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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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燃面頰上guntang的溫度, 讓安漾由不得不在意。 “……好像有點發(fā)燒?!彼龥]有松開手, 小聲問,“臉,和手都很燙,你現(xiàn)在頭疼么?是不是想咳嗽和打噴嚏?” 聽他說話, 聲音很啞, 還帶著濃重的鼻音,都是感冒的癥狀,加上臉頰和手指,這種不正常的溫度,安漾怕他已經(jīng)由感冒轉(zhuǎn)變?yōu)榘l(fā)燒了。 原燃沒有松開手, 淡淡挪開了視線, 啞著嗓子,“沒有?!?/br> 安漾, “……” “量個體溫?”電子體溫計就在茶幾下的小柜子里, 她從沙發(fā)上翻身下來, 蹲在地毯上, 窸窸窣窣幾下, 摸出了體溫計。 他沒說話, 也沒有接體溫計,靠在了沙發(fā)背上,臉色比平時蒼白, 很快閉了眼, 只給她留下一整排濃長的睫毛。 用行動, 在沉默中,表達(dá)出了自己對體溫計的抗拒。 簡稱,非暴力,不合作。 他一個男生,比她高出這么多……自己不想量的話,安漾根本沒有可以強迫他量的力氣。 安漾只能放下體溫計,“那……要不要先去洗個熱水澡,把濕衣服換了?” 她把落地臺燈光線擰大了一檔,目光忽然就滯住了,原燃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短袖,肩上卻有一團不正常的深色……而且,看著,也不像是雨水打濕后出現(xiàn)的顏色。 安漾抿著唇。 在她手指即將觸到那里時,原燃驟然睜開了眼。 一瞬間,安漾手指僵在了半空,離他肩膀還有幾厘米的距離,寂靜的夜里,安漾幾乎能聽清自己的心跳聲,一聲聲,愈發(fā)激烈。 那根熟悉的,細(xì)白的手指,軟軟的,帶著一股清淡的甜香。 他繃著的身子,慢慢松懈下來。 ……似乎是,默許了,她的靠近。 安漾緊繃的心緩緩松了下來。 借著燈光,安漾看清了他肩上那團深色……不是雨,是半干的血漬,她顫抖著手,微微撥了一下他上衣領(lǐng)口。 安漾膽子小,平時特別怕血,雙腿會抑制不住的打顫,冒冷汗,頭暈,等一系列生理反應(yīng)。 而現(xiàn)在……燈光下,少年白皙如玉的皮膚上,像是被斜斜劈下一刀,留下的是個陳年的傷口,原本已經(jīng)結(jié)痂,此時卻又已經(jīng)半裂開,血跡已經(jīng)凝固,混著雨水,呈現(xiàn)出一中奇特的暗紅色。 看著就疼。 安漾心都揪了起來,自己肩上似乎都起了這樣一股幻痛。 她忽然想起那天,不小心見到他剛洗完澡的模樣,在他肩上見到的,交錯的舊傷,原來不是做夢或者看錯,而是真的,是現(xiàn)實。 原燃見她一直盯著他肩上傷口,神情很異樣。 “會去洗干凈?!彼蛄嗣虼?,聲音有些悶,從地毯上直起身子。 安漾只能改為仰視,“你好好沖一下傷口,出來后,我?guī)湍惆幌??!?/br> 沒有嫌棄,害怕,或是厭惡。 也沒有刨根問底的詢問。 她唇微抿著,視線落在他肩上傷口處,一雙澄澈的鹿眼里,滿滿都是擔(dān)憂。 …… 浴室門很快關(guān)上。 安漾在心里嘆了口氣,知道原燃不把自己身體當(dāng)回事,她一個外人,似乎都比他更加掛心。 不知道是不是習(xí)慣了照顧人,還是天性就這樣,安漾從小就喜歡照顧人。 就連小時候,和林宴林希倆兄妹一起扮家家酒時,她也總是扮演mama的角色,待在家里給孩子做飯分飯,她每個人都想多給一點,結(jié)果,分到最后……鍋全空了,自己沒了,她還笑得特開心。 那時安漾還在換牙,缺了一顆門牙,對著自己的空碟子,咧著小嘴笑,眼睛彎成了兩個漂亮的小月牙。 這一幕被抓拍了下來,存在了相冊里。 林希每見一次,都要笑她一次,說她窮開心,以后被賣了怕都要替別人數(shù)錢。 安漾其實是見不得別人在自己面前難受。 睡了半個晚上,剛又看了這“震撼性”的一幕,她覺得自己瞌睡都差不多已經(jīng)跑完了,張芳還在睡,她知道張姨平時也不怎么喜歡原燃,斟酌了半天,還是決定不叫她起來了。 好在家里藥箱備藥很齊全。 男生洗澡大都快,大概只花了不到一刻鐘,原燃就從浴室出來,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 安漾把吹風(fēng)遞給他,轉(zhuǎn)身過去繼續(xù)找藥。 先是阿司匹林之類的消炎藥,然后就是退燒沖劑,這種沖劑她從小喝,雖然味道苦了點,但是她一直覺得用來退燒非常管用。 原燃很快吹干了頭發(fā),一頭黑發(fā)清清爽爽,順直的垂在額上,眼瞼卻依舊泛著薄紅,在干干凈凈的白膚上,格外明顯。 肩上那處傷口,不像是新增的,倒像是陳年舊傷,忽然再度開裂,可是他回家時衣服頭發(fā)又都很整潔,臉上沒有任何傷口,為什么只有那里受了傷?還流了那么多血。 安漾不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人。 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想說的秘密,想說的話,自然會告訴她,不想說的話,問了也只會有反效果。 她現(xiàn)在著急的是。 熱度不退下來的話,是不是需要去醫(yī)院,打破傷風(fēng),畢竟她的包扎根本不專業(yè)。 白色繃帶被輕輕纏上,安漾盡力回憶以前在生理衛(wèi)生課上,老師說過的外傷緊急處理方法。 原燃倒是不在意,眉都沒有皺一下,似乎不知道痛一般。 她盡力放輕了動作,還是免不了碰到傷口,原燃一聲未吭,觀察他表情,同樣沒有任何波動,任由她給傷口纏上繃帶。 “退燒藥?!卑煤螅惭诓鑾咨隙诉^來一大杯藥劑。 退燒沖劑沖開后,整整一大杯,淡淡的綠色,透著一股苦澀的氣味,原燃一看就皺眉,雖然沒說話,拒絕的意思不言而喻。 喜歡甜口的人……對這種藥,會抗拒,真的是太不奇怪了。 安漾問,“你吃飯了嗎?” “……”他搖了搖頭。 安漾彎了彎眼,“我煮了蓮子粥,放了桂花糖哦,有松子糖,還有熱好了的草莓牛奶?!?/br> 少年黑眸很幽暗,盯著她,沒說話,果然,安漾神情很溫柔,說完這一段話后,笑容盈盈,把一大杯黑暗物質(zhì)朝他面前一推,“所以,就先把它喝了?我們再吃那些?” 那一大杯暗綠色的,苦到似乎散發(fā)出了實質(zhì)性氣味的藥,就差在杯子壁上標(biāo)一個“苦”字大字的杯子,就這樣,被她推到了眼前。 原燃,“……” 他垂著睫毛,面無表情的盯著杯子。 內(nèi)心似乎在進行極其劇烈的天人交戰(zhàn),終于,就在安漾臉上笑容都要堅持不下去,原燃端起了杯子,一口喝到了底。 ……隨后,臉上本來還殘存著一點的表情,徹徹底底消失不見了。 安漾真是不明白,為什么包扎傷口那么疼,他一點不在意,只是喝個藥,卻是這個樣子。 安漾不敢說話,忙把粥碗和糖遞了過去。 他微皺著眉,嚼著那顆糖的模樣。 有點可愛。 安漾不敢笑出聲,把笑藏在了心里。 見原燃視線落在擱在一旁茶幾的沙發(fā)上。 “對不起,剛不小心,看到了你的短信,不過,那幾條,都是別人發(fā)錯了。”安漾身子僵了僵,手指握成了一個小拳頭,“現(xiàn)在,賣二手號碼的人越來越多了。” “應(yīng)該是發(fā)給之前那個號主的?!彼疵忉尅?/br> 畢竟,就算是發(fā)錯了,看到這種短信,心里應(yīng)該都不怎么會覺得愉快吧,尤其是原燃還生著病,安漾不想為這種事情影響他的心情。 少年視線很平靜,從那些刺眼的文字和號碼上挪開,似乎一點不意外,神情沒認(rèn)識變化,視線落到她臉上時,反而頓住了,少年眸子黑漆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嗯?!?/br> 安漾見他似乎相信了這個說法,終于松了口氣,松了松肩膀。 …… 投喂好了,傷口也處理好之后,就剩下發(fā)燒需要繼續(xù)處理了,雖然喝了藥,但是觸了觸他手上溫度,再掐了下脈搏,似乎沒有一點好轉(zhuǎn)的趨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吃到甜食,填飽了肚子,原燃終于沒再抗拒體溫計。 體溫計滴滴的叫了起來,剛吃下去的退燒藥似乎也沒什么效果,原燃自己不在意,靠著沙發(fā),閉著眼,很快,似乎又睡了過去。 望著他眼角和眼瞼上,不正常的薄紅。 安漾實在是放不下心來。 她忽然想起,藥箱里似乎還剩下一大瓶酒精。 酒精揮發(fā)會帶走熱量,所以,經(jīng)常會有人用這種方法給發(fā)燒的人物理降溫。 她端著水和毛巾過來,剛在沙發(fā)旁蹲下時,見他皺著眉,薄唇緊緊抿著,不知道夢見了什么,可能不是什么愉快的東西,少年眼瞼上薄紅未褪去,高熱和噩夢交織,顯然睡得極不安穩(wěn)。 安漾把酒精兌了溫開水,擼起袖子,拿起一塊干凈毛巾。 原燃沒醒,可是,似乎是身體自然而然的反應(yīng)。 在她手指靠近他時,他毫不留情的,一口直接咬了下來,正好咬在她來不及避開的手背上。 ……疼死了??! 安漾疼得差點叫出來。 那兩顆小虎牙,果然不是長著好看的擺設(shè),是真的很尖,咬人更是疼得要命。 她之前的不祥的預(yù)感,果然成真了! …… 額上傳來一股極其舒適的清涼,一直源源不斷,持續(xù)在夢里. 柔軟冰涼的手指,極其輕柔的觸碰。 他睜開眼時,房間里,還殘留著一股淡淡的,剛揮發(fā)走的酒精味道。 安漾趴在他沙發(fā)邊,沉沉睡著了,包子小臉被擠得有些鼓鼓的,長睫毛垂落下,在夢里,細(xì)眉微皺著,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她眼瞼皮膚薄,透著淡淡的青黑。 女孩枕在自己手臂上,手指細(xì)細(xì)軟軟,白而薄的皮膚,因此,手背上,那個還沒消去的牙印就格外明顯。 原燃視線停留在那處痕跡上,看了很久。 隨后,少年修長的手指,動作有些僵硬,輕輕的,撫上了她手背上那處傷痕,像是想抹去一般,又像是,第一次學(xué)著,溫柔的撫慰。 天色曦明,天邊第一縷霞光落了下來,半昏半晝的時刻。 女孩皺了皺眉,沒醒。 他低著眼,平靜的看著她。 眼睛,睫毛,唇……似乎是第一次見。 用視線,緩緩描摹過那張臉上所有的五官。 …… 安漾醒來時,只覺得熱,異樣的熱,像是被一層棉被,或者火爐所包圍了。 倆人居然擠在沙發(fā)上,頭碰頭的,睡著了,不知道是不是睡覺時,她似乎是被原燃當(dāng)成了某種抱枕。 好重……不過,貓一樣,暖呼呼的,發(fā)間浸滿了好聞的薄荷味 * 只能說,這種年齡的男生。 身體恢復(fù)起來是真的很快,原燃第二天就完全不燒了,第三天就和沒事人一樣了,完全看不出來那場病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跡,換了幾次藥后,他肩上那處傷口也很快結(jié)痂,沒多久。就恢復(fù)如初。 至于他燒糊涂后咬人的事情,安漾默默的選擇了直接跳過,就當(dāng)那件事情沒有發(fā)生過。 原燃肯定也不想知道這種事情。 如果說有什么改變的話…… 他似乎比之前話稍微多了了一些,而且,完全不抗拒,和她的肢!體!接!觸!了! 不知道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安漾覺得很神奇,不過,應(yīng)該還是好處居多吧,畢竟,都生活在同一個家里,有時候難以避免的會靠的近一些,她可不想哪天吃飯遞筷子給他不小心碰到,然后猝不及防被一個背摔去了。 畢竟,之前原燃基本是完全拒絕和別人有肢體接觸的,無論是男的女的,誰要貿(mào)然接近,不經(jīng)允許碰他。 嗯……那天洪晃的下場,應(yīng)該就是大家的下場。 原燃完全恢復(fù)后,安文遠(yuǎn)預(yù)定回家的日子也終于要到了,原本說是一周回憶,拖了半個月,第二天終于確定了回家的機票。 安漾很久沒見爸爸,有點想念,因此周五時心情格外好,一路上林希都看了出來,說她笑得過于夸張,和中了五百萬一樣。 中午時,安漾和林希從食堂一起回來。 “安漾,外面有人找。”一個不太熟悉的女生從門邊跑過,叫安漾,安漾記得她好像是五班的學(xué)生。 安漾頓住腳步。 “楊老師叫你過去搬英語試卷。”英語老師同時教三班和五班,經(jīng)常叫五班學(xué)生過來通知要她做什么什么。 安漾叫林希幫她把飯盒帶進去,“我先出去一下。” 跟著那個外班女生,七拐八繞的,越走,安漾越覺得奇怪,“請問,是去楊老師辦公室,還是教務(wù)處?” 女生沒答,“你跟著我走就行了?!闭Z氣有幾分不耐煩。 午自修快開始時,走廊里人越來越少,女生終于停下腳步,是學(xué)校一個小天臺,在三樓最末端,女生雙手用力,直接推開了那扇門。 安漾覺得不對勁,在門口停下了腳步,不肯再往前。 手臂忽然被人一拉,“站那干什么,進來啊?!?/br> “好久不見?!迸鴰追肿I誚的聲音,“過得還好?” 安漾猛然抬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腳步直接頓在了原地,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蘇怡瓊也長高了,如今,比她高了半個頭,她踩著一雙靴子,湳附分校的校服圍在腰上,手里正漫不經(jīng)心的把玩著一串鑰匙。 不大的天臺上,擠了五六個人,兩個女生,剩下的全是男生,站在離她們不遠(yuǎn)的地方,沒說話,都沒穿校服,甚至看不出來是不是本校學(xué)生。 安漾緊咬著唇,袖子里手控制不住的發(fā)抖。 “怎么,眼鏡不戴了?短發(fā)也不留了。”蘇怡瓊走近一步,靜靜端詳安漾的臉,唇角掛著淺淺的笑,“比之前,漂亮了呢?!?/br> 這種夸獎的話,說出來,滿是惡毒和寒意。 “繁哥為你進去的那兩年,怎么算?”她拍了拍安漾臉頰。 到底還是被她逮住了,峰哥送的消息,不枉她今天刻意跑來一次本部。 冰涼涼的鑰匙串,在臉頰上輕輕劃過。 喉嚨似乎被什么塞滿了,說不出話,她手顫抖著,蘇怡瓊力氣比她大很多,安漾根本掙脫不開,她閉了閉眼,明明是在正午的日光下,卻遍體通涼。 “他為什么進去,你,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彼ぷ佑行┻欤罱K,艱難的說了出來,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畢竟。 那些跟蹤,圍堵,威脅……所有的行徑,從來沒有一樁,是她要蘇繁做的。 她也只是個受害者。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兩年前那段日子,午夜夢回時的夢靨,從記憶深處翻涌而出,似乎要把人吞沒一般,翻天覆地。 蘇怡瓊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 午自修時,打完第二次鈴,聽力和廣播都放完。 一直到男生也都從球場回來后,前面那個座位一直空著。 盯著那個空座位,原燃徑直問,“安漾呢?” “好像被,被老師叫去了?!倍∶骱佣疾桓液退麑σ?,寫試卷的手抖了抖,聲音顫顫的。 林希也嘀咕,“說是給楊老師拿英語試卷去了,怎么到現(xiàn)在都沒回來?!?/br> 原燃沉著臉,站起身,直接往教室外走。 “燃哥燃哥你干啥呢。”余思航剛洗完臉,正抖著頭發(fā)上水,見原燃陡然起身往外走。 當(dāng)然,沒有回答,也沒人敢攔他。 天臺門被極其粗暴的踹開,砰的一聲巨響。 蘇怡瓊不耐煩的扭頭,“今天這里有事,不進人……” 說到一般,她視線瞬間滯住,落在進來的那個男生的臉上。 她對這個男生有印象。 因為臉長得太好。 在湳附的貼吧里,他也挺出名,在一個一直被頂在首頁的熱帖,盤點湳附帥哥,今年新來的跟帖,五個里面有三個都在提名本部那個新來的轉(zhuǎn)學(xué)生,原燃。 那些偷拍的照片上,糊得一塌糊涂,都看得出遮不住的帥。 沒想到,真人,還要更加好看。 細(xì)腰長腿,唇紅齒白,俊秀斯文,眉眼精致,帶著幾分冷氣。 ……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光憑那張臉,蘇怡瓊對他挺有好感,打算上去打個招呼,禮貌說明一下,“同學(xué),這里有事,你改天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