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死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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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5月,李南疆第一次“探家”,與父親不歡而散,隨后,李志誠知道了兒子有個女朋友,這件事,并未引起李志誠特別的關注。兒子年滿22歲,交個女朋友,不奇怪,很正常。 李志誠只是隨口命令手下,調(diào)查一下李南疆女朋友的背景。 李志誠的手下也沒把這個命令太當回事,一年多以后,他們這才偶然發(fā)現(xiàn)李南疆女朋友的真實身份,畢竟,段蒙生那些年齡相差20歲以上的眾多“夫人”們,以及他眾多的兒子,特別是女兒們,并不在中國警方的“特別視線”之內(nèi)。 這時候,已經(jīng)是2003年的10月,李南疆的兵,已經(jīng)當?shù)搅说诙辍?/br> 而我親愛的“蟈蟈”呢?已經(jīng)念到高三,正在緊張地準備高考。他住在學校里,對家里發(fā)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李志誠得知自己的兒子,正在跟自己的“死對頭”大毒梟段蒙生的女兒“談戀愛”,他的第一個反應是震驚,然后是恐懼,繼而是……無奈。 當時,段蒙生的公開身份,是緬甸撣邦某特區(qū)的主席,雖然無論是國際社會、中國政府還是緬甸政府都很清楚,段蒙生一貫奉行“以毒養(yǎng)軍,以軍護毒”的策略,利用種植、提煉、加工毒品以及毒品貿(mào)易的巨大利潤維持其軍事、政治地位。然而,這畢竟是緬甸政府的“內(nèi)政”,而且,這些制毒、販毒活動,都很難找到與段蒙生有關的直接證據(jù),頂多是段蒙生對他的“地盤”管束不嚴,何況段蒙生本人,口口聲聲也是高喊著要“禁毒”的。中國政府對段蒙生這樣的緬北武裝割據(jù)勢力,只能采取“堵源截流”的戰(zhàn)略,一是將段蒙生的毒品堵在境外,二是對段蒙生敢于流入中國境內(nèi)的毒品進行毫不手軟的嚴厲打擊。至于段蒙生本人,中國政府當然不可能跨境對其進行追剿。 另一方面,除了對段蒙生本人,嚴禁其進入中國境內(nèi)之外,對待段蒙生的族人,中國政府采取與一切緬甸邊民同等對待的平等原則。段蒙生的眾多“夫人”到中國境內(nèi)看病求醫(yī),他的眾多女兒到中國境內(nèi)讀書求學——段蒙生向來重男輕女,兒子都送往歐洲求學,女兒呢,就近送往中國的瑞麗、騰沖、孟定等地上學——只要依法辦理相關手續(xù),只要沒有違反中國法律的嫌疑,中國政府并不加以特別的限制。 段蒙生再瘋狂,也不至于讓自己的“夫人”和女兒們利用到中國境內(nèi)看病或上學的機會,向中國境內(nèi)販毒吧? 李志誠時任瑞麗市公安局局長。每年,在他的帶領下打掉的毒品,一半以上來自段蒙生集團。毒品從境外流入境內(nèi),價格立馬翻倍,如果順利通過邊境地區(qū),進入內(nèi)地,價格呈幾何級數(shù)增長。李志誠每打掉段蒙生的一批毒品,就意味著段蒙生一筆慘重的損失。一想到李志誠,段蒙生恨不得花費重金雇請國際頂尖殺手,將李志誠碎尸萬段。當然,他也知道,殺掉一個李志誠,中國警方還會派來周志誠、吳志誠、鄭志誠……毒品一日不絕,中國政府禁毒的決心就一刻不止,所以,段蒙生還不會蠢到真的找殺手暗殺李志誠的地步。 流入中國境內(nèi)的毒品,不可能百分之百被中國警方打掉,沒有打掉的,究竟占多大比例?究竟害了多少人?這是一個根本無法統(tǒng)計的數(shù)字。每每看到邊疆群眾因吸食毒品家破人亡,李志誠就恨不得把牙齒咬碎。李志誠反復“上書”,懇請啟動國際禁毒合作機制,抓捕段蒙生,移交給中國政府處理。在當時的情況下,這顯然不可能。段蒙生是緬甸的特區(qū)主席,一旦緬甸政府對段蒙生下手,牽一發(fā)動全身,緬北的所有民族地方武裝都會唇亡齒寒兔死狐悲,其結果就是團結起來,與緬甸政府決死一戰(zhàn)。緬北地區(qū)戰(zhàn)火重啟,硝煙彌漫,別說緬甸政府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緬北民眾因為戰(zhàn)火顛沛流離,民不聊生,這也是中國政府不愿看到的。 段蒙生當然知道李志誠反復“上書”,反復建議“擒賊先擒王”的事情,李志誠與段蒙生,兩個“老對手”,一對“死冤家”,一點都不過分。 在李志誠和謝曉蘭他們那一代人看來,或者說,在大多數(shù)人看來,“戀愛”之后就是結婚生子。李志誠的兒子,且不說,李南疆現(xiàn)在是一名武警邊防部隊的戰(zhàn)士,與段蒙生的一個女兒,且不管這個女兒是段蒙生的第幾房“夫人”所生,如果真的成就一段跨國婚姻——跨國婚姻在瑞麗邊境地區(qū)的村寨屢見不鮮,手續(xù)也并不復雜——生下孩子,李志誠是孩子的爺爺,段蒙生是孩子的外公,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震驚之余,李志誠不能不懷疑,這是段蒙生精心策劃的陰謀。 更早一些時候,李志誠剛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到公安系統(tǒng),剛開始接觸到禁毒工作。那時,分管李志誠的,是一位姓陸的副局長。在陸副局長的指揮下,中國警方成功地打掉了段蒙生偷運入境的幾起大宗毒品,累計海 洛因上百公斤。段蒙生發(fā)誓要報復,他設下圈套,利用小孩子好奇的特點,誘使陸副局長14歲的兒子吸上了毒。陸副局長不得不含淚把兒子送進了強戒所,兒子的毒癮時戒時發(fā),最后因吸毒過量而死……兒子吸毒而死,陸副局長痛不欲生,精神幾乎崩潰,不得不提前病退,離開了緝毒一線…… 所以,段蒙生用女兒“色誘”自己的兒子,讓李志誠不得不懷疑這背后潛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 從私心講,段蒙生有十余房“夫人”,有近20個女兒,而李志誠只有這一個親兒子。就算李南疆與段思沂玉石俱焚,老jian巨滑的段蒙生一定會認為自己做了一筆賺錢的買賣。 愛情這種事情,就像已經(jīng)開始燃燒的荒火,想讓火焰突然熄滅,溫度猝然冷卻,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況李南疆與段思沂從高中時代 開始相戀,至今已超過三年!想要讓他們分開,恐怕意味著這個家庭的徹底決裂。 李志誠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他別無選擇! 謝曉蘭雖然不清楚段蒙生的罪孽深重到何等地步,但是,作為市公安局長的妻子,瑞麗文化館的一名“國家干部”,她對段蒙生這個名字不會陌生。 2003年10月的那個夜晚,李志誠強忍著怒火與悲憤,告訴謝曉蘭:“你知道你兒子的那個女朋友是誰嗎?她是段蒙生的女兒!段蒙生!” 謝曉蘭的震驚遠超李志誠,她圓睜著雙眼,目不轉(zhuǎn)睛地盯住李志誠:“你……你……你不要嚇我!這……這……怎么可能?” 李志誠同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謝曉蘭:“你,早就知道了?” 謝曉蘭百口莫辯,她是知道兒子有個女朋友,但是她,怎么可能知道,那個姑娘的父親,名叫段蒙生? 無須更多的解釋,夫婦倆立即達成一致意見:死活都不能允許李南疆和段思沂繼續(xù)交往! 李志誠立即給部隊領導打招呼,借口謝曉蘭急病,將李南疆從騰沖召回瑞麗。 這時候,還差兩個月,作為義務兵的李南疆就要退伍了。 李南疆真是個好兵,天生的“兵王”。過硬的軍事素質(zhì),霸氣的行事作風,當然,也不排除“顯赫”的家世,讓他在騰沖武警邊防機動中隊如魚得水。 機動中隊的主要任務之一,就是根據(jù)任務需要,按照上級命令,派出戰(zhàn)斗分隊,“設伏堵卡”,對繞關避卡,大路不走,專走小路和廢棄公路的人員和車輛進行盤查。李南疆擔任班長的特勤班在“堵卡”中戰(zhàn)果輝煌,一年下來,累計緝獲毒品數(shù)十公斤,李南疆也因此榮立二等功、三等功各一次。 李志誠和謝曉蘭的想法是:讓李南疆報考軍校,南疆的文化課成績雖然不行,但是他的軍功可以為他加分不少,只要不是考得一塌糊涂,考上本省武警邊防部隊的指揮學校應該不成問題,雖然那只是個“中?!?,畢業(yè)以后,自然“提干”,授銜就是武警少尉。 2003年6月,李南疆參加部隊院校招生考試,幾乎是交了“白卷”,肯定是考不上。這也沒關系,只要李南疆提出申請,像他那樣優(yōu)秀的士兵,肯定可以轉(zhuǎn)為“士官”,2004年6月再考一次,這一年當中,說不定李南疆再立戰(zhàn)功,甚至立下一等功,那就可以“保送”上軍校,相當于“直接提干”…… 李志誠和謝曉蘭,是愿意李南疆做一輩子職業(yè)軍人的,他們認為,再沒有比軍人這個職業(yè)更適合他們的兒子了。 沒想到,兒子竟然和大毒梟段蒙生的女兒成了戀人! 事實上,李南疆只知道段思沂的父母在境外,他根本沒問過段思沂的父親叫什么名字。他只是含含混混地知道,段思沂的父親,在境外,似乎很有錢也很有地位。 一位邊防武警機動部隊的特勤班長,不可能沒聽說過段蒙生這個名字。 客廳的沙發(fā)上,父親向他“攤牌”之后,李南疆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父親、母親是多么盼望兒子長時間的沉默之后,子彈出膛一般,干凈利落地吐出一個“好”字啊! 然而,李南疆說出的卻是:“她父親是她父親,她是她,這有什么關系?” 從邏輯上講,李南疆的反問毫無問題。 但是,李南疆的反問肯定有問題。 謝曉蘭的勸阻無意中起到了火上澆油的作用,她幾乎要哭出聲來,她說:“南疆,你應該知道,你是一名武警戰(zhàn)士,我和你爸爸,都希望你在部隊干下去。部隊……是絕對不會批準你和……他的女兒結婚的。” 李南疆的“二楞子”脾氣當場發(fā)作:“這身軍裝,我不穿了行不行?還有兩個月,我就退伍了。退伍了,我就一無業(yè)游民,誰能管我跟誰結婚?” 謝曉蘭一聲嘶喊:“你爸爸是公安局長,你……怎么能……” 謝曉蘭話音未落,李南疆沖李志誠翻了個白眼:“他是局長,我是我,這有什么關系?” 早已怒火焚胸的李志誠揮起巴掌,“叭”地一耳光扇到兒子臉上。 從小到大,李南疆被父親扇過的耳光,不少于一百個,他并未感到特別的震驚,他甚至懶得伸手去擦緩緩浸出嘴角的那一絲血漬。他冷冷地盯著父親,冷冷地說:“你是領導,你打我,我就不還手了。不過,請你記住,如果我動手,分分鐘你就得給我趴下!” 然后,他轉(zhuǎn)向謝曉蘭:“mama,您想聽實話嗎?” 謝曉蘭連連點頭。 李南疆一字一頓地說:“我們已經(jīng)在一起了,我絕對不會拋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