真的查到了不樂見的東西,如今人還沒回來,她便不再問,兩人再閑話片刻,熄燈安寢。 衛(wèi)辰修對此卻一無所知,專屬于莽撞少年人的大大咧咧讓他遇事還不夠機敏縝密,完全沒察覺到自家大哥大嫂和小表妹的種種轉變,心中倒是記著要去替清歌meimei謝一謝那個裴元鴻,于是到了第二日傍晚下衙的時辰,禮部鴻臚寺門外就多了個牽著馬的少年。 率先領頭踏出衙門的鴻臚寺正卿、少卿等人都有些發(fā)愣,衛(wèi)家自從回京受封,就是炙手可熱的人家,衛(wèi)遠山直到他那三個兒子,不知讓多少人家眼紅心熱,雖然文臣武將之間到底還是隔著一層,但如今在朝為官的人里也沒幾個會不認識衛(wèi)家人了。 如今這個進了禁衛(wèi)軍的衛(wèi)家幼子笑模笑樣的戳在門前……這是在等誰? 陸續(xù)步出鴻臚寺的高低官員們面面相覷。 不管是等誰,反正不是等他們。 鴻臚寺正卿官職并不算低,堂堂九卿之一,即便是有些想與衛(wèi)家結交之意,卻也想的是如今的安國公衛(wèi)遠山,衛(wèi)辰修雖然少年得志,又有軍功,但如今也不過是個禁軍罷了,入職時日尚短,尚未有升遷的苗頭,一個毛頭小子,又是武職,正卿和少卿兩人到并沒有想要巴結的意思,倒是正卿捋著胡子一臉慈和的搭了句話:“衛(wèi)小公子在此可是有事?” 衛(wèi)辰修笑吟吟的一抱拳:“等人,等人,您忙您的?!?/br> ……這都下衙了,還忙個屁。 這頗有幾分敷衍的回答讓其他官員登時歇了也攀談兩句的心思,但與此同時,心中卻也止不住好奇了起來—— 這個才入了禁軍的衛(wèi)家幼子,往日沒聽說過他和哪個文官有交情啊,如今戳在禮部衙門門口,他們鴻臚寺里都是文官,幾時有人攀上武將了? 因著這一份疑惑,好幾個官員都有意無意的慢了腳步。 對門外之事一無所知的裴元鴻整理完手頭最后一摞手札,剛架著游隼踏出衙門,正有幾分詫異今日怎的與往常不同的時候,迎面就看見衛(wèi)辰修沖他呲著牙一樂,大踏步迎了上來。 “你怎的這會才出來?小爺我等得差點不耐煩?!?/br> 他的舉動,不說裴元鴻有些吃驚,在場其他人有一個算一個,個個都回不過神來。 這什么情況?衛(wèi)家小公子,戳在這半天等的竟然是那個鬼方余孽? 不對,慢著……他們兩個,不論是身份,地位,還是各自家世,是怎么攪合到一起去的? 一時間,鴻臚寺衙門外面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衛(wèi)辰修卻不管那些,大咧咧的直杵到一臉莫名的裴元鴻身前,啪的一掌拍到他肩上:“前日之事多謝你,走,小爺請你喝酒?!?/br> 裴元鴻被他拍得肩上生疼,皺眉后退一步,淡聲道:“衛(wèi)小公子不用客氣,下官沒做什么值得稱謝之事?!?/br> 奈何衛(wèi)辰修根本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已經散衙了嘛,別這么拘著,放心,小爺不會灌你酒的?!闭f著,很是自來熟的抬手就去搭裴元鴻的肩膀。 裴元鴻沒奈何,又退了一步:“下官還要去馴鷹,恐不能與公子小酌?!?/br> “馴鷹?”衛(wèi)辰修一挑眉,一副直到此時方才看到那只游隼般的表情,眸中流光一閃而逝,下一刻就是伸手一抄,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之前,快逾閃電的一把就捏住了游隼的脖子。 他這一舉動別說其他人,就連裴元鴻都沒料到,等反應過來再想去奪的時候已經晚了,眼睜睜看著衛(wèi)辰修將那只猛禽捏著脖子拎在手里提到眼前看了兩眼,嫌棄的看著它徒勞的撲騰著翅膀:“你的鷹???” “不是下官的,是……” 然而這一句話只出口了一半,衛(wèi)辰修咧嘴一笑:“不是你的啊?那你管它作甚?” 隨著話音落地,一手掐著游隼的脖子,另一只手閃電般捏住那猛禽的頭一擰,伴隨極輕的‘喀吧’一聲,原本還在拼命振翅掙扎的游隼頓時雙翅軟垂,沒了動靜。 衛(wèi)辰修滿不在乎的將那斷了脖子的游隼一扔,已死的猛禽不偏不倚的擲在旁邊鴻臚寺主簿的腳下,自己拍了拍手,笑吟吟的說道:“走,喝酒去?!?/br> 從他出口問鷹,到擰斷了鷹的脖子,統(tǒng)共也不過一息之間,裴元鴻阻攔不及,眼睜睜看著衛(wèi)辰修二話不說弄死了游隼,心中倒是一動,望著這個依舊是一臉笑的衛(wèi)家少年的目光中也帶上了幾分審視,但衛(wèi)辰修卻恍若不覺的嘖了一聲抱怨著:“散衙就散衙,磨嘰什么?下回再為了這些畜生不賞小爺?shù)哪槪蓜e怪小爺我看見一個弄死一個?!?/br> 他這一句話音色不高不低,卻恰巧能被包括那主簿在內的不少人聽個真切,已經有不少人心里多少回過了味來—— 這個鬼方余孽……只怕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搭上了衛(wèi)家小公子,如今這是……替他出頭來了? 裴元鴻自從入了鴻臚寺當差,因為他的出身,加上官職又低微,沒少被其他人刁難,這陣子是被按了這么個馴鷹的差事,這才能每日到了點就去散衙馴鷹,之前沒有這一份差事的時候,其他人有意無意推給他的雜事根本做不完,到了點也是沒辦法回家的,這衛(wèi)家小公子如今這一句‘畜生’,真是讓不少人都變了臉色。 然而再是刺耳,也沒法當面理論。 就連那被當面弄死了自家兒子心愛猛禽的主簿,臉上幾次變色,也到底只能忍了回去。 衛(wèi)辰修懶得看其他人臉色,只笑嘻嘻的催促:“磨蹭什么?走了?!?/br> 裴元鴻也早看出了他的意圖,垂目掩住眸底的思緒:“下官母孝期間,不便飲宴。” “嘖……忘了。”衛(wèi)辰修話音一轉:“那小爺請你喝茶。” 說著不容裴元鴻再次推拒,已經一把扯了他手腕拽著就走,衛(wèi)辰修自幼在軍營里摸爬滾打長大的,手勁極大,裴元鴻掙了一下根本掙不開,被他一路拽著沒了影。 他兩人走得干脆,現(xiàn)場只留下一只斷了脖子的游隼,和面面相覷的鴻臚寺的官員,那個主簿見好幾個人意味深長的望過來,忍氣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很快,那個‘鬼方雜種’找到了靠山的風言風語,便飛快的傳揚了開來。 “恭喜公子,今后仕途穩(wěn)了?!碑斉嵩櫧K于被衛(wèi)辰修放了人,獨自回到他那有些簡陋的住處的時候,迎面就是小廝一臉意味深長的笑。 裴元鴻邁步繞過那個一臉喜氣的小廝,冷聲道:“你們的消息倒是來得快?!?/br> “公子的事,小的自然是放在心上的。”,小廝對他的冷淡毫不在意,見他進了屋子,后腳就跟了進來,噙著笑說道:“公子,有了這個梯子,今后便可與那衛(wèi)家小子名正言順的來往了?!?/br> 裴元鴻心里冷笑,今日之事,說穿了不過是衛(wèi)家人來替那姑娘還個人情罷了,還能真當他們是想要結交自己這個鬼方余孽? “公子何必拘泥呢,總也是多個臺階不是?”小廝口中勸著,上前想幫他寬去外袍,裴元鴻冷淡的撥開他的手,小廝也不堅持,見怪不怪的收回手等著裴元鴻自己脫了外袍,這才接到手里一邊整理一邊勸道:“若能搭上衛(wèi)家,日后起事之時,總是多有益處的?!?/br> 話音出口,裴元鴻面色驟然冷了下來:“滾出去!” “公子,何必如此抗拒呢?”小廝咧咧嘴,臉上殷勤的神色不變:“小的一片心都是為了公子罷了?!?/br> “滾!” “是是是,小的這就滾?!毙P退到門口,卻停了腳步,雙眼緊盯著裴元鴻說道:“公子如今能被當今天子赦罪封官,原因是什么公子心里很清楚。” 裴元鴻驀然盯住他,兩人目光交鋒一瞬,小廝恭敬的垂了眼:“可……若是公子曾經做過的事叫人知道了……那就是殺頭的罪了。” “所以,公子還是別再那么多心思,好好的與我們聯(lián)手最是穩(wěn)妥?!?/br> “日后事成之日,再怎么也不會虧了——殿下——的?!?/br> 這幾句說完,那小廝又是恭敬的一哈腰:“小的去給公子泡茶?!?/br> 裴元鴻獨自在房中靜默半晌,才慢慢松開了緊握的雙拳。 ……他做過的事他心里最清楚。 與大夏境內的暗樁聯(lián)絡,允許這些人借著自己這個‘大周皇裔’的名義暗中組建勢力,又出謀劃策,掉包了那一筆軍餉,只差一點,就可以困死衛(wèi)家,困死西北軍…… ……如果不是那個靖王的話…… 裴元鴻深吸口氣——這件事,如今成了他的把柄,可偏偏,他卻洗不干凈。 如果真的漏了風聲的話…… 裴元鴻竭力按住胸中翻騰的怒意,等那小廝端著茶盤進來的時候,神色已經平靜無波。 小廝看了一眼他的表情,滿意的一笑:“公子,請用茶?!?/br> 而與此同時,夜色漸起的帝京城門外,正從遠處駛來迤迤邐邐的一隊車馬。 已經準備關閉城門的兵卒不高興的橫刀一攔:“什么人?為何此時入城?可有路引?” “官爺,您受累?!币粋€瘦巴巴管家模樣的人不著痕跡的往兵卒手中塞了張疊成個小方塊的銀票,賠笑道:“身份路引都是全的,我們遠從江淮過來,我家主人是進京尋親的,路途遙遠,這才遲了時辰,還請您行個方便?!?/br> “江淮?那是夠遠的?!笔亻T的兵丁偷偷瞥了一眼銀票,竟然是二十兩,心中頓時沒了不悅:“路引我瞧瞧,一共多少人?有無挾帶禁物?嗯?紀?” 兵卒看著手中足有厚厚一沓的路引憑條,上邊朱紅的官府印鑒清晰無誤,便一揮手:“行了,進去吧,別礙著我們關城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