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一個神仙想，這是保一方平安的最好選擇?！?/br>
    若能逍遙自在、求道問真，誰會選擇做一個被天庭冊封、困守一方的地仙？更何況凡間還靈氣稀薄。更多的，不過是看中了地仙所能積攢的功德與那幾近于無的、天冊錄名的可能。但偏偏就有這樣的傻瓜，只為守凡間一方安寧。

    所以，他曾經(jīng)看見過希望。得神女傾心也沒有什么不好。唯獨不幸的不過是身在那位一心想要斬斷天梯、真真正正絕地天通的昊天玉皇統(tǒng)治時期，失去了可以被期待的未來。

    “這些凡人，就那么重要嗎？”

    拾蘭低聲嘟囔道。她是聽說了封神之后清源并沒有留在昆侖，她也知道，他不可能去天庭待著。但是凡間洞天福地那么多，隨便開辟個道場，以清源的實力，天庭難道還真能拿他怎么樣嗎？

    喜歡蜀地就蜀地，之前也沒少見他往蜀地跑，別以為她在東海就不知道當(dāng)初蠶叢、柏灌、魚鳧他們是怎么回事了。而且當(dāng)年寧封子他們在蜀地待了那么久，也沒見得盡把責(zé)任往自己身上攬。

    “閬風(fēng)重要嗎？”

    東華沒有在意拾蘭的小脾氣，比起剛出生時無心無情的模樣，現(xiàn)在的拾蘭已經(jīng)好很多了。

    拾蘭一時無話可說，只微微低下了頭。

    “誰都有對自己來說重要的東西。”東華抬起手在自己的左眼上輕按。

    東華紫府少陽帝君自東華至真之氣化生而出，生而與西王母共掌天階仙籍，怎么可能會只是一個十歲左右小童模樣的神只？不過是他逆天改命保下了太一，為了供養(yǎng)一個準(zhǔn)圣的殘魂，損耗了大半本源之氣而已。

    他因此遭天道算計，記憶盡失，渾渾噩噩了數(shù)千年?？扇羰菚r光倒轉(zhuǎn)，他難道就會放棄太一嗎？

    不會的。早在做下這個決定的那一刻，他心中對孰輕孰重就已經(jīng)有了計較。那是對他來說，無論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及不上的重要存在。

    第6章

    只不過……

    東華瞇了瞇眼，左眸中日輪的光輝隱隱浮現(xiàn)。陽和之氣可掩太陽之息，但卻不一定能瞞得過圣人。那高居紫霄宮、與天道合一的道祖，到底知不知道活下來的是誰？到而今，他所做的一切，又是否仍在天道的算計掌握之中？

    東華微垂了眼瞼。曾經(jīng)自詡算無遺策的妖皇到底是不在了。他當(dāng)年手持河圖洛書，不惜賭上自己的血脈和妖族天庭傾頹也要為太一求得一線生機(jī)，也是為妖族留下一座靠山，卻仍是漏算了天道的手段和他弟弟的心意。

    失卻金烏之身和伴生神器，被蒙蔽了神志渾渾噩噩如傀儡般活下來的自己，頂著可笑至極的帝君名號，可還有資格再次持子與天道對弈？還是……應(yīng)該假裝自己真的忘記了一切，避居紫府，只護(hù)著太一的那一點真靈，而不去看、不去聽妖族的現(xiàn)狀？

    在他恢復(fù)記憶的前一千年，他一直冷眼看著如今三界的一切。

    巫妖一戰(zhàn)之后，兩族傷亡慘重，輝煌不復(fù)。人族取代了巫妖兩族，登上了洪荒的舞臺。

    這本沒有什么。當(dāng)年龍鳳大劫，巫妖兩族也是這般上位的。而且不比巫族漸漸消亡，經(jīng)由后土所化的輪回逐漸與人族混同，妖族到底族群龐大，洪荒大地上，仍有他們的一席之地。

    可是，這不是天道降災(zāi)令天塌地陷的理由，也不是妖族獲罪于天，以致無數(shù)大妖身死，不少種族自此失去開啟靈智的可能，成為人族馴養(yǎng)的家畜的理由。

    虎豹可尾，虺蛇可踐，禽獸蝮蛇，不敢攫噬，這可真是人族的黃金時代啊。

    女媧借補(bǔ)天之大功德，圣名日盛?？蔂奚?，卻是本該與她同族相親的同胞。

    人族圣人，好一個大地之母、圣母娘娘。

    幸而，還有通天所立的截教，為眾生截取一線生機(jī)，有教無類地收妖族為門徒，才讓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重創(chuàng)的妖族仍能在三界立足。

    可是一場封神之戰(zhàn)，不過是那神道初成的昊天玉帝想要攬道門三教弟子為己用，但被犧牲的，又是誰？

    庇護(hù)了妖族的截教一夕覆滅，被闡教用作血祭以破十絕陣的“道友”，他們身死的原因，還不夠明了嗎？

    縱使十二金仙親傳，道行天尊門下弟子，韓毒龍和薛惡虎還是逃不過燃燈的點名。不過是妖族修士，再不是其他人眼中的同道罷了。

    不然，紅花白藕青荷葉，三教原來是一家，那入釋的文殊、慈航、普賢又為何能如此坦然地將曾經(jīng)本該互稱道兄的虬首仙、金光仙、靈牙仙收為坐騎，甚至如對待那些無知畜類般騸了虬首仙？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可妖又做錯了什么？洪荒大地上天生地長的生靈，就真的比不過女媧摶土捏出來的泥人嗎？

    “帝君?！?/br>
    一聲略帶慌張的呼喊響在東華耳畔，左眸明光閃爍，終是歸于平靜。

    欲斬道重修果非易事，此時他不過初初摧搖道基，便被心魔趁虛而入，難定心神。

    “我沒事了?！?/br>
    而剛剛發(fā)現(xiàn)帝君神色不對，下意識抓住了他衣袖的拾蘭也松了口氣，悄悄將手收回來，仔細(xì)研究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帝君的衣袍沒有被她捏出褶皺，這才輕輕拍了拍胸口，露出放心的模樣。

    為心魔所困……放在當(dāng)年，怕不是要被天上地下所有同道嘲笑至死。

    東華自嘲地笑笑，抬眸看向被他氣息驚動，匆忙趕來的楊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