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五章 大慈爽段義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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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詔,乃是烏蠻、白蠻的聚集地。 蒙舍詔以前,中原人稱這些蠻人為爨人。 東晉以前,爨人分兩支,為烏、白二蠻,烏蠻是統(tǒng)治者,而白蠻是被統(tǒng)治者。 東晉以后,爨人內(nèi)部斗爭十分嚴重,相互兼并不斷、爭奪不停。 唐初,爨人徹底分裂,化為東爨和西爨兩部,東爨以烏蠻為主,西爨以白蠻為主。 對于中原人來說,無論是東爨,還是西爨,盡皆以南蠻人稱之。 劍南節(jié)度使釋酂嚨,乃是白蠻一族。 劍南之地,治所劍川城,釋酂嚨就住在城中。 中午時分,劍川城迎來了四名遠客。 當(dāng)先一人柳眉鳳目、素面瓊鼻,紅潤的小嘴上,不倫不類地黏著兩簇小胡須。 其人身高將近六尺,身材纖瘦,氈袍裹體、頭插翎羽,完全就是一副蠻人的裝束;除此之外,他的腰間,還斜挎著一柄鐵鞭,足下還踏著蠻人常穿的草履,此君不是別人,正是尉遲槿。 正所謂入鄉(xiāng)隨俗,若時進入了南詔覆地,還是一副漢人裝扮,肯定會引起敵視的;畢竟,南詔曾被高駢和宋威等人,打得十分凄慘,現(xiàn)如今,舉國的成年男子,都寥寥無幾。 尉遲槿左邊,是一名方面獅眸、形容兇悍的大漢,正是耿弇;其人同樣發(fā)髻高挽、斜插雞羽,手持長戟,十分警惕地護衛(wèi)在尉遲槿一側(cè)。 尉遲槿右邊,就是韓遜了,他的裝束,和耿弇差不多,腰佩樸刀,銅簪嵌發(fā),一身短打,十分兇蠻。 尉遲槿一行三人之外,還有一人,這人白面虬須,一派雍容,同樣的白蠻裝束,穿在他的身上,顯然比尉遲槿三人,更加自然。 無他,這人乃是正宗的白蠻人,名叫段義宗,自稱是南詔的一位詩人。 當(dāng)然,詩人這個身份,顯然是個噱頭,私下里,段義宗還有另一個身份,他可是南詔的大慈爽。 慈爽,相當(dāng)于唐廷的禮官,品階和唐廷的九卿相當(dāng)。 年初,作為禮官的段義宗,受命前往唐廷請和,一同前往唐廷的,還有宰相趙隆眉、和清平官楊奇鯤二人。 他們在鳳翔見到了僖宗,僖宗也答應(yīng)了他們的請和,并敕封宗室之女,為安化長公主,準備和隆順結(jié)親。 唐廷的皇帝,答應(yīng)了和親,顯然三人的事情,進行的非常順利;可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等他們?nèi)税桶偷厍叭ビ鳎瑴蕚浞祷啬显t時,整個使團,卻突然遭到襲擊。 趙隆眉、楊奇鯤當(dāng)即慘死,段義宗匆忙之間,和一名忠心耿耿的佐官,置換了袍服,才險險地逃過一劫。 大難不死,段義宗亡命逃竄。 可他一個文弱書生,從鳳翔一路南下,走川蜀,奔南詔,豈是那么容易的。 再說川蜀的地界,也不平妥,再加上段義宗身無分文,一路走來,他幾乎是乞討而回的,好不容易逃到會川邊境,卻因為沒有討到吃食,餓暈在了路邊。 適逢尉遲槿三人南下,正好遇見了他,善良的尉遲槿救醒了他,還讓他跟著自己三人,段義宗,這才一路跟到了劍川城。 “段兄?!钡搅藙Υǔ?,知道對方是南詔人,尉遲槿就轉(zhuǎn)過頭,看向段義宗,誠摯地請教道:“若是小弟三人,想在這劍川城中,討個一官半職,應(yīng)該如何行事呢?” 若是在中原投軍,可以直接前去郡縣設(shè)定的驛館,或兵營;可在南詔,三人就不知道該如何行事了。 尉遲槿如此一問,倒是引起了段義宗的好奇。 一路尾隨著尉遲槿三人,段義宗知道他們都是漢人,卻沒有想到這三人,千里迢迢地跑到南詔,竟然是為了投軍,段義宗豈能不懷疑他們的用意? “哦,老弟前來南詔,就是為了投軍?”段義宗面色復(fù)雜,神情閃爍地疑惑道。 雖然尉遲槿三人,救了他的性命,但對方若是前來南詔圖謀不軌,他也不能坐視不理;畢竟活命之恩,只是私情,忠君愛國,才是大義。 段義宗的神色,尉遲槿盡皆看在眼中,只見她秀眉一揚,鏗然道:“段兄誤會了,段兄游歷川蜀,應(yīng)當(dāng)知道如今川蜀的形勢,王建那廝肆意挑起戰(zhàn)亂,導(dǎo)致我等家鄉(xiāng),民不聊生。” “我等三人,雖然生于川蜀,卻投效無門,無法為家鄉(xiāng)父老做主;只得另辟蹊徑,前來南詔投軍,期翼能夠混個一官半職的,也好為鄉(xiāng)親們,找個落腳的地方” 如此解釋,也屬正常,即便是段義宗,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來。 唐末五代時期,很多百姓顛簸流離,逃到偏遠小國的人,比比皆是。 例如,契丹大將高模翰,乃是渤海高氏族人,渤海靺鞨戰(zhàn)敗后,曾經(jīng)逃到了高麗,還娶了高麗的公主,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芥蒂盡去,又感念尉遲槿曾經(jīng)救過他,段義宗立刻道:“西川王建,東川李思恭、楊師立等人,大戰(zhàn)連場,確實苦了川蜀的百姓,兄弟若是想在南詔投軍,混口飯吃,為兄倒是可以幫你引薦一、二。” “引薦?”段義宗聲音未落,耿弇就猛地轉(zhuǎn)過頭來,森冷、兇狠地逼視著對方,那一雙幽幽的眼光,幾欲能段義宗凍殺當(dāng)場。 引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段義宗欲幫尉遲槿引薦,那說明他并非是個單純的詩人,如此一來,就說明對方的早先之言,是在欺騙尉遲槿,耿弇豈能不怒。 當(dāng)初遇到奄奄一息的段義宗,依照耿弇、韓遜的意思,就是置之不理;奈何尉遲槿執(zhí)意要救對方,二人無奈,也只好任由這位夫人,救下這個南詔人。 可是在他們心里,無時無刻,不在防備著這個段義宗,就是覺得這個人有問題。 現(xiàn)在對方一開口,就是要幫忙引薦,直接證實了耿弇、韓遜的猜測不假,耿弇豈能還會對他客氣,他現(xiàn)在面對段義宗的神情,大有一言不合,立刻就要將對方斬殺當(dāng)場的勢頭。 尉遲槿身邊的韓遜,同樣不善地望向段義宗,這二人,一個殺性如魔、一個森冷如獄,那齊刷刷地,望向段義宗的眼神,駭?shù)盟铧c就尿褲子了。 這還是人類的目光嗎,無論是耿弇,還是韓遜,望向他的目光,都是那么的冰冷、無情,彰顯無遺的殺意,讓段義宗毫不懷疑,只要尉遲槿一個頷首,這二人就會立刻將他分尸當(dāng)場。 “算了。”對于對方故意隱瞞自己,尉遲槿同樣有點不舒服,可是她畢竟要比耿弇、韓遜心善,能設(shè)身處地的站在對方的立場想問題,因此才出言喝止兩人。 “人人都有難言之隱,小弟相信段兄,并非是要存心欺騙我等。” “是極是極,還是老弟豁達,是為兄枉作小人了?!蔽具t槿聲音未落,段義宗就如蒙大赦,連聲附和道,好似生怕慢上一點,就要被耿弇、韓遜活撕了一般。 “老弟活命之恩,為兄不敢或忘,為兄畢竟是南詔人,當(dāng)時生怕說了實話,會被老弟三人,直接送官討賞,這才不敢實言的?!倍瘟x宗一臉后怕地解釋道。 “討賞?”耿弇斜睨了他一眼,不屑道:“就你也配,你能換幾個賞錢?” “就是,有些人啊,不要自視甚高,也不怕口氣太大,閃了舌頭。”韓遜輕蔑地瞥了一眼段義宗,附和著耿弇開口道。 這二人一唱一和,立刻就將段義宗氣得張口結(jié)舌。 想來他也十分憋屈,以前他隱瞞身份時,這二人就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現(xiàn)在他準備坦誠了,結(jié)果這兩個家伙,竟然還是瞧不上他,他豈能不郁悶。 “好了,兩位將軍少說兩句?!睍r至今日,尉遲槿也終于確定,耿弇、韓遜確實是真心實意地投奔朱璃的,既然對方赤誠,尉遲槿對他們,自然不會客套,說話也就直接了很多。 實話說,若是真正交手,尉遲槿根本沒有信心,擊敗二人中的任何一人;在她想來,以耿、韓二位的本事,無論投身到那個藩鎮(zhèn)的麾下,對方都一定會被奉若上賓,沒道理要和自己一起前來冒險。 現(xiàn)在二人不但來了,而且事事都以她馬首是瞻,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對方的態(tài)度嗎? 一方是自己人,一方疑似南詔有身份的人,尉遲槿自然不希望他們之間鬧僵,一旦鬧僵,對誰都沒有好處。 “如果小弟沒有記錯的話,段兄說有辦法推薦我等出仕,難道段兄在這南詔國,是一位顯貴人物?”阻止了耿、韓二人,對段義宗的冷嘲熱諷,尉遲槿就徑直問道。 段義宗聞詢,冷冷地看了耿弇、韓遜一眼,傲然道:“老弟,為兄就實話告訴你吧,為兄在南詔,位列大慈爽,老弟若想進入官場,對于為兄來說,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br> 這句話,段義宗可不是吹牛,既然確定尉遲槿等人,是走投無路的難民精壯,他自然就不擔(dān)心對方,能對南詔造成什么危害。 大義無憂,那他就像順便幫上尉遲槿一把,也好報答對方的搭救之恩,以他大慈爽的地位,保證尉遲槿成為一方軍將,或許不可能,可若是成為一名羅苴子,還是不成問題的。 羅苴子在南詔,可是百中挑一的勇士,可統(tǒng)領(lǐng)百人,在段義宗看來,尉遲槿救了他,他送一個羅苴子的職位給對方,也不是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