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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至愛功勛在線閱讀 - 096 不放手

096 不放手

    我忘了那天的日子,我只記得那天是星期天。

    慶功宴那天,是周五。

    晚宴結(jié)束之后,在陳華的家里,喝過茶,陳華彈著吉它唱了歌,陳華和“小小”一曲古箏與吉它合奏《滄海一聲笑》。

    我和“蟈蟈”告辭,大約是夜里10點鐘。陳華笑著叮囑我和“蟈蟈”:“你們打個車走,不要走夜路,不安全?!蔽乙詾樗疵庥行┬☆}大作,“蟈蟈”卻鄭重地點頭,而且立即拿出“生活手機”來找網(wǎng)約車。

    網(wǎng)約車很快就到,陳華和“小小”把我們送到“聽花”小院的門口。我記得院門的正上方有一盞燈,燈不是很亮,灑下一圈桔黃色的光芒,恰好照亮陳華的臉,他身體的其他部位,全都隱沒在陰影之中。

    陳華一如既往地、溫和地笑著:“再見。”

    他總是那么溫文爾雅,總是那么彬彬有禮。

    我沖陳華和“小小”擺手,說“拜拜”。

    我怎么知道,陳華說的那一聲再見,卻是永不相見;陳華那一抹溫暖的笑容,竟然是最后的笑臉?我怎么知道,那一曲天籟《滄海一聲笑》,竟然是最后的絕響?

    后來,“蟈蟈”告訴我,第二天,周六,上午10點來鐘,“蟈蟈”正在跟謝曉蘭討論要不要送“小保姆”阿香去念書的事。阿香管“蟈蟈”叫叔叔,通常,“蟈蟈”夜里回家時,阿香已經(jīng)在母親謝曉蘭的臥室里睡下。母親呢?只要兒子不出差,“蟈蟈”回去再晚,謝曉蘭也一定會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捧著一本書,或者對著聲音開得很小的電視機似看非看,非得等到兒子進門,問一聲:“回來了?”這才去洗漱休息。這也是“蟈蟈”很少在我的出租屋待到很晚的原因?!跋X蟈”不愿讓mama久等。

    因為見面不多,而且沒什么交流,阿香對“蟈蟈”有些生分——也許是因為“蟈蟈”從來不穿軍裝回家的緣故。謝曉蘭的意思,是無論如何要讓阿香去上學(xué)的,而且她相信“蟈蟈”只要說句話,戰(zhàn)友們就能讓阿香就近入讀,從初一念起;“蟈蟈”的意思呢,還是要尊重阿香的意見,畢竟她已經(jīng)14歲了;而阿香呢,一個勁地說:“奶奶,不上學(xué)不上學(xué),我怕……”

    這時候,“蟈蟈”接到陳華的電話。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對母親說:“工作上的事……”一邊說,一邊走回自己的臥室,關(guān)上門,接聽。

    陳華說:一年多以前,支隊偵察隊辦了個案子,3個德宏州芒市阿拉村的男子,從境外幫人“背貨”到保山,抓捕時布控不嚴,跑了一個叫阿排的家伙。因為跑了一個人,案子一直結(jié)不了。隨后,阿排雖然被公安系統(tǒng)通緝,卻始終銷聲匿跡。剛剛接到可靠線報,這個阿排前幾日,已潛回老家阿拉村。他打算帶幾個人,去把阿排抓回來。陳華在電話里說,已經(jīng)請示了支隊分管首長和司令部的領(lǐng)導(dǎo),上級同意陳華帶隊去抓人。

    陳華說:“小案子,而且以前的案子你不熟,我?guī)巳ゾ托小D懔粝聛砉芗?。?/br>
    “管家”的意思,就是處理隊里的日常事務(wù)。

    “蟈蟈”也沒太當(dāng)回事,隨口就說:“行?。 ?/br>
    陳華帶領(lǐng)老水、林恩等5個兄弟,周強開上隊里的7座suv,周六上午11點左右離開保山,趕往140公里之外的德宏州府所在地芒市。

    周六下午2時左右,陳華他們抵達芒市,先去到德宏邊防支隊。情況已經(jīng)提前溝通過,都是兄弟單位,德宏支隊表示全力配合。阿拉村不是邊境村寨,不設(shè)邊防派出所。德宏支隊立即協(xié)調(diào)芒市公安局,芒市公安局通知管轄阿拉村的公安派出所,隱蔽對阿排的家及其親戚朋友進行偵察,一旦發(fā)現(xiàn)阿排的下落,立即報告。

    周六這天,沒有發(fā)現(xiàn)阿排的藏身之處。不過,派出所報告,阿排這幾天的確在村子里出現(xiàn)過。

    陳華等一行7人,在阿拉村附近的鎮(zhèn)上,找個賓館住下。

    星期天上午8時許,阿拉村的一名“治安積極分子”通過手機向派出所報告,看到阿排已在村里出現(xiàn)。

    情況立即反饋給陳華。

    9時許,陳華率領(lǐng)包括駕駛員周強在內(nèi)的6名兄弟趕到阿拉村外。

    陳華下令,周強守著車,手機保持暢通;其他6人,分成3個小組,在派出所的同志引領(lǐng)下,沿著出入阿拉村的3條通道搜索進村。在搜索過程中,一旦發(fā)現(xiàn)阿排,立即抓捕并通知其他兩個小組,全隊人馬立即返回到停車點,馬不停蹄,將阿排押回保山。如果3個小組都沒有發(fā)現(xiàn)目標,最后,3個小組在阿排的家附近集結(jié),再想辦法。

    陳華和林恩一組,由派出所的一名協(xié)警引路,悄然進入村落。

    天空飄落著細雨,雖然是亞熱帶地區(qū),空氣里仍然有一絲涼意。

    陳華、林恩和協(xié)警進入村落不到10分鐘,陳華接到派出所長打來的電話,說是有人看見,阿排出現(xiàn)在“電站河”邊。

    起初,有條無名小河穿過阿拉村,前些年,農(nóng)村大力發(fā)展“小水電”,這條河的上游筑起水壩,建起一個小型水電站。水壩下游原來的河床,經(jīng)過整修,建起“三面光”的水渠。

    “三面光”指的是渠底、渠的兩側(cè),都用水泥澆灌,據(jù)說這樣有利于水土保持和農(nóng)田灌溉。派出所長說的“電站河”,指的就是這條“三面光”的電站排水渠。

    陳華立即率領(lǐng)林恩和協(xié)警朝“電站河”奔去,5分鐘后,他們已經(jīng)抵達河邊。

    說是河,其實就是一條寬處不及兩米,窄處不到一米的水溝。

    后來,“蟈蟈”陪同總隊司令部、政治部的領(lǐng)導(dǎo)去看過現(xiàn)場。所有人誰也想不到,就那樣一條水溝,真能淹死人!

    陳華示意林恩和協(xié)警:分成3路,他和林恩,沿“電站河”兩岸搜尋,協(xié)警找個制高點,登上去,居高臨下,縱觀全局,一旦發(fā)現(xiàn)犯罪嫌疑人阿排的蹤跡,立即用手機報告。

    陳華沿著溝渠,搜索約300米,隱約看到一個身著灰色夾克的男人,蹲在渠邊的草叢中,約略有些驚慌地四處張望。陳華已經(jīng)在卷宗里看過不止一百次阿排的照片,盡管一年多不見,阿排的頭發(fā)長了許多,身形也愈發(fā)消瘦,陳華還是一眼就認出:這個男人,就是他們要抓的阿排。

    陳華確認阿排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他沒有冒然朝阿排撲過去,而是憑借著渠邊地形地物的掩護,接近到距離阿排約3米的距離,這才猝然長身而立,反手掏出“92”式手槍,槍口直指阿排,一聲斷喝:“警察!”

    此時,在溝渠另一側(cè)的林恩,也接近到距離阿排約10米左右。

    林恩沒有掏槍,但是同樣發(fā)出一聲大喊:“警察!不要動!”

    按照日常演練過上百遍的抓捕動作要領(lǐng),陳華應(yīng)該槍指阿排不動,武力震懾,讓阿排四肢著地趴下,然后在陳華的持槍掩護下,林恩躍過溝渠,對阿排進行搜身、上銬……

    阿排被來自溝渠兩岸的斷喝聲嚇得一激靈,他本能地舉起雙手,原本蹲在岸邊草叢中的阿排緩緩站起。

    永遠沒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此時,被陳華手槍指頭,林恩正打算一步躍過寬不盈米的“電站河”,撲向犯罪嫌疑人阿排時,正緩緩站起的阿排腳下一滑,“咕咚”一聲,滑進溝渠,他徒勞地試圖抓住渠沿,兩手一滑,他的身體剎時消失在水流之中。

    “陳教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無可奈何地把手槍插進后腰上的槍套,跟著犯罪嫌疑人跳進了那條河,我眼睜睜地看見陳教抓住了犯罪嫌疑人的一條胳膊,緊接著,他們倆個人一眨眼就被水沖走了……”

    這是若干日子之后,林恩作為“陳華烈士先進事跡報告團”成員,站在臺上,向我們講述的話語了。

    這樣的話,是總隊宣傳處長親自“把關(guān)”修改之后,林恩“背”下來的。

    后來,“蟈蟈”一臉陰郁地告訴我:“陳華完全可以朝他開上一槍,一槍不行就兩槍……然后,等著去下游撈尸體吧?!?/br>
    我說:“不……他永遠不會那樣做!”

    “蟈蟈”愕然盯住我的眼睛。

    “他……那時候,陳華,他不是抓人,他是救人……那個人不是掉到河里去了嗎?他只是想把他撈起來……陳華,跟你不一樣,你是勇士……他……他……大慈悲……”我泣不成聲。

    足足沉默了一分鐘,“蟈蟈”說:“也許吧……”

    總之,事實就是,犯罪嫌疑人阿排落水,或者是試圖跳水逃跑,緊接著陳華跟著跳水,抓住犯罪嫌疑人的一條胳膊,然后,他們就在湍急的水流中消失。

    林恩毫不遲疑地跟著跳了下去。

    林恩說,他根本想不到一條寬不及兩米的排水溝,水流有那么大的沖擊力,林恩說,他差一點點就被洶涌的水流卷入溝底。他說他伸手抓住一條裂縫,“三面光”的水渠經(jīng)過多年的水蝕風(fēng)化之后的裂縫,他用右手的手指死摳著裂縫,用左手無比艱難地脫下外衣、內(nèi)衣、長褲……最后只剩下小內(nèi)褲。

    “92”式手槍,被他用牙叼??;

    林恩說,他從來沒想到自己的嘴巴那么大,竟然能叼住一把手槍;

    他還說,他跳下溝渠時,最先想到的,就是不能把槍給弄丟了……

    林恩嘴巴里叼著手槍,12月的冷雨中,掙扎著爬上溝岸。

    別說手機,就連錢包、證件……全都隨水而逝。

    遠處的協(xié)警根本沒看到發(fā)生了什么事。

    林恩說,他穿個小內(nèi)褲,一路“裸奔”,上岸后,右手拎著手槍,奔跑100余米,沖上堤岸,一把搶過協(xié)警的手機,抖抖索索地撥通偵察員老水的電話,第一句話就是:“出事了!出事了!”

    半小時之后,保山邊防支隊偵察隊的隊員們,會同當(dāng)?shù)嘏沙鏊木瘑T們,在“電站河”的攔污網(wǎng)前找到了陳華的遺體和犯罪嫌疑人阿排的尸體。

    陳華的遺體和犯罪嫌疑人的尸體打撈上岸時,陳華的胳膊與犯罪嫌疑人的胳膊,仍然死死地纏在一起,怎么也無法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