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定決心，咬緊牙關(guān)問出這個我最關(guān)心、最揪心的問題，頓時渾身顫抖，臉頰通紅，像是突然發(fā)起了高燒，上下兩排牙齒也嗑碰得“嗒嗒”作響……我沒有去過清邁，我甚至誤認(rèn)為鄧麗君的墓就在清邁，然而，“蟈蟈”和鄧佳在清邁追蹤張光祖的日子里，我情不自禁地念叨著“清邁清邁”，仿佛自己置身于這個被稱為泰國“北部玫瑰”的美麗小城。

    那些日子，我一閉上眼睛，就能看見我的親愛的“蟈蟈”與皮膚黝黑的鄧佳并肩坐在小馬車?yán)?，徜徉在魏功甘古城的磚墻旁；我能夠看到鄧佳的脖子上掛著茉莉花串，我甚至能嗅到空氣中淡淡的茉莉花香；“蟈蟈”與鄧佳攜手走過孟萊王、蘭甘信王和南蒙王結(jié)義塑像的畫面，在我的腦海中是如此清晰，就像他們特意拍下照片發(fā)給我看……我看到他們走過著名的“白塔”，我聽到“蟈蟈”向鄧佳講述“白塔”的傳說：孟萊王與他的第一任妻子感情很深，發(fā)誓白頭諧老，然而，孟萊王后來又娶了緬甸的公主，孟萊王的第一任妻子非常傷心，來到“白塔”出家為尼并終老于此。我聽說“白塔”旁有一尊佛像，據(jù)說祈求愛情非常靈驗，在一位傷心欲絕的妻子身邊祈求愛情，這真是個笑話，但我仍然能夠看到“蟈蟈”與鄧佳立身佛前，恭敬地雙手合十……

    后來，坐在“城市花園”，隔著熱氣騰騰的火鍋，我問出那個難以啟齒的問題之后，我的面部突然發(fā)生的變化讓“蟈蟈”很是吃驚，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事實是他根本沒有聽明白我的問題，他關(guān)切地盯著我，伸手摁住我擱在桌面上的手背，輕聲問：“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緩緩地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掌心里抽出，我使勁吸了吸鼻子，沒有茉莉花香，只有火鍋的味兒。我說沒事，我就是問了個問題。

    “蟈蟈”楞了一下，反問：“你有什么問題？”

    我垂下眼瞼，不敢看“蟈蟈”的臉，我低聲又重復(fù)了一遍自己的問題，而且補充道：“你一定要對我說實話，我……”

    “蟈蟈”明白我的問題后，他的表情讓我終身難忘：如同那個古老的段子，蘋果里有幾條蟲最可怕？答案是……半條蟲。

    我的問題，對“蟈蟈”來說，是不是就像蘋果里咬出了半條蟲？

    他苦著臉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說：

    “你太小看我，太小看鄧佳，也太小看你自己了！”

    “你這是一個最滑頭的答案！”我低聲叫起來：“就跟我問，你和鄧佳上床了嗎？你反過來問我，你說呢？”我的牙咬得“咯咯”作響。

    “蟈蟈”沒有生氣，他想了想，招手讓我坐到他身邊去。

    我乖乖地起身，挪到他的身邊，挨著他坐下。他伸手，搭上我的后腦勺，順著我的頭發(fā)往下捋了幾把，像是要把我腦袋里混亂的思緒給捋出條理。然后，他湊近我的臉龐，低聲說：“粒粒，我忘了，你對我們的工作根本不了解。”

    我“嘩嘩”搖頭，像是要把他的手從我的腦袋上甩開：“就是因為不了解，所以才懷疑才追問嘛。”

    “蟈蟈”淺淺地嘆了口氣，說：“我和鄧佳，一到清邁，就分開了……”

    我不解地側(cè)臉盯著他，忍不住問：“你們不是假扮情侶么？”

    “蟈蟈”似乎很難解釋，他想了想說：“不錯，我們是假扮情侶，但我們并不是每時每刻都需要假扮情侶。比如在緬北，我們可能需要扮演10分鐘，一小時，兩小時，但是在清邁，我們不需要扮演情侶。之所以給我派一個女助手，是因為有些場所，女人比男人更不容易引起懷疑……這么說吧，我和鄧佳，是兩枚棋子，各有各的使命，或者說，是兩只耳朵，各聽各的聲音。你見過兩只耳朵都長在腦袋的同一邊嗎？”

    “蟈蟈”這個比喻，讓我禁不住莞爾一笑。

    “但是我從來不知道，兩只耳朵能夠聽不同的聲音?！蔽曳丛懙?。

    “這個比喻的確不太恰當(dāng)，這樣說吧。人為什么要有兩只耳朵？是因為一只耳朵失靈了，還有另一只耳朵可以聽?。　?/br>
    “蟈蟈”解釋的時候，捏了捏我的耳垂，嗯，我喜歡。

    “所以，我和鄧佳必須分開，我們倆必須相互策應(yīng)，相互掩護(hù)，有時我們會假扮情侶，在某個小餐館、或者某個旅游景點見面，那是為了交換情況……粒粒，你這么聰明的姑娘，難道不明白，不能把所有的雞蛋都裝在同一個籃子里嗎？如果我們成天呆在一起，或者像你傻乎乎地猜測那樣，甚至住在一起，如果我們‘暴’了，豈不被人給一鍋端？”

    “蟈蟈”這樣說，我信了。

    “所以，你突然提出……怎么睡的問題，還真是一下子把我給問懵了?！薄跋X蟈”輕笑著，又捏了捏我的耳垂。

    那時我并不知道，除了“蟈蟈”和鄧佳，中國警方在東南亞警務(wù)合作框架協(xié)議的許可范圍內(nèi)，還向清邁派出了另外的秘密緝毒警察，全方位查找“中國一號冰 毒制造師”張光祖的下落。“蟈蟈”給我發(fā)短信息的那天，中國警方已經(jīng)徹底鎖定張光祖的藏身位置，張光祖已成網(wǎng)中之魚，只待上級統(tǒng)籌安排，任何時候都可以收網(wǎng)。

    偵察顯示：還有不止一組“人馬”，也在清邁查找張光祖的下落，不排除這些人中，還有段向北派出的人。因此，上級決定：對段向北和張光祖同時下手，如果張光祖這邊“動”早了，段向北受到驚嚇，隱身于緬北的叢林，要想動用緬甸的軍警力量，對他進(jìn)行大規(guī)模搜捕，難度就太大了。

    另外還有一個辦法，就是通過國際執(zhí)法合作，請求緬甸警方拘捕段向北。

    然而，段蒙生這只老狐貍，早在廣東方向的“大老板”落入法網(wǎng)時，就已經(jīng)預(yù)感到中國警方會很快對他的兒子段向北下手。

    段蒙生認(rèn)為：廣東方向的“大老板”一定會向中國警方供訴，他最大的海 洛因“供應(yīng)商”就是段向北，而且一定會向中國警方徹底交代其與段向北的財務(wù)來往、走帳渠道和支付方式，這些財務(wù)往來憑據(jù)，就是段向北的制毒、販毒的鐵證。中國警方一定會憑籍手中的鐵證，提請緬甸警方對段向北實施抓捕并移交中國警方處理……所以，派出“蟈蟈”到清邁尋找并伺機(jī)綁架張光祖之后，段蒙生就命令兒子段向北回到了山間的段氏莊園。段蒙生相信，借緬甸政府和警方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強(qiáng)攻段氏莊園，強(qiáng)行抓捕段向北，那意味著緬甸政府與段蒙生這樣的“地方民族自治”頭面人物的全面開戰(zhàn)，本來就一團(tuán)亂麻的緬北政治形勢將更為動蕩，這顯然是緬政府不愿意面對的。

    段蒙生對形勢的判斷是準(zhǔn)確的。

    中國警方充分考慮到通過緬甸政府和警方抓捕段向北的難度，因此，“626”專案組制定了另一個計劃。

    這個計劃代號“7d”，正好是“擒段”兩個字的諧音。

    這個絕密計劃是：從中國公安邊防部隊抽調(diào)特戰(zhàn)隊員，秘密組建一個目標(biāo)為段向北的抓捕小組，以緬北地區(qū)段氏父子盤踞的小鎮(zhèn)以及段氏莊園為模擬戰(zhàn)場，反復(fù)演練，待時機(jī)成熟時，直接進(jìn)入緬北，以緬北民族地方武裝之間常見的“火拼”為幌子，一舉抓捕段向北，并將其第一時間帶回中國境內(nèi)，之后，啟動瀾滄江湄公河流域國家禁毒反恐合作機(jī)制，向緬方通報情況，尋求緬甸政府的公開支持。

    “蟈蟈”從廣東貿(mào)然返回緬北之后，上級安排給他的任務(wù)之一，就是秘密拍攝緬北小鎮(zhèn)、段向北位于“水晶宮”賭場以及小鎮(zhèn)各處的落腳點，特別是段氏莊園的地形地物情況。在段向北突然提出要帶“蟈蟈”去見段蒙生，“蟈蟈”命懸一線之時，他并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跋X蟈”不僅化險為夷，而且利用這次難得的機(jī)會，將銘刻在腦海中的，段氏莊園的變化繪成圖紙，早已送到了“626”專案組的案頭。

    就在“蟈蟈”與鄧佳，以及他們的戰(zhàn)友在清邁追尋張光祖下落時，國內(nèi)的“7d”特戰(zhàn)小組也在抓緊訓(xùn)練。在中國公安邊防部隊的一處秘密訓(xùn)練基地，按照1：1的比例，搭建了“水晶宮”、“段氏莊園”及其他段向北落腳點的建筑模型，特戰(zhàn)隊員在這些建筑中進(jìn)行了數(shù)百次模擬抓捕訓(xùn)練，對他們將要抓捕的對象早已爛熟于心。

    “626”專案組的作戰(zhàn)方案是：“蟈蟈”盡快從清邁返回，當(dāng)面向段向北報告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張光祖藏身地的消息，面陳“綁架”張光祖的方案。而無論段向北是在“水晶宮”還是段氏莊園會見“蟈蟈”，“7d”特戰(zhàn)小組將同時抵達(dá)，只要“蟈蟈”發(fā)出見到了段向北真人的信號，“7d”小組將立即行動，將段向北與“蟈蟈”同時抓捕。隨后，憑借“蟈蟈”對這個緬北小鎮(zhèn)地形的熟悉程度，將由“蟈蟈”引領(lǐng)抓捕小組，押解段向北迅速撤離至界河邊。

    “7d”特戰(zhàn)小組對段向北進(jìn)行抓捕的同時，清邁行動組立即行動，知會泰國警方，在中國警方的“指認(rèn)”和“引領(lǐng)”下，由泰國警方對張光祖進(jìn)行抓捕。

    “626”專案組的作戰(zhàn)方案得到了中國警方最高層的批準(zhǔn)；中緬警方聯(lián)手，對聯(lián)合國禁毒署確定的“6號毒梟”段向北實施精準(zhǔn)打擊，這一合作意向，同時也得到了緬甸警方最高層的認(rèn)可。

    箭在弦上，一觸即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