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立人咬牙切齒，又無濟于事，只能咬定一個具有安慰性的答案。

    他輕蔑地笑：“你就想趁我今天生日刺激我，編故事來哄我，是個男人哪舍得拿自己命根子開刀?！?/br>
    尤晏幽幽道：“你不是說我不像男人么?！?/br>
    尤立人：“……還有誰知道這事？別到處嚷嚷，你不嫌丟臉我還要臉?！?/br>
    巧奶奶以前跟他說，大家性羞恥觀太重，結(jié)婚前扭扭捏捏，閉口不談，純潔保守，結(jié)婚后誰家流了幾胎、誰家媳婦上環(huán)、誰家男人造子無能，誰還不心知肚明。

    尤晏把手機一轉(zhuǎn)，剛從冰箱拿出來兩瓶啤酒的路弘磊進入鏡頭，他舉起一瓶和屏幕里的尤立人隔空干杯——

    “叔叔，生辰快樂！”

    尤立人：“……”

    快樂不會再快樂，紅事沒成白事他就感謝這位小祖宗了。

    尤立人掛斷視頻，跟信號無能，突然斷掉一樣。

    路弘磊分尤晏一瓶，兩人碰杯，瓶口白汽一起交舞。

    路弘磊坐到他旁邊，問：“話說回來，你到底躺著還是走著出來？”

    尤晏回憶片刻，說：“腿軟，坐了會輪椅?！?/br>
    路弘磊輕輕咂舌，再度碰杯，“為你的勇氣。”

    尤晏糾正他，“自由?！?/br>
    路弘磊：“為你的自由！”

    自由的聲音像玻璃酒瓶相擊般清脆悅耳！

    “雖然我對結(jié)婚生子沒想法，要我去動一刀，我還真有點——”路弘磊眉宇輕蹙，搖搖頭。相比他，尤晏才更具哲學(xué)派通透。

    尤晏說：“也沒有‘一刀’，就不足一厘米長度的口子，不用在里面放東西?！?/br>
    路弘磊只感覺手術(shù)刀的冰涼觸到他相應(yīng)部位，手動打寒顫。

    “我還是得夸你勇敢?！?/br>
    玻璃瓶又擊出一個自由的音節(jié)。

    路弘磊說：“其實吧，我又沒有女朋友，做不做一回事?！?/br>
    尤晏說：“一樣，我現(xiàn)在處于自動‘生殖隔離’階段。不過以后有女朋友也要做，遲早的事?！?/br>
    路弘磊說：“‘生殖隔離’是這樣用的嗎？別欺負我生物只上到高二?！?/br>
    尤晏說：“生殖隔離包括地理隔離。”

    “地理隔離……”路弘磊喝了一口酒，滋潤一下思路，“異國戀倒也算字面意義上的‘地理隔離’。”

    忽然間，路弘磊睜大雙眼，“等等，你‘生殖隔離’的下一句是什么？”

    話題終于來到尤晏想告訴他又不止怎么措詞的部分，而且竟然以這種不經(jīng)意的方式一下子透露，他大概已經(jīng)適應(yīng)分手模式，不再假裝和她僅僅“地理隔離”。

    尤晏不禁無奈一笑，“啊，對，分手了?！?/br>
    “為什么？什么時候的事??？——你咔擦不會因為延姐吧？”

    啤酒見底，尤晏覺得還能再來一瓶，起身去冰箱拿。

    “跟她有關(guān)，但也算不上因為她?！?/br>
    路弘磊咕嘟喝光自己那點，腦袋碰到愛情就跟酒精浸泡過，暈里暈乎。

    “整不明白，糊涂！不過，我倆現(xiàn)在一個狀態(tài)，怎么說，繼續(xù)為自由干杯吧！”

    巧奶奶和晏茹沒打聽結(jié)扎一事，尤立人大概以之為恥，沒跟人提及。

    巧奶奶只問尤晏暑假計劃，尤晏出現(xiàn)一瞬猶豫，巧奶奶便寬解他，不回來也沒關(guān)系，天天能在視頻里見，她還沒那么早掛。

    尤晏哭笑不得，卻也真沒訂機票，整個暑假都在給導(dǎo)師打工。

    沒分手前，尤晏每個周末都會刷王素華那個“西北農(nóng)婦”的短視頻號，等馮師延入鏡。后來，強迫自己適應(yīng)分手模式，卸載了app。

    因為情人節(jié)后的某一天，馮師延的微信頭像突然變了，不再是他，而是他曾經(jīng)見過一次的拳擊萌妹圖。

    她已經(jīng)抹除他的痕跡，像離職的人總要揭掉銘牌。

    他舍不得刪掉她的微信，只是取消置頂聊天。

    頭像，鎖屏、壁紙、聊天背景，全部換掉。

    連昵稱里的「」也刪除，尤晏徹底變回「yy」。

    分手從聽覺變成視覺效果，余震叫人心神一顫，馮師延開始淡出他的生活，可依然在他記憶里扎根。

    夜跑時，他會想起她，想起她在單杠翻轉(zhuǎn)360°，差點嚇著他；吃飯時想起他們一起偽裝吃播，跟巧奶奶云聚餐；自習(xí)時想起她就坐在一個空位外，他看書累了托著腦袋就能看見她，有時碰巧能撞上她目光，她會朝他疑惑又溫柔一笑；最想她還是抱著被子的每一個夜晚，想她的體溫，想她的親吻和擁抱，想常年運動富有彈性的肌膚，想她一本正經(jīng)談及不正經(jīng)的被窩哲學(xué)，想她光腳跑到飄窗邊，拉開一縫窗簾告訴他，下雨了，下雪了，放煙花了……

    分手半年，尤晏還是很想她，只是頻率逐漸變小，也許等明年或后年，分開的時間長于在一起的日子，舊記憶逐漸模糊、遙遠，新記憶不斷覆蓋，初戀就會徹底翻篇吧。

    但現(xiàn)在，不用刻意銘記，尤晏還是想起她的生日。

    這個特別的日子變成嘉獎，尤晏允許自己靠近她一次。

    尤晏重新下載短視頻app，登錄舊號，看他們?yōu)閿?shù)不多的小視頻。

    “麥田魔女”的沒更新，便跑去“西北農(nóng)婦”那邊，從王素華半年多的視頻里翻出寥寥幾條馮師延出鏡的。

    她好像沒有變，但她不會再和他互動，多了幾分陌生感。

    最近出現(xiàn)的一條視頻在上個月，馮師延開著收割機風(fēng)風(fēng)火火馳騁麥田，點贊過萬。

    文案：「閨女不開心，閨女早起割了十畝地?！?/br>
    尤晏不知道她不開心的緣由，那份陌生感又增加了。

    隨手點開評論區(qū)，贊到首位那條評論寫著：「大熱天，女人怎么能開收割機呢，會曬黑的，這種又臟又累的農(nóng)活就該男人來干，您說是吧媽」。

    尤晏想罵人，點開折疊評論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一堆人罵他，又默默收回手。

    底下幾層都上趕著當(dāng)“西北農(nóng)婦”的女婿，尤晏坐不住，注冊一小號，逐個不帶臟地罵回去，中心意思：jiejie那么颯那么美，可以鼓掌可以撒花，但不是給你們這群熊意yin的，回頭瞅瞅自己那蠢樣，真想點火把你們“咻——”回火星！

    然后單獨評論一條：jiejie好棒！

    尤晏再次刪除app。

    既然給自己嘉獎，尤晏就放縱到底，在他心里，馮師延成為別人的jiejie前，會一直是他的jiejie，哪怕只是單向認(rèn)定、她不會再給任何回應(yīng)……

    踩點到馮師延生日北京時間的零點，尤晏從微信列表幾乎底部撈起他的jiejie。

    上一條消息的時間戳已是半年之前。

    刪刪改改，連標(biāo)點符號應(yīng)該用感嘆號還是句號都琢磨一下，尤晏終于發(fā)出分手以后第一條消息——

    「生日快樂！」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瞄一眼屏幕——

    頂部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師延：「好?！?/br>
    “謝謝”太客氣，“嗯”會敷衍，“好”剛剛好，像鄭重其事答應(yīng)他會好好快樂。

    尤晏盯著這個字，心情也“好”起來。

    一顆心又撲通撲通，他差點變成煙花“咻——”上天。

    第54章

    尤晏的煙花沒能燃放24小時, 便悄無聲息滅了。

    尤晏刷到馮師延初中同學(xué)睢玲的朋友圈——之前暑假走過場式加了她，但一直沒聊天，幾乎不點贊。

    睢玲動態(tài)文案：「師延大美女生日快樂！初中舊友小聚 打卡網(wǎng)紅餐廳, 真開心[可愛]」

    配圖的弧形沙發(fā)上有四個人，從左往右分別是林鳴真、馮師延、睢玲和她男朋友。餐桌上擱著生日蛋糕, 數(shù)字25的蠟燭, 馮師延頭頂一頂小小生日帽。

    林鳴真不知有意還是無心, 一條胳膊搭馮師延身后靠背。

    熟人可知，睢玲和她男朋友是一對，林鳴真的姿勢, 很容易讓人誤會跟馮師延也是一對。

    double date, 再正常不過。

    睢玲下面評論一句，看著像回復(fù)他看不見的所有人：

    「那你們要去問他們倆啊[偷笑]」

    尤晏慶幸這天不用到實驗室，不然不知該怎么收場。

    在家中剛睡醒午覺, 原本呆坐沙發(fā)緩會神，這下徹底懵然。

    打火機擦了兩次沒擦燃, 尤晏煩躁罵了一句。

    他早該有心理準(zhǔn)備, 馮師延完全有可能跟別人重復(fù)他們以往的親密。

    想到有另一個男人替代他的位置，吻她、抱她, 甚至跟她zuoai，更可怕的是, 他完全無處確認(rèn)她的新戀情。

    也許她在鏡頭之外，早有自己的另一片世界。

    馮師延答應(yīng)過他有新的弟弟發(fā)動態(tài)會屏蔽他, 可萬一她處的是哥哥, 或者壓根不發(fā)動態(tài)？

    這一刻，之前的分手時長清零，尤晏重新進入分手模式。

    尤晏夜跑加時, 直到灰色衣服增加一個色號，分不清是汗是淚。

    周末的可樂換成啤酒，偶爾給路弘磊發(fā)些新發(fā)現(xiàn)的、口感不錯的啤酒照片，惹得他老想往德國跑。

    一開始煙也重新抽上，有一次走神，拿錯馮師延當(dāng)初送他那盒，銜上一根，打火機又罷工兩次點不燃，夾下來才發(fā)現(xiàn)上面的小字：

    「偶爾想我」

    尤晏一個激靈，被詛咒后又被拯救，幸好打火機沒了油。

    他把煙倒出來重新看一遍，又小心翼翼裝好，跟證件放一起。

    就算分手，他也沒動過毀掉她心意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