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八章 長刀碧血照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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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停、云歇,天地敞然;放眼校場,一片狼藉。 布陣的府衛(wèi),個個都是七竅流血、面色猙獰,橫七豎八地橫在場中,死狀十分可怖。 就在那遍地尸體的校場上,一將駐馬、形容悲憫,血淚滿眶、憤懣莫名,正瞬也不瞬地盯著對面的李法主,眼中充滿了憤怒、擔(dān)憂、悲怯等一系列復(fù)雜的情緒。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河朔的大將軍朱璃。 布陣的府衛(wèi),全都死光了,就連陣中的鎮(zhèn)將,也只剩下寥寥幾個人了,無論讓誰來說,這次破陣的結(jié)果,也是一目了然。 朱璃以一己之力,破了號稱四大兇陣之一的死陣,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事實(shí)。 凝視著李法主,朱璃寒聲道:“李將軍,閣下是要做那背信棄義之徒嗎?” “閣下要求朱某獨(dú)闖死陣,朱某做到了;現(xiàn)在,死陣已破,應(yīng)該是你兌現(xiàn)若言的時候了吧,還請立刻放了我阿郎?!甭曇舯瘧?,聞?wù)叱劣?、聽者同傷?/br> 再加上朱璃,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列位觀戰(zhàn)的地方大員,自然將他的話,一字不落地聽在了耳中,眼中立刻就涌現(xiàn)出了恍然之色。 難怪之前,朱璃會莫名其妙地孤身犯險、形若犯二,原來是李法主,挾持了人家的父親,逼著人家去送死啊,這才會出現(xiàn)一將闖陣的戲碼。 明白了這些,眾人望向江右一眾的文武,面色盡皆不善了起來。 當(dāng)然,即便在這些人中,有梟雄人物,對于脅人以親的做法,不以為然的,也要表現(xiàn)出義憤填膺的樣子,因?yàn)楸娕y犯啊。 無論怎么說,脅人以親,都是有違道義、無恥下作的勾當(dāng)。 迎著眾人的目光,王月瑤倒是沒什么,畢竟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做出對不住朱璃的事情,心中無愧,自然也無懼眾人的目光。 可她不在乎,她麾下的大將卻不能不在乎,就見張須陀立刻站了起來,拱手向著眾人,誠懇地道:“諸位千萬別誤會,李法主挾持了懷化大將軍的老父,純屬其個人行為,與我家總管、與整個江右,并無關(guān)系?!?/br> 張須陀十分干脆,想都不想,就一腳就把李法主,踢到了道義的審判臺上。 別說王月瑤并沒有授意李法主那么做,即便是王月瑤真的授意對方這么做了,當(dāng)著天下群雄的面,張須陀也不會容許李法主,玷污了自家總管名聲的。 可他這番說辭,注定白說了,以李法主的陰毒,怎么會放棄這個、逼著王月瑤站到朱璃對立面的機(jī)會呢? 只見這個不要臉的老貨,迎著群雄的目光,朗然地開口道:“亂世爭雄、成王敗寇,挾持朱璃的父親,確實(shí)是李某一人之謀,自然與我家總管無關(guān)。” 其聲坦蕩、坦承不諱;無恥之事,竟然被他說出了大義凜然的味道,也確實(shí)讓人不得不佩服。 可他越是這么說,別人就越是會懷疑,這是王月瑤授意的,而李法主只不過是表忠心,站出來頂缸罷了。 一言未盡,只見李法主不等張須陀繼續(xù)申辯,就扭頭看向了朱璃,漠然道:“大將軍讓李某放了令尊,這是開玩笑嗎?” “現(xiàn)在就放人,那是絕不可能的事情;至于背信棄義的惡名,請恕李某不敢承擔(dān),李某好像從沒向?qū)④姵兄Z過,只要將軍破了死陣,李某就會放人吧?!?/br> “如果李某沒有記錯的話,李某的原話,可是這樣說的,‘若是將軍果真英雄無敵,破了死陣,李某說不定,還真會將令尊,完好無損地送還將軍,怎么樣,敢不敢賭呢?’” “是不是啊,大將軍,這是一場豪賭,將軍賭的,是那萬分之一的機(jī)會;賭的,是李某會不會心情大好,當(dāng)死陣告破之際,就放了令尊?!?/br> “不好意思,死陣雖然告破,但李某的心情非常不好,即便李某不放令尊,也談不上背信棄義吧?” 李法主一席話,說得朱璃啞口無言。 沒錯,李法主當(dāng)初確實(shí)就是那么說的;朱璃獨(dú)闖死陣,確實(shí)也是在賭,賭李法主會不會良心發(fā)現(xiàn)。 可是結(jié)果呢? 卻讓他滿心無力,指望著臉厚心黑的李法主良心發(fā)現(xiàn),朱璃覺得,他自己未免太天真了。 可若他不照著對方的話去做,父親就會有生命危險,這就是朱璃的無奈了;即便知道對方不會良心發(fā)現(xiàn),他也必須去做啊。 說白了,這就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若說還有什么不同的話,那就是愿挨的一方,之所以愿挨,是因?yàn)楸蝗俗プ×嗣},不得不從啊。 “大郎,不要管我,千萬別苦了自己.......哎呦!”朱淳一見挾持自己的這位李姓將軍,將自己的兒子逼成了這個樣子,立刻就心疼得開口大呼道。 只是尚未等他把話說完,就見李法主右手微動,一抹嫣紅,瞬間就從朱淳的脖子上滲了出來,劇烈的刺痛,讓老實(shí)巴交的朱淳,立刻痛呼出聲。 “住手!”看到這一幕,朱璃那懸著的心臟,差點(diǎn)就要蹦了出來,立刻疾聲喝止道,“李法主,有什么沖著朱某就好,不要為難我阿郎。” “還有,你想讓朱某如何做,才肯放了我阿郎?!敝炝щp眸冒火,卻不得不委曲求全地開口道。 “讓你如何做,哈哈哈!”李法主雙眸狠毒,冷冷地瞥了朱璃一眼,“以將軍的個性,怕是無論如何做,都不能讓李某開心吧?!?/br> “李某讓將軍去闖死陣,可是希望將軍死在陣中的;可將軍你呢,反而給了李某一個大大的意外,這個意外,讓李某的心情十分糟糕?!?/br> “李某的心情糟糕,自然就不會釋放令尊嘍,一句話,朱璃,只要你活著,李某就不開心??!” 事情到了這一步,李法主再也不愿遮遮掩掩的了,直接放言,只要朱璃活著,他就不開心,而他不開心,自然就不會放了朱淳。 此言一出,列位群雄,自然也聽出了李法主的言外之意;雖然他們對江右的這種做法,極端鄙視,可若是能借此除去朱璃,他們自然也樂得看熱鬧。 河朔的發(fā)展,朱璃的存在,不僅擋了李法主的路,對于其他藩鎮(zhèn)來說,顯然也是一個無比巨大的威脅。 身在亂世,任何一個坐鎮(zhèn)一方的大員,自然都希望比自己強(qiáng)大的人,早點(diǎn)倒霉,好讓自己橫推無阻,最后登頂至尊。 因此,對于李法主無所不用其極的逼迫朱璃,眾人盡皆默然,大家都是一副冷眼旁觀的神態(tài)。 “大郎,千萬別做傻事啊,......,嗚嗚!”一聽李法主如此赤裸裸的逼迫朱璃,朱淳立刻慌了,顧不得脖子上的長劍威脅,立刻就向朱璃大呼道。 只是,不等他喊完,站在李法主身側(cè)的來護(hù)兒,立刻就用一塊破布,塞住了他的嘴巴。 “將軍,呃,不,懷化大將軍,千萬別聽那老賊毛的,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誰能保證,這個老賊,會不會兌現(xiàn)承諾!”代替關(guān)云長坐鎮(zhèn)姚州陣營的周然,聽到李法主之言,立刻高聲提醒道。 同時,他還欲帶著媳婦、和譚峭,策馬奔向前來。 “是啊,將軍三思啊,李法主其人,絕不可信。”徐州的韓雉,也立刻連聲附和,同樣也欲策馬上前。 “狗賊,若我阿郎少一根毫毛,我朱琊在此發(fā)誓,不但將你挫骨揚(yáng)灰,即便你李家的列祖列宗,我也要將其從土疙瘩中挖出來,鞭尸焚骨、死不安生?!敝扃饸饧保贿吘陀唏R上前,一邊大聲威脅道。 可是,不等他們上前,朱璃就頭也不會地向他們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上前;同一時間,他的臉上,驀然就涌現(xiàn)出了一抹堅毅之色。 “大兄,千萬別聽李賊的啊!”看到了朱璃的手勢,眾人不敢向前,朱琊只得再次放聲大喊道。 可是,對于這位便宜二弟的呼喊,朱璃置若罔聞,就見他平靜地看向李法主道:“李將軍難得如此坦誠,那這樣好了,只要你放了我阿郎,朱某任你處置,怎么樣?” “哈哈哈,將軍這是在說笑嗎?”李法主狂笑一聲,繼而面色不善地道,“以將軍的身手,名傳江湖、無人敢惹的三大兇將,都敗在了你的手中,李某不過一介自然武修,又怎能奈何得了將軍呢?!?/br> “只怕,不等李某控制住將軍,這條小命,就會交代了吧!” 朱璃雖然是自然境的修為,可是他的戰(zhàn)力,卻是有目共睹的,兩大兇將,全都是釋然巔峰高手,聯(lián)手圍攻于他,卻依舊慘敗收場,等閑之人,確實(shí)不敢近他的身啊。 “那依李將軍之意,朱某該當(dāng)如何做,閣下才愿放了我阿郎呢?”朱璃依舊平靜地看著對方,再次出言問道。 李法主聞言,神情一動,不過,仍舊不信邪道:“李某說如何,將軍就會如何嗎?” “那是自然,只要能夠取信李將軍,能夠讓李將軍放了我阿郎,朱某不惜一切?!钡幕貞?yīng),充滿了無可置疑的決然。 “大兄,不要??!” “兄弟,別犯傻??!” “大將軍,三思啊!” ...... 朱琊、周然、韓雉等人,立刻急切地呼喊著,生恐朱璃救父心切,中了對方的jian計;可是,朱璃似乎早已下定決心,對于他們的呼喊,依舊充耳不聞。 望著朱璃那波瀾不驚的神態(tài),李法主雙眸一瞇,冷冷地道:“既然將軍如此有誠意,李某再要啰嗦,未免就太不丈夫了。” 一言未盡,只聽他立刻話頭一轉(zhuǎn)道:“將軍執(zhí)意要救父,果然仁孝,若是換個地方、換個場合,說不定,我們還能成為朋友?!?/br> “不過,既然注定了今生對立,就休怪李某心狠手辣了?!?/br> “將軍若想取信李某,倒是不難;不妨就效仿江湖,來個九刀十八窟,不知將軍敢不敢做呢?”李法主終于提出了要求,可是聽到這個要求的人,全都面色一顫,嚇得不輕。 九刀十八窟,就是在自己的左右小腿、左右大腿、左右小臂、左右臂膀上,分別一刀洞穿,第九刀,還要洞穿自己的小腹,這一套做完,再好的人,只怕也廢了吧。 眾人聞言,又豈能不驚呢? “不要啊,大兄,老賊,我跟你拼了?!币宦犂罘ㄖ骶谷惶岢鲞@種歹毒的要求,朱琊立刻火了,只見他瞬間就將手中的霸王槍一揮,縱馬就要向著李法主沖上去。 “站住!”只是,不等他沖上前去,朱璃就立刻喝止了對方,扭頭狠狠地瞪著朱琊道:“不要忘記,你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我的事情?!?/br> “大兄!”一見大兄瞪來,朱琊條件反射般地停下了動作,只是心中,依舊不甘。 “夠了,不要讓我失望?!敝炝Ю淅涞赜?xùn)斥了對方一句,就毅然地轉(zhuǎn)過頭去,看向了李法主,朗然道:“今天,李將軍當(dāng)著天下群雄的面,向朱某承諾,只要朱某對自己,施行了九刀十八窟,閣下就會放了我阿郎。” 一言未盡,朱璃人在馬上,拱手向著周圍的藩鎮(zhèn)大員,遙遙一拜,懇切地道:“希望諸位,都能為在下做個見證?!?/br> 一看朱璃的架勢,似乎真要完成九刀十八窟的酷刑,雖然在座的九成九的都是梟雄人物,卻人人都是悚然動容。 希望朱璃倒霉的也好,希望朱璃橫死的也罷,一個男人,為了救出自己的父親,甘心受那九刀十八窟之刑,確實(shí)值得在場的每一個人,肅然起敬。 一言方盡,朱璃不在廢話,只見他“倉啷”一聲,抽出了腰間長刀,縱身就從赤兔的背上,跳了下來。 跳下馬后,朱璃輕輕地拍了拍赤兔的背部,安撫道:“小紅乖,回到后方去,等我辦完事,再去找你!” “昂嘶嘶” 也許是嗅到一抹不詳?shù)奈兜?,赤兔?dāng)即,就像犯犟的孩子似的,雙眸晶瑩,隱有淚光,卻沒有聽從朱璃囑托,向后退去。 “怎么了,小紅,不乖了嗎?” “人生在世,所求者無數(shù),但朱某只求四字‘問心無愧’,大丈夫有所不為,必有所必為,小紅也不想看到我,所求不成吧!” “乖,回去吧!” “咴咴”兩道清淚,順著小紅那雙晶瑩的美眸,流淌了出來,不過它最終,還是沒有違逆朱璃的意愿,一步三回頭地退了回去,退向了朱琊所在的方向。 送走了赤兔馬,朱璃淡然地轉(zhuǎn)向了李法主,慨然道:“李將軍,不得不說,你確實(shí)拿住了朱某的要害?!?/br> “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是值得朱某,用生命去守護(hù)的?!?/br> “因?yàn)橛兴麄?,我們才有機(jī)會看到這個世界;因?yàn)橛兴麄?,我們才得以長大成人;更因?yàn)橛兴麄?,我們才能感受到人間的溫暖?!?/br> “為了這樣的人,朱某可以不惜一切,只希望李將軍不要言而無信,將軍畢竟是當(dāng)著諸位總管、當(dāng)著兩位王爺?shù)拿?,許下的承諾。” 朱璃一席話,讓李法主老臉發(fā)燙,面色陰沉,冷冷地道:“放心好了,李某還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 “好!”朱璃再次鄭重地看了對方一眼,就猛地就抬起了右手,只見銀光一閃,“噗”的一聲,明亮的長刀,悍然已經(jīng)扎進(jìn)了自己的左側(cè)小腿上。 一刀狠厲,毫不留情,“哧”的一聲,就洞穿了自己的小腿,隨著一抹冷艷的血花飛濺,朱璃傲然道:“一刀兩洞開,以血鑒胸懷!” 一言未盡,只見銀光再閃,“噗”的一聲,血花再濺,朱璃那傲然、堅毅的聲音,絲毫未變,朗然道:“兩刀四洞開,忠孝永長在!” 伴隨著聲音,朱璃右側(cè)的小腿,也被他毅然地一刀貫穿了。 “不!”幽州方向,看到這殘酷的一幕,尉遲槿好像使盡了畢生的力氣,喊出了撕心裂肺般的哀吼。 整個人,瞬間就變成了一個淚人,朱璃的長刀,扎在了他自己的身上,又何嘗不是,扎在這位娘子的心上呢。 愛分很多種,有的人,愛得很霸道,不容任何瑕疵,一旦心許,甘愿執(zhí)子之手、與子患難與共。 這樣的人,通常愛護(hù)對方,遠(yuǎn)勝自己,而尉遲槿,無疑就是這樣的人;朱璃在自殘,她當(dāng)然痛徹心扉嘍。 ...... “不,不是這樣的,張將軍,怎么會這樣?”江右大營的王月瑤,也徹底慌了神,六神無主的她,一副世界末日般的惶恐之態(tài),茫然地望向了張須陀。 她的一只手,還按著自己的腹部,那里,是她的孩子;她以為,那也是朱璃的孩子。 對于自家的殿下,這樣一副悲痛欲絕的神情,張須陀無言以對,這是朱璃的選擇,也是一個男人的選擇,他又豈能左右呢。 “三刀六洞開,亙古心不改!” ...... 整個空間,隨著朱璃那一道道激越、無畏的聲音,就見他手中的長刀,不斷地閃爍著道道銀光,在他自己的身上,帶起一抹抹冷艷的血花。 血在飛,很美,卻很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