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所說的任務(wù)，并非商談，而是單方面的通知。

    西宮鶴影本來就為了裝死，把自己弄沒了半條命，手臂被光芒吞噬，更多的光芒順著腹部的傷口鉆了進去。

    他沒力氣掙扎了。

    哀默大過于心死，他情緒多好年都沒崩潰過了。逃避了那么多年，方才終于確認自己永遠沒辦法逃過去，一時間竟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尤其是那些自以為可以維持穩(wěn)定的想法。早知如此，當初就應(yīng)該好好反抗的，是他自己太軟弱了。

    他馬上會死。

    亦或是被同化，成為祂暫時可以cao控的身體。

    所幸他為自己挑了一個偏僻的舞臺，不會有人過來，在祂cao控身體去做其他事前，這具身體應(yīng)該就會提前崩壞，成為風中的齏粉。那也算是一種真正的自由。

    他仍有半個靈魂，系統(tǒng)、太宰治也還活著。

    他只需要思考，該如何為他們留下信息，哪怕只有一點。

    但是他忽然察覺到一點不對勁。

    “你要做什么？”西宮鶴影猛地抓住河川岐的衣領(lǐng)，此時他的身體已經(jīng)破碎不堪了。

    祂沒有回答。

    銀白色的光芒加快了速度，盡數(shù)涌入了他的身體。而河川岐的身體也在他手里徹底消散，只留下衣物。

    “你——”西宮鶴影跪在碼頭，捂住自己腹部的傷口，迎著雨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祂不想馬上就殺死他。因為他仍舊有半個靈魂存活，而且對于祂這種無法自由干涉現(xiàn)實的世界意識來說，除了偶爾找點小意外、弄些麻煩，很難用直接的手段殺死他。

    找任務(wù)者不失為一種手段，然而他因為是退休人員，永遠不會出現(xiàn)在正常的任務(wù)名單上。

    所以祂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殺死他。

    西宮鶴影跪在地上摸索，找到了河川岐留下來的一把槍，里面應(yīng)該還有子彈。

    祂會留下他的生命，在他體內(nèi)埋下種子。

    等到他的意識回歸本體的那天，一切就會爆發(fā)，他的意識將會被抹除、污染，系統(tǒng)會被捉住、消滅。說不定他的身體會被利用，將好不容易救下來的首領(lǐng)宰也抹除，一石三鳥。

    西宮鶴影拿起槍，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他引以為豪的、魔術(shù)師的雙手，在顫抖。

    沒有猶豫，沒有思考，他舉起槍。

    又僵住。

    銀白色的光芒宛如蔓生的荊棘，從他的傷口里爬出，纏繞到他的身體上。與此同時，令人恐懼的失控感涌上心頭，他沒有辦法cao控自己的身體，哪怕只是輕輕地動一下手指，扣下扳機。

    凡人的意志，又怎么能抵抗神明？

    “我那時候真挺絕望的，死又死不掉，活也活不了?！蔽鲗m鶴影想起那會兒，心有余悸，“我的意識清醒，卻無法cao控身體，就像那些清醒夢。莫大的恐懼擊穿了我，我不敢思考自己會做出什么事?！?/br>
    “但您現(xiàn)在清醒著?！辟M奧多爾已經(jīng)沒有辦法坐下安靜聽故事了，他站起來，目光一錯不錯地落在西宮鶴影的臉上，毫不掩飾自己的夸贊、驚嘆，“您抵抗成功了，以凡人的意志?！?/br>
    “算是?！蔽鲗m鶴影承認下來。

    系統(tǒng)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它真的非常想伸出兩只火柴人的小手，把西宮鶴影的腦子挖出來看看：【發(fā)生了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一直瞞著我們！你、你氣死我算啦！】

    ‘我那時候一直在和祂的意識抗爭，疏遠你們才是正確的，否則一不小心就會把事情推到最糟糕的方向。即使我現(xiàn)在能保持意識，也不代表我已經(jīng)完全脫離了祂的影響。系統(tǒng)，祂纏上了我的靈魂，換身體也沒用?！?/br>
    西宮鶴影仰起臉，稍稍一動，原先的破口就開始淌血。

    他做出有悖于神明意愿的事情，就會受到類似這樣的懲罰。而且，他的身體也沒法承受那些能量，上一具身體在失控前已經(jīng)被他主動銷毀了，原以為換一個馬甲會好受些，但治標不治本。

    如果不做點什么，他這具身體也會被同化。

    “費佳，我一直在觀察你?！蔽鲗m鶴影說，睨著眼看對方，“我知道你追求你的神明?，F(xiàn)在神明的一部分在我的身體里，這很有意思，不是嘛。”

    “祂可以借用我的身體，同化我的意識，在這過程中，難免叫我看見些不能看到的。這算是一種有趣的體驗，我的一部分接觸到了世界本源，看見了過去，也看見了未來。無法用言語描述的信息量從我的意識里劃過，又消散，最后留下似是而非的印象?！?/br>
    “別誤會，我是故意忘記的。如果強行去記憶，說不定我會被它們直接沖散理智，成為被同化的傀儡。在這些殘留的印象里，有許多我熟悉的人，這其中就包括你。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

    “哦？”費奧多爾微微頷首，“您今天給我?guī)淼捏@喜已經(jīng)夠多了，愿聞其詳。”

    “我看見萬千的時間線里，有關(guān)你的不同結(jié)局——”西宮鶴影的手背出現(xiàn)一道破口，很快蔓延到小臂，“那可說不上什么好結(jié)局。”

    他抬起胳膊，故意買了個關(guān)子：“具體的我說不了，再說下去，恐怕我的舌頭都要斷了?！?/br>
    “我更好奇您觀察我的原因?！辟M奧多爾說。他并沒有急匆匆地問自己的未來。

    “很簡單啊?！蔽鲗m鶴影回答他，“我需要果決的、徹底的死亡，普通的死亡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祂的意識將會占據(jù)我的身體。而你正好有不錯的異能力，我想看看罪與罰是否能解決我的情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