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悶聲咳嗽了聲，唇角逸出一絲血，黑色的眼睛，依然干凈透徹。

    陳禾感到了恐慌，她掙扎著想要睜開眼，眼睛前又被柔軟的手蓋上。

    郁徐單膝跪地，背后插滿了劍，鮮血染紅了白衫，呼吸都變得沉重，后面是一波又一波的劍潮，他張開口，聲音很輕：“別怕?！?/br>
    陳禾依舊能聽到呼嘯的劍聲，它們撕裂開空氣，破開塵埃，沖向他們，陳禾咬破了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她扒開郁徐的手，強(qiáng)烈的亮光讓她眼淚直流。

    少年眉眼清冷，唇邊的一絲血顯得極紅，背彎成了一張弓，背后密密麻麻插著寒光凜凜的劍，他說話已經(jīng)相當(dāng)吃力，卻彎了下唇，似乎在安慰懷里的人：“別怕，我在?！?/br>
    縱有鋒刃千萬，我也護(hù)你周全。

    陳禾震驚了，她抓緊郁徐的胳膊，手指彎曲到幾乎透明：“為什么！”

    郁徐下巴抵到陳禾發(fā)頂，胳膊合攏，他咳嗽了聲，喉嚨里涌出來了大量的血。

    陳禾木愣愣的，她臉上濺上了兩滴血，溫?zé)帷?/br>
    在她臉上，又慢慢變涼。

    郁徐伸手揩去她臉上的血，他單手支撐著身體，膝蓋跪到堅(jiān)硬的地板上，血rou模糊：“我不懂什么，只知道與你一起，便覺得愉悅。若是有什么，我知道的，想要的，不明白的，那就都是你了?！?/br>
    陳禾渾身僵硬，她張了張唇，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郁徐：“你命不好，我原不放到心上。我疼你，我愛你，我伴著你?，F(xiàn)在卻是真恨起來了，我深陷囫圇，也從未掙扎，遇到你，便想著拼一把……抱歉?！?/br>
    陳禾仰起頭，少年的臉依舊精致，眉眼清冷，因著染了血，又顯得妖異。

    陳禾摟住郁徐的脖子，支住了他的身體，兩個人面對面跪著，神情親昵。

    陳禾：“我命由我不由天。你且記著，我做給你看?！?/br>
    陳禾內(nèi)心無比強(qiáng)大，這是股勁道的力量，她不是來送死的，她想活著。

    昂首挺胸的活著。

    陳禾依舊跪著，脊背卻挺的筆直，她神情淡漠，漫不經(jīng)心又顯得高高在上：“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主人的？”

    劍豕嗡鳴，劍身顫動，在悲泣，發(fā)泄或者說是興奮。

    陳禾從來不曾懼怕過這個世界。

    甚至從靈魂感到愉悅。

    所以她肆無忌憚。

    陳禾沒想到郁徐會奮不顧身擋到她前面的，甚至沒給她反應(yīng)的時間。

    陳禾：“回來?！?/br>
    千萬把光奪牛斗劍幻化成一把樸實(shí)無華的木劍，像是三歲稚童玩耍的玩具。

    陳禾扶著郁徐，另一只手用木劍撐著地，艱難的走向門外，郁徐將近昏迷，血跡拖拉了一地。

    少女臉上都是堅(jiān)毅，白皙的臉上有幾道接近干枯的血跡，衣衫凌亂。

    郁徐垂著腦袋，幾乎把白衣染紅。

    看不出是死是活。

    丁巖漢在門外等候良久，看見這一幕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黃毛反應(yīng)最快，連忙過去接陳禾，他想幫陳禾扶著郁徐，卻不知從何下手：“你、我……”

    老宅在二人走出后，轟然坍塌，揚(yáng)起一道煙塵。

    黃毛被嗆的說不出話，捂著鼻子，死命的咳嗽。

    你我都在黑暗中獨(dú)自前行攀爬摸索，既然相遇，那便一道，去看看，這人世間。

    陳禾是跟郁徐一塊暈倒的。

    ********

    醫(yī)院，消毒水的氣味總是惹人厭。

    郁徐和陳禾病床是挨到一起的。

    郁徐是身上被戳了很多窟窿，血是止住了，傷疤也留下了，密密麻麻，看哭了很多小護(hù)士。

    陳禾是身體虛弱，昏迷的無緣無故，醫(yī)院檢查不出來。

    他們連衣服都沒換，被蹭破了好幾處，臉上被土糊了一層，比天橋底下乞討的流浪漢還狼狽。

    陳嬌嬌身體不好，老是往醫(yī)院跑，這次更是住了好幾天院。

    陳司錦倒是想去找陳禾，也脫不開身，心里一直著急，陳禾才多大，身上有沒錢，這些天該怎么過！

    陳家人倒是聚齊了，在醫(yī)院里。

    陳嬌嬌好不容易被哄著出了門，去外面曬曬太陽。

    光鮮亮麗的一家人，男帥女靚，父慈子孝，看起來溫馨的惹人艷羨。

    醫(yī)院里有小花園，隔著花壇，他們看見有幾個人民工一樣的人蹲到地上吃盒飯。

    舒芙曼捂了捂鼻子，嫌棄道：“這里怎么什么人都有？”

    陳邦倒是沒有像舒芙曼表現(xiàn)的這么明顯：“嬌嬌在這里，我會通知院方，讓他們注意安全問題?！?/br>
    陳司錦也沒注意，只不過瞟了一眼，他心里有事，正想找借口離開去找陳禾，陳禾不應(yīng)該那樣頂撞父親，可她年紀(jì)還小，未免有些不懂事。

    陳嬌嬌覺得眼熟，看了好幾眼，猶猶豫豫的開了口：“哥，那是不是小禾？”

    陳司錦皺了下眉，想反駁，卻下意識望了過去，剛好看到陳禾揚(yáng)起臉，笑容燦爛。

    舒芙曼再看到陳禾心里有些不對味，雖說她不待見她，這畢竟是她的親生女兒，傳出去，像什么話。

    可同時升起一種憐憫。

    上位者的憐憫。

    陳邦還記得他這女兒那天站到樓梯上面，一臉驕傲的樣子，現(xiàn)在陳禾蹲到地上。和一些不入流的人吃盒飯，說他不高興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