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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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駕遠去后,跪在地上的秉良也顧不及抹干凈臉上的汗,拔腿就往假山內(nèi)跑。 當見圣上忽然駕到時,他心都快嚇跳出嗓子眼了,清漪池那次是姜采女無禮在先,就算圣上問罪,郡王也是無辜的那個,可這次,是郡王殿下失禮越矩了…… 這還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郡王殿下關注姜采女更多,若圣上因今日之事再深查下去…… 秉良越想越急,一路跑得雙足都像要飛起來了,遙遙望見殿下身影在小石潭邊,忙奔近前去,氣喘吁吁,“殿下……” 小石潭平靜的水面幽映著殿下修長的倒映,殿下垂眸站在水邊,藤蘿斑駁的碎影落在身上。 秉良不知假山洞內(nèi)發(fā)生何事、圣上看到什么又對郡王殿下是否有過責罰,只是見殿下此刻眉眼間罕見地掠映著幽涼的水光,也不敢吱聲了,就在一旁默默陪站著,小心翼翼地悄看殿下神色。 漸漸時間不知過去多久,秉良見日色都似在西移,想這時候云仙殿的宴會定然已經(jīng)散了,想殿下總不能一直待在這兒,就輕聲說道:“殿下,這會兒大抵是未時了,您要出宮嗎?” 郡王殿下微微抬起眸子,望著深幽如鏡的潭面,道:“去永壽宮?!?/br> 幽蘭軒地方狹小,庭院里所種植的木槿也不過就墻角里的小小兩叢,且跟御花園里被宮中花匠精心養(yǎng)護的繁盛花木不同,只開著稀稀疏疏的幾朵,枝干也頗纖細,稍有秋風揚起,就叫人忍不住擔心花落枝頭。 簡直就像路邊的野花一樣,鄭吉實在不明白圣上為何對會幽蘭軒的這兩叢木槿有雅興賞看,但見圣上駕到吩咐,就忙答應下來,領著宮人在木槿前設下屏風雅座香薰茶點等。 圣上已許久未至幽蘭軒,按理圣上駕到,他這幽蘭軒管事太監(jiān)該歡喜才是,但圣上和姜采女之間的君妾關系里總透著一絲詭異,有時圣上不來反是風平浪靜的好事,來了說不定要生事。鄭吉布置好賞花雅座等,揣著小心伺候在旁時,聽圣上吩咐眾人皆退,忙應聲退得遠遠的。 日色斜照,淡紫紅的木槿在秋風中輕顫著纖薄的花瓣,熏爐輕煙裊裊,皇帝在飄渺的煙氣中看向她。 若不是為蕭玨,她豈會在小石潭邊主動向他屈膝,似是恭敬柔順地請他來幽蘭軒賞看木槿。 外人看著似是她這采女在以賞花為由頭邀寵,但她只是為蕭玨,在當時那等情形下,怕蕭玨為她惹怒天子,怕他這皇帝治罪蕭玨。 她連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卻這般在乎蕭玨。 燕宮宮女姜煙雨不會如此,可能會如此的,應是燕清河公主慕煙。 雖他目前手上的證據(jù)只是“手足”二字與一具空棺,雖還未查明清河公主的生死因由,沒有進一步的人證與物證,但皇帝知道,她應是慕煙,而非姜煙雨。 上一次真正與她面對面還是端午,那天夜里,他在黑暗中離去,似是冷酷無情,但他心里知道,他其實更像是在逃跑,逃避那個明知她只想殺他,卻在她孱弱無依瑟瑟發(fā)抖時,還忍不住將她擁在懷中的自己。 皇帝手按了按眉心,淡聲問她道:“為何邀朕來賞花?” 她嗓音亦淡淡的,“陛下從前不總讓我認命,總和我說,身為采女就當做采女該做的事,一輩子好好伺候陛下嗎?”她說著甚至起身主動倒了一杯茶,婉順地托送到他唇邊。 第46章 “陛下是怕有毒嗎?”見他不飲,她微微笑了一笑,低頭靠向茶杯輕輕啜了一口,鮮紅的口脂略印在杯口,留下晚霞似的一抹紅。 看他仍不接茶,她也不惱不勸,面上猶是清淡如煙的笑意,就側過身去,要將這茶放回幾上。 此刻的婉順敬茶,不過是接著小石潭邊再接著演,她不是真心實意地認命要做他的采女,當時不過是為了在假山內(nèi)替蕭玨解圍,這會兒也只是順著那會兒的恭謹柔順再往下演一演罷了,她今日對他演戲的耐心大抵也就到這兒了。 今日演完了,往后漫長的歲月里繼續(xù)與他劍拔弩張,對他冷若冰霜。 明明知道,就因為知道,皇帝在她側身就要將茶放下、就要結束這場戲時,抬手托握住她的手腕,就著她的手將茶飲了半盞。 茶應是清爽回甘的,可飲在口中,卻只有苦澀,不及她衣袖間縈繞的若有若無的幽香,不及她微笑地看著他時,明明眸子空洞無溫,似是冰雪上淡淡灑了幾絲白色的糖粒,可就是這么一點虛假薄淡的甜,也可稍稍安撫在他心底嘶吼的野獸。 涼意侵襲的秋風中,皇帝的心忽然追念春天。 從上元夜開始的今年春日,他過得很是開懷,那是他有生以來最為歡欣的一個春天。 以前從未有過那樣的春日,因從未有人那樣真心實意地愛他,他同樣地愛著她,兩心相悅,如何不歡喜,那個春天,他心就似漾蕩在溫暖的春水里,兩岸所見,繁花滿樹,艷陽照天。 再不會有那樣的春天了,再不會有那樣的心境了,明明知道,可卻還是懷念,還是貪戀。 即使不能再真正擁有,有一絲一毫相似也好,相似也好。 一個人坐在這里,秋風侵衣,總是有些冷。 皇帝捉著她的手腕,將她拉進他的懷里,就令她坐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