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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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那一見于她已是與他永別,為何不過轉(zhuǎn)日,就又相見。一瞬間,慕煙心頭幽緒百轉(zhuǎn)千回,她想要將花放下、轉(zhuǎn)身就走,然而未待她轉(zhuǎn)身,畫案前那人已先轉(zhuǎn)過身來,輕彈了彈手中的一支紫毫畫筆,朝她微微挑眉,“這么巧?!?/br> 哪里有這樣的巧事,慕煙微咬了咬唇,垂下眸子,依儀向他行禮道:“參見郡王殿下?!?/br> “永寧郡王”神色含笑,“將花送過來,孤要畫茶花。” 慕煙抱花走近前去,將山茶安放在畫案前的一張小幾上,以便“永寧郡王”對花摹畫后,就恭聲請退。然而“永寧郡王”不放她走,說他的隨從不知躲懶跑哪兒去了,讓她在旁研墨添水,侍奉他作畫。 宮女無法違背郡王之令,縱是心中糾結(jié),慕煙也只得應(yīng)喏在旁侍奉。她默然旋著墨錠,只覺隨著硯堂清水化開來的絲絲縷縷,是她自己亂麻般的迷茫思緒。 沒有一宮女和一郡王連著兩日巧遇的事,蕭玨是故意在此見她。為何如此,他并沒有認(rèn)出她來,沒有人會認(rèn)出一個早死在多年前的人,那蕭玨為何要這樣做,這不似她記憶里的蕭玨會做的事。 但,那也是多年前了。慕煙悄然抬眼,眸光無聲輕落在眼前人身上。小時候的蕭玨常穿淺素色的衣裳,而眼前的蕭玨金冠束發(fā)玉帶束腰,一襲如意云紋錦袍映襯得他光彩煥發(fā)身量挺拔。盡管容貌間仍能尋出兩分相似,但他通身氣質(zhì)已完全不似從前,若說從前的蕭玨如玉溫潤,如云中白鶴,眼前的蕭玨卻有一股凌厲銳氣,似是出鞘的寶劍,也似傲然的牡丹,與她記憶里的他大相徑庭。 既已物是人非,她又如何能理解現(xiàn)在蕭玨的所作所為呢。 慕煙心意沉沉?xí)r,不知她悄然打量身邊男子并若有所思的模樣,正映在畫案前光可鑒人的汝白釉瓷筆筒上?;实酃P下不過隨意寫畫而已,目光實(shí)暗暗注視著那映在白瓷釉面上的人影,唇際也不由微牽出一點(diǎn)笑意。 在皇帝心中,這名為姜煙雨的宮女有點(diǎn)意思。盡管他也不知這動不動就流淚、十分怯弱膽小的少女,到底有意思在何處,但他就是從昨夜到現(xiàn)在時不時會想起她,會在想找點(diǎn)樂子松快松快心境時,第一時間就想到她。 確實(shí)心情松快了些,盡管并不知為何松快,但看著眼前映在白瓷釉面上的人影,聽著耳邊她研磨時衣袖輕輕拂過案角的聲音,心里就不由自在輕快了不少。皇帝心境寬松,抬眼側(cè)看向這少女,見她忙垂下眸子,握著墨錠的手攥得緊緊的。 昨夜燈下皇帝就注意到她手上有凍瘡,這會兒在白日光照下清晰看去,見她手指腫得厲害,再做幾天粗活,恐怕就要生水皰潰瘍了。 皇帝就邊執(zhí)筆舔了舔墨,曳一筆花枝,邊似漫不經(jīng)心道:“花房勞作辛苦,你到孤身邊來伺候,如何?” 這對做苦役的宮人來說,絕對是天上掉下來的好差事,可這少女卻在低頭沉默須臾后,搖了搖頭。 皇帝當(dāng)然不解。他這會兒的身份——永寧郡王,在宮人中是聲名極好的,這少女為何寧可干繁重的苦差事,都不愿到善待下人的永寧郡王身邊,做個奉茶添香的清閑侍女呢? 正疑惑時,皇帝忽然想到昨夜少女看他的眼神,當(dāng)時他離開時,她那眼神真似是想與他此生再不相見。這少女膽子很小,是因膽怯而畏懼高高在上的天潢貴胄,所以昨夜盼著他離開,這時也不敢到永寧郡王身邊日常伺候嗎? 皇帝感覺有這可能,但看少女柔柔怯怯的模樣,起了故意逗弄的心思,就微沉了嗓音,令她抬起頭來,似是神色不豫道:“你竟心氣這般高么!孤你都不愿伺候,那你要伺候誰?妃嬪?太后?圣上?!” 因心中存了要為皇兄復(fù)仇的念頭,而要復(fù)仇就必須想方設(shè)法接近啟朝天子,慕煙不由在“蕭玨”說到“圣上”時,眸光微微一閃。 皇帝何等敏銳,盡管少女微顫的眸波一閃即逝,他還是迅疾捕捉在眼里。仿似心頭有蜻蜓點(diǎn)水掠過,皇帝含詫看著少女,“你想到圣上身邊伺候?” 慕煙又是暗在心內(nèi)責(zé)怪自己隱忍功夫不夠,又不禁想有無可能利用蕭玨到啟朝天子身邊去,心緒一時紛亂如麻,在“蕭玨”問她時,也沒立即回話,只是緊緊抿咬著唇。 見少女竟不否認(rèn),皇帝心中興味更濃。他本就只是想逗逗少女而已,并不想她被嚇壞,這會兒見她神色不大對,就溫和了嗓音道:“你若想做御前侍女,孤可設(shè)法為你舉薦,但你要老實(shí)告訴孤,為何想到圣上身邊伺候?!?/br> 若僅憑她自己,就從最低等的西苑花房宮女做起,想接近啟帝并進(jìn)行刺殺,不僅僅是困難重重,不知要耗費(fèi)多少光陰,還極有可能虛擲一生,至死都無復(fù)仇機(jī)會。而此刻眼前,似乎就有一條捷徑,可讓她極快地接近啟朝天子,擁有行刺復(fù)仇的可能。 是否是天意,天意讓她昨夜在花房與蕭玨重逢,天意讓她今日在此與蕭玨相見,都是為了此刻讓她有可能擁有刺殺啟帝的機(jī)會?! 慕煙心內(nèi)一時無法抗拒這樣的誘惑,她暗在袖中攥緊一只手,迎看著“蕭玨”的目光,現(xiàn)編著理由道:“我想到圣上身邊伺候,是因?yàn)椤驗(yàn)槲已瞿绞ド稀!?/br> 第5章 皇帝心頭一跳,面上仍不動聲色,就淡淡問道:“為何仰慕?” 慕煙抑制住內(nèi)心對啟帝的仇恨,真似仰慕天子的小宮女,神情懇切地說圣上登基四五載就將一統(tǒng)山河,乃是不世出的圣主明君,說她在花房勞作時,聽了許多關(guān)于圣上的英明事跡,因而內(nèi)心對圣上十分地仰慕,想到圣上身邊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