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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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夢,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門外傳來敲門聲,林糖糖還迷糊著, 炸著毛去開門,門口看到林宴。 男人和昨日一樣的打扮, 筆挺的大衣, 淺灰色毛衣,從領(lǐng)口到衣角, 無一處不是干凈熨帖, 站在門口自成一道風(fēng)景, 林糖糖摸了摸自己炸成一團的頭發(fā),第一次覺出了幾分慚愧。 在酒店囫圇吃完一頓早餐,她很快被拎上回家的出租車,一路林糖糖蔫頭耷腦,一言不發(fā), 早上吃下去的飯團和豆?jié){好像還在胃里翻騰, 讓她有些想吐又吐不出來。 “師傅,到這里停, 麻煩了。”林宴和昨日無異, 他坐在前排,視線從手機屏幕挪開, 轉(zhuǎn)身叫林糖糖, “到了, 下車?!?/br> 出租在一家早餐店門口停下, 早有一個女人等候在門口,氣勢洶洶,殺氣騰騰,林糖糖慢吞吞挪下了車,余光一看到她,頭壓得更低,試圖往林宴背后挪遮住自己。 林母一眼看到她,幾步上前,伸手把她揪了出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你翅膀硬了是吧,?。扛译x家出走了,說你幾句就離家出走,那成績不是你考出來的?敢考出那樣的成績還怕別人說了?” 林糖糖抽了抽鼻子,唇緊緊抿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眼眶紅了,全無昨天在他面前那種鮮活的生氣勁兒,像是被狼逮住的灰兔子,一下褪了顏色。 林宴眉頭微皺了起來。 數(shù)落了林糖糖幾句,林母顯然也注意到了林宴,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聲音有幾分懷疑,“之前就是你打電話給我的?你是?” 林宴淡淡道,“她高中學(xué)長,昨晚從學(xué)?;丶?,回家見林糖糖一人在街上……散步,我看實在太晚,那一帶人少,怕她碰到危險。” 林糖糖愣了愣,見他一副溫潤模樣,不料,也是個說起謊來眉頭都不皺一下的主。 昨晚林糖糖又死活不肯回家,只能拖到了今天。 “謝謝你送我家糖糖回家。”到底想起還是在大街上,對著陌生人,林宴說得流暢,林母也稍微收斂了一些怒氣,再度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眼前男人。 二十出頭的年齡,很有書卷氣,眉宇雋永,氣質(zhì)一流,模樣也很是斯文俊俏。 “那你現(xiàn)在是,已經(jīng)畢業(yè)了?”林母態(tài)度改變了很多,惡狠狠瞪了身后林糖糖一眼,示意等會回家再收拾她。 林宴點頭,“畢業(yè)很多年了,我現(xiàn)在在湳大念書?!?/br> 一聽到湳大名號,林母立馬眉開眼笑,“高材生啊,不像我家糖糖,你看,都是一個學(xué)校出來的,你學(xué)長能上湳大,你呢,連個一本都上不了?!?/br> 林糖糖被戳得直躲,一下躲到林宴身后,立馬乳燕投林一樣,死死躲去他身后。 “出來,和我回去?!绷帜赶脒^來揪出她。 林糖糖,“我不要?!?/br> 隔著一個林宴,在大街上上演這樣的鬧劇,這邊是鬧市區(qū),街道上人來人往,不少人紛紛側(cè)目。 林宴沒動,他斂了斂眸,神情平淡,林糖糖死死縮頭躲在了他背后,似乎一輩子都不打算出來了。 林母有些尷尬,臉上怒容稍斂,“我也是,看這孩子,只有半年就要高考了,心里太急,小林你要是有什么學(xué)習(xí)秘籍,可以也傳授點給我們家糖糖,都是一個學(xué)校出來的,可以多互相聯(lián)絡(luò)。” 林宴說,“在現(xiàn)在這個階段,調(diào)整好心理狀態(tài)對學(xué)習(xí)幫助更大。” 手指上傳來溫?zé)岬挠|感,林糖糖沒反應(yīng)過來,被林宴從身后拉出,“我認為,糖糖潛力很大,這半年好好備考,不要給她太大心理壓力,高考說不定可以考出意料之外的成績。” 林母語氣稍緩,“老師都說過這孩子聰明,就是自己太不上心……要是我家糖糖也能上湳大,我這輩子就滿足了,不給她替別的要求了……” 她說起了林糖糖學(xué)習(xí),一下打開了話匣子,話里話外,倒是似乎不在計較她離家出走的事情了,中年婦女慣常的絮絮叨叨,眼見這場風(fēng)波似乎平靜了大半,林糖糖大大松了一口氣。 林宴似乎在認真聽,唇角含著笑,在恰當?shù)臅r候點頭,偶爾簡短說兩句,也都是切中肯綮,聽得林母眉開眼笑,非要請他一起回家吃午飯。 林宴說下午實驗室還有事,推辭掉了。 林母,“那下次有機會,小林再來我們家吃飯?!彼牧伺牧痔翘鞘直?,“你平時沒事,有什么問題,多和你優(yōu)秀學(xué)長交流交流?!?/br> 林宴和她們道別,林糖糖一聲不吭,趁著林母不注意,忽然對他比了個鬼臉。 他認出林糖糖嘴型,“我,會,還,錢,給,你,的?!?/br> 林宴拉開車門,輕輕一笑,沒往心里去。 …… 這件事情,于林宴而言,是只是一個漫不經(jīng)心的小插曲,對林糖糖而言,生活卻在不知不覺中發(fā)生了巨大改變。 她偷偷去買了一個湳大?;?,金屬制的,放在她臺燈下,每晚伴隨著她一起寫作業(yè),她想起林宴溫潤清秀的臉,想象他平時穿著白大褂在實驗室忙碌,或是戴著低度數(shù)的眼鏡,白t恤,牛仔褲,在湳大濃密的樹影下走過。 五月的時候,夏的燥熱一點點蔓延,離高考只有不到一個月時間,林糖糖偷偷從學(xué)校跑出,去了一趟湳大。 林宴接到她電話時,正在實驗室看一份報告,面色一沉,頓時脫下外套就往外走。 林糖糖站在一個交叉路口,正在低頭看手機上的高德地圖,一臉茫然。 她視力好,抬眸看到遠處走來來的青年,眼睛一下亮了。 林宴走近,看住她,淡聲問,“又翹課離家出走?” 林糖糖搖頭,“不是不是,今天放假……下午開動員大會,反正聽著也沒什么意義,我就,我就直接出來了。”她說得聲音越來越小。 林宴淡笑了一聲,“你mama知道么?” 林糖糖語塞,對上那雙平靜深邃的眼睛,她啞了火,低頭悶聲道,“不知道,我就是,快高考了,想出來放松一下,也看看大學(xué)是什么樣子?!?/br> 小姑娘似乎有幾分怨氣,面頰嘟嘟的,林宴倒是想嘆了口氣,不知道拿她怎么辦,只能把復(fù)雜情緒壓下去,溫聲道,“你吃飯了?” 林糖糖沒回答,忽然停下腳步,踮起腳,小姑娘白生生的小手,握著手機屏幕,一下舉到他眼睛面前,“這是我上次??嫉某煽儭!?/br> “我進步了兩百名?!彼璐鸫鸬?,知道林宴可能對他們學(xué)校不了解,于是補充說明,“我們學(xué)校重本率沒你們高啦,但是也有60%,我現(xiàn)在肯定夠報湳……” “報我們學(xué)校?” 林糖糖像是被戳破了的氣球,原地跳腳道,“怎么可能啦,我說的是湳工大?!?/br> 湳大是不可能考上的,一輩子都不可能上的,她一個以前常年游離在本一線邊緣的人,叫她半年沖上國內(nèi)top,做白日夢呢,燃燒幾個小宇宙都不可能。 不過湳工大也是個不錯的正兒八經(jīng)的一本,某些專業(yè)收分和一些211都差不多了,關(guān)鍵是,離湳大校園很近,最近他們還出了一些聯(lián)合課程,可以讓湳工大的學(xué)生去湳大上課,就是要按修的學(xué)分多交點學(xué)費。 這都是林糖糖私底下找已經(jīng)升學(xué)了的學(xué)長學(xué)姐問的。 她有信心穩(wěn)住現(xiàn)在的排名,高考只要不失誤的話,應(yīng)該正好是報湳工大的排名段,還有富余。 錢她也不缺,畫本子之前就賺了一大筆,后來在網(wǎng)上接人約單,收入很穩(wěn)定,足夠讓她以后報聯(lián)合課程來湳大學(xué)習(xí)。 所以,之后…… 林糖糖整個人都情緒高漲,陽光下,杏兒眼閃閃發(fā)光。 她沒穿高中校服,穿著熱褲和吊帶,外面罩著一層暗玫瑰灰的薄紗外衫,露出來的胳膊和腿都細細的,她仰臉看著他,不住地說,唇角翹著,說不出的鮮妍明媚。 林宴想,果然是翹課有經(jīng)驗,校服都記得換下來了。 他唇揚了揚,不自覺的,蔓上了幾分笑。 林希平時怎么穿他從沒注意過,她在家四仰八叉癱在沙發(fā)上時,什么形象都有。 安漾平時不會這么穿,她性格內(nèi)向,溫柔羞怯,慢熱又怕生,大部分時間裙褲至少都是及膝,不在家時,連無袖都很少穿。 只是,他看了眼一片蹦蹦跳跳的小姑娘,似乎意外的合適。 林糖糖一路蹦蹦跳跳,“……所以,也就是說,只要我可以考上湳工大,以后,我就也可以來湳大上課了,一周三節(jié)?!?/br> 她得意洋洋的掰出三個手指,把那些課程名字報菜一樣報了一遍。 林宴說,“這幾門課,我們學(xué)校老師確實比你們學(xué)校強一些,好好聽課會有收獲。” 林糖糖鼓了鼓臉頰,“哦。” 大學(xué)她已經(jīng)做好浪四年的準備了,哪來還會想像現(xiàn)在這樣頭懸梁,錐刺股的學(xué),那些老師上的課,對她的水平而言,應(yīng)該也是屁的差別都聽不出來的。 還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林宴帶著她,把湳大校園左右繞了一遍,準備帶她去吃頓飯,隨后后送她回學(xué)校。 “宴哥?”路過一處林蔭小徑時,不遠處,傳來女孩子的聲音。 聲音細細軟軟的,音色很好聽,林宴還沒反應(yīng),林糖糖先很是敏感的抬頭四處看了起來。 樹影晃了晃,林宴看清她,“軟軟?” “先等一下?!绷盅绲吐晫λf,快步朝著安漾那邊走去,林糖糖切了一聲。 那個妹子穿著棉布裙,長長直順的黑發(fā),是學(xué)生時代最容易招男孩子喜歡的,安靜秀美的模樣,氣質(zhì)也好,渾身上下都挑不出什么錯來。 林糖糖心里一下警鈴大作。 沒錯的話,之前她聽見他叫她“軟軟?”,莫非這個妹子姓阮?還是是小名?這么親近就能叫小名了。 她快步跟上,走近了,看清楚那妹子身旁還有個男生,心里警鈴聲一下小了下去。 那兩人,是牽著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