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你的父親,駕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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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志誠試圖舉起一只手,但是他已經辦不到了,他想要轉一下頭,但是他同樣辦不到。護士知道他有話要說,遲疑了片刻,摘下他的呼吸面罩。李志誠用眼神示意妻子靠近他,謝曉蘭立即把耳朵貼到他的唇邊。 我不知道他對妻子說了什么,我只能看見謝曉蘭的眼睛猝然睜大,然后,很慢很慢地合攏,之后很慢很慢地睜開。然后,謝曉蘭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將自己的嘴唇貼到李志誠的耳朵邊,說了一句話。 我同樣不知道她說的是什么。 緊接著,我看到謝曉蘭緩緩直起身子,繞過病床,朝我走過來,同時伸出右手,我趕緊用雙手捧著她的手,喃喃地說:“阿姨,您好?!?/br> 謝曉蘭沖我微微點了點頭,她笑了笑,我感覺她笑得非常勉強。她沒有從我的手心里抽手,我也只能握著她的手不放。 李志誠笑了,他笑得舒坦而真誠,仿佛謝曉蘭與我執(zhí)手相向的樣子,讓他很滿意。他努力望向護士,又望向我。護士仍然遲疑了片刻,轉向我,輕聲說: “首長……好像有話要對你說?!?/br> 謝曉蘭猝然抽手,她的手從我的雙手中消失得那樣迅速而決絕,讓我猝不及防,宛若一只小鳥振翅而去。 我看了看謝曉蘭,她轉過頭,不與我對視;我看了看護士,她肯定地點了點頭;我望著病床上的李志誠,我相信,他望向我的眼神充滿懇求。 我毫不遲疑地俯下身子,把自己的耳朵貼到他的唇邊。 我聽到他的聲音在“呼呼”的喘息聲中,像飄飛在狂風中的落葉。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什么都不要告訴他……答應我……” 我使勁點頭。 他說:“對不起……不能……不能,看到你們在一起了……對不起……” 我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流出來,我的耳朵貼他的嘴唇是那么近,我想,我的淚水一定濡濕了他的嘴唇。 他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護士拍拍我的后背,示意我,病人不能再說話了。 這時,我不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的聽到了謝曉蘭的聲音。我聽到她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夠了!” 我緩緩直起身子,我找到了李志誠的右手,我緊緊地把他的右手握在我的兩只手心里。我能感覺到他試圖反握住我的手,可是他真的,已經辦不到了。 護士示意我離開,隨后重新給李志誠戴上呼吸面罩。 很久以后,“蟈蟈”告訴我,父親最后的心愿,就是讓我和他的母親見上一面。 也許在“蟈蟈”的父親臨終之前,他就已經預感到,我和“蟈蟈”的愛情終將歷經無數(shù)艱難險阻?而“蟈蟈”的母親,謝曉蘭,就是我們愛情航道上的第一個“險灘”? 當我提出這樣的疑問時,“蟈蟈”長時間地沉默了。他點上一根煙,一直把那根煙抽完,這才說:“我想,這跟我哥,對,李南疆,有關;另外,起初,我爸在內心深處也是反對我們交往的……經歷了緬北那些事,我想……我爸的想法改變了,他認定你是個好姑娘……更重要的是,臨終之前,他想得最多的人……恐怕還是我哥……” “蟈蟈”的淚水靜靜地流淌在他的臉上。 像是另一個人在流淚,“蟈蟈”的神情淡定,從容,他甚至不屑揮手擦去淚水。 “我這一輩子,最大的遺憾,或者說,最大的痛苦,就是我爸去世前,我沒有陪在他的身邊……” 有的人一流淚就泣不成聲,“蟈蟈”不一樣,他可以一邊流淚,一邊平靜地敘述,就像是在講述另一個人的故事。 淚水流盡,“蟈蟈”告訴我,袁姐附耳對謝曉蘭說的是:“這是阿國的女朋友,她叫黎妮,李廳長讓我?guī)齺硪娔??!?/br> “蟈蟈”終于向我透露了父親臨終之前囑托母親的話。李志誠說的是:“曉蘭,如果他們真心相愛,請你不要反對……答應我……” 當時,謝曉蘭貼著李志誠耳朵說的是:“我答應你,你放心去吧?!?/br> 然而,謝曉蘭把父親的臨終囑托轉告給“蟈蟈”時,她說的是:“那是你父親的意思,并不是我的意思。當時那樣的情況,我只能那樣說,請你理解我。” 我慨然長嘆。我知道,謝曉蘭跟兒子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命令”袁姐如實向她“匯報”了我的“背景”。 那已經是后來…… 那已經是我親愛的“蟈蟈”身著藍白豎條的病員服,坐在輪椅上,同一所醫(yī)院同一個小花園里,我推他出來曬曬太陽,我坐在同一把長椅上,偷偷給他一根煙抽的黃昏了! 讓我的敘述重新回到李志誠臨終的那個夜晚。 護士重新給李志誠戴上呼吸面罩,但這已經不能阻止他陷入昏迷。這時我清晰地聽到謝曉蘭對我說:“你可以走了!” 我滿臉淚水,愕然呆立。 是啊,我不走,我還能在這兒守著給“蟈蟈”的父親送終嗎? 我算他們家的什么人? 而袁姐,仿佛一直在就站在病房門外,一直豎起耳朵,凝神靜聽病房里的每一絲動靜。謝曉蘭話音剛落,她立即出現(xiàn)在我的身邊,挽住我的胳膊,聲音很低,但不容置疑,她說:“請跟我走吧!” 宛若夢境,我淚痕未干,我踏著科幻電影中的場景一般不斷塌陷的花崗巖地面,和袁姐一起出現(xiàn)在四壁銀光閃閃的電梯間。我記得袁姐遞給我一張紙巾,我記得她似乎也在黯然垂淚。我記得她問我:“我叫司機送你回家?” 我搖頭,可憐巴巴地說:“我能在樓下坐一會兒嗎?” 袁姐不看我的眼睛,她點了點頭:“可以。但是不要太晚。一會兒自己打車回去。我恐怕抽不出時間送你了。今天夜里,會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處理。另外,我要提醒你,不管你能否聯(lián)系上他,絕對不能向他透露任何與今晚有關的情況。他現(xiàn)在的情況非常危急,稍有分心,后果不堪設想。你必須答應我。” 這么長一段話,在電梯緩緩下降的過程中,在樓層數(shù)字不停變幻的背景里,雙目紅腫,淚眼婆娑的袁姐說得有條不紊。后來我知道,袁姐是省公安廳禁毒總隊直屬支隊的警察,干緝毒警察已經十多年了,在“626”專案組,她的身份是李志誠的聯(lián)絡員。 我點頭。 袁姐搖頭。 我只得說:“好的?!?/br> 袁姐依然搖頭。 我說:“是!我向你保證!” 袁姐這才輕輕點了點頭。 電梯門打開之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是:“這是不向我的保證,而是向他……”她舉手指了指頭頂,意思是樓上病房里正瀕臨死亡的那位老人,“向他的承諾。”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說:“是!” 一樓到了。 袁姐目送我走出電梯。她說:“再見!” 我情不自禁地朝她微微鞠了一躬。 電梯門合上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進住院大樓前的小花園,如何在一條木質長椅上坐下,我只知道,我坐在這里,恰好可以仰望到我剛剛離開的那個病房的窗戶。 我不知道自己在長椅上坐了多長時間,只知道夜色越來越深,涼氣越來越足。人們都說醫(yī)院是“陰氣”十足的地方,我迷迷糊糊地想,那些逝去的人,如果他們有“靈魂”,恐怕他們的“靈魂”也不愿重返醫(yī)院吧?這樣一想,雖然我渾身瑟瑟發(fā)抖,卻并不怎么害怕。 我不害怕,是因為那扇窗戶的燈,一直亮著,在冷夜里,像一顆星星。 突然,那扇窗戶所在樓層的走廊,燈都亮了起來。而我,仿佛變成了一根羽毛,飄飛在樓道里,我?guī)缀蹩梢钥吹结t(yī)護人員、警方工作人員都匆匆奔向李志誠的病房。 我知道,他走了! 我慢慢收起雙腿,蜷縮到長椅上,我抱住自己的雙膝,可我仍然能夠聽到自己上下兩排牙齒相撞的“咯咯”聲。 我掏出手機,解鎖屏幕。我想,手機屏幕的光照亮我的臉,照出我蜷縮在小花園里的身形輪廓,如果碰上一個疑心重重的人,一定會把我當成一只鬼。 我沒有落淚,我只是一個勁地嘆氣,像是太多的空氣要把我的肺撐爆。我看了看時間,凌晨1時46分。 我顫抖的手指很快找到“蟈蟈”不久前給我發(fā)來的信息,我哆嗦著摁下“回復”的圖標。 我至少思考了5分鐘,又差不多花了2分鐘,才打出這樣幾個字: “你的父親,駕鶴去了。” 我不可能摁下“發(fā)送”圖標,因為我向袁姐保證過,其實是向剛剛離開這個世界的那位可敬的老人承諾過,什么都不會對他,對我親愛的“蟈蟈”,說! 我把這條未能發(fā)送的短消息保存到“草稿”里。 就在我親愛的“蟈蟈”的父親駕鶴西去的那天夜里,就在李志誠讓袁姐把我?guī)У讲》?,與謝曉蘭相見,頗具“托孤”和“遺囑”意味的那天夜里,我親愛的“蟈蟈”正坐在一輛越野車里,連夜朝緬北的那個小鎮(zhèn)疾駛。 按照段向北的安排,“蟈蟈”從泰國清邁乘飛機去往緬北重鎮(zhèn)臘戌,段向北派了車和人,在臘戌等著“蟈蟈”。“蟈蟈”一下飛機,就立即趕往中國瑞麗對面的緬甸小鎮(zhèn)木姐。 段向北說,他將在木姐與“蟈蟈”會面。 這很正常,段氏父子的“產業(yè)”大都位于木姐,“水晶宮”賭場,甚至就正對著中國的國門。段氏莊園,就在木姐附近的叢林之中。 飛行之后的“蟈蟈”打算在車上瞇一會兒,可他怎么也睡不著,這對他來說,是很少見的情況。 回想那一夜,“蟈蟈”說,那一夜,雷雨交加,一個一個的閃電和驚雷,就像炸彈,不停地閃現(xiàn)、轟響在汽車擋風玻璃前,我不像是坐車走在公路上,簡直就像是穿越炮火連天的前沿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