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無底洞.
YOYO從小深諳孤獨的滋味,喜歡自尋麻煩以此對抗自己的情緒,想用一個又一個接連不斷的麻煩,填滿心里的空洞,但她也很清楚,那終究是可笑且徒勞的。 Reid的表白讓她幾乎意志動搖,想到自己的情況,還是決定放手。 情感在說:我是個無底洞,填滿我吧。 理智在說:我是個無底洞,不能連累他。 Reid看到她神情迷茫,更加心慌:“別害怕,你不會毀掉我,就算毀掉,我也愿意。” 他的聲音在風里抖成了碎片:“記得你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嗎?你問我是不是天使,我當時回答說不是,現(xiàn)在我想說,我愿意做你的天使,一直陪著你?!?/br> 她把頭埋在雙腿間不看他。 他腦子里一片空白,話不再是說出來的,而是自己涌出來的:“我會陪你待在黑暗里,直到有一天你自己愿意走出來,好嗎?” 她抬起頭,終于下定決心:“對不起,我不需要王子,不需要騎士,不需要被拯救,不需要你……” “不,”Reid打斷她,“我不想拯救你,我只想陪著你?!?/br> 她搖著頭:“不,我不需要,我不愛你,對不起?!?/br> 他臉上的血色慢慢褪下去,世界從腳下消失,身體好像被打了一個穿心的空洞,永難填滿。 沉默了許久才找回聲音:“不,你說謊,你愛我,你說想和我zuoai,圭多對多拉也是這么說的:你想象不到,我有多渴望和你zuoai,但我絕不會告訴別人,尤其是你,除非嚴刑逼供,否則我不會說,你早就用這句臺詞說過愛我。” 他從口袋里掏出那張寫著“Spencer Reid我想和你zuoai”的紙條:“我們接吻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你渴望我,你讓我射在你嘴里,還有,你在夢里叫過我的名字?!?/br> “對不起,”YOYO說得很用力:“那只是,只是因為你救了我,我感激你,不是愛?!?/br> “不,你在說謊,你都不敢直視我的眼睛,為什么?不要逃避我,好不好?” YOYO慢慢抬眼,一片光海在她的眼皮上泛起了漣漪:“抱歉,我真的不愛你?!?/br> “那也沒關系,你可以不愛我,只要,讓我在你身邊,或許,我們,做朋友,我可以經(jīng)??吹侥悖涂梢粤?,我保證不會逾矩,好嗎?” 話說出口,Reid覺得痛苦又羞慚,他向來認為在感情上男人應該保持風度,遭到拒絕體面放手是最基本的尊重,死纏爛打不是他的風格,可現(xiàn)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對她的渴望戰(zhàn)勝了自尊心、羞恥心,以及其他的一切。 “不,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沒法做朋友,以后別再見了,對你我都好。”她轉過身決絕地走開,眼眶里蓄了太多眼淚,再不走,就控制不住了。 Reid呆站著,再也說不出話,從他決定誠實面對自己的感情開始,就已經(jīng)設想好如何給她幸福,如何讓她快樂,唯獨沒有設想好,她拒絕之后應該如何面對。 想起她前男友的忠告,也想起了布萊克的那首詩: 千萬別試圖說出你的愛, 愛永遠不能被說出來; 因為你不能聽到或看見, 那吹拂的微風。 我曾經(jīng)說出我的愛,我曾經(jīng)這樣, 我向她傾訴了我的衷腸; 她渾身顫抖,如陷冰窟,充滿恐懼, ??!她離我而去! 他開始懷疑自己。 詩人和前人如此睿智,而他卻只能惶然無助,不知所措。 心臟停止跳動,這一刻他死掉了。 他一個人在海灘上坐著。 動不了。 黃昏恐懼癥發(fā)作了。 夕陽斜照,海浪的聲音和昆蟲扇動翅膀的聲音交織在一起,靜謐又喧囂。 他像被時間擠了出去,心里涌上黑洞般的恐慌,一種明知道什么東西就要消失卻無力挽回的恐懼,一切都要結束了,而新的開始還毫無蹤跡。 晚霞有多絢爛,過后的黑暗就有多讓人難以忍受。 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 失戀之后,Reid學會了喝酒。 開始是一杯,然后是兩杯,后來是兩瓶,酒量逐漸增加。 龍卷風來的那個下午,他喝過酒,在“我是浪潮,你是赤裸島”的歌聲中睡著了。 夢里,她對著他笑,笑容如放在冰箱里冰得剛剛好Gewurztraminer,一打開,水果的香氣就爭先往外涌,他貪婪地盡數(shù)喝下,如同清冽的河流,一下子流下喉管,嘴巴里是荔枝的甜,獨特而多變的玫瑰香,酒精恰到好處的濃烈,感受豐富,層次飽滿,能化解一切燥熱和郁結。 夢醒后,發(fā)現(xiàn)好像來到了另一個世界,街上跟災難片似的,樹木倒了,電線斷了,很多屋頂掀翻了,生活用品四處散落,傍晚時分還下了一陣比高爾夫球還大的冰雹,人們紛紛跑進地下室、壁櫥和浴缸里躲避。 第一個念頭就是:如果世界末日,她會不會想起他? 越想越覺得苦澀。 他給BAU的眾人挨個打了電話確認他們都平安,然后煩躁地屋里踱了十分鐘,無心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書,泥土,拎著外套,沖了出去。 弗吉尼亞比華盛頓的情況還要嚴重,死亡人數(shù)五個小時內飆升到了兩位數(shù),傷亡人數(shù)156,很多住宅、建筑物都被夷為了平地。 她住的爛尾樓,成了廢墟,在碎瓦礫和鋼筋中間,破衣柜、舊沙發(fā),盆栽,死氣沉沉地堆著,滿目瘡痍。 他喊著她的名字,到處尋找她的身影,聲音被暴風雨一遍又一遍地洗刷,十分無力。 已經(jīng)不再奢望得到她,只希望她能好好活著,活在這個世界上,和他在同一片藍天下,呼吸著相同的空氣。 走遍周圍十英里,終于在廢棄的船塢里問到了認識她的人,那人說她早就離開那里,搬到別處去了。 想來想去,始終不放心,就跟霍奇打了電話,霍奇說她很安全,外面太危險,讓他趕緊回家。 確認她沒事,他松了一口氣,有種失而復得的欣慰,隨即反應過來,他其實從未得到過她啊,談不上失而復得。 她已經(jīng)完全把他隔絕在了她的世界之外,這個認知讓他痛不可抑。 回到公寓樓下,大雨澆得他里外都濕透了,冷雨鉆進皮膚里,灌了風進去,徹骨的冷,冷得牙齒打顫,渾身鈍痛。 街口有個黑影閃過,身形很像YOYO,撒腿去追,追了兩條街,腿磕傷了,力氣耗盡了,也沒追上,只好嘲笑自己:醒醒吧,她躲你還來不及,怎么可能來找你? 因為淋雨,他回去就發(fā)起了高燒,一直燒了一個星期,也沒見好。 JJ去看他,他正燒得迷迷糊糊,惶然抓住她的手,顛顛倒倒做說起胡話:“別離開我,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摸摸我,摸摸我的臉?!?/br> JJ伸手撫上他的臉,剛滑過他的嘴唇,就聽他叫:“YOYO,YOYO,YOYO,我想你,我好想你,我想你想得快瘋了。” JJ腦子里閃過門票,某個弄巧成拙的晚上,他靦腆羞澀的笑容,他們之間像雪花一樣還沒開口就消融的曖昧情愫,既心疼又不甘,憑什么當年他對自己不敢說出口,現(xiàn)在卻為了別的女人如此勇敢?如果當初他把這種瘋狂給她,他們根本不會錯過。 她還愛著他,這不是難事,難的是,她已經(jīng)有了威爾,他愛上了別人,她失去了愛他的資格。 此刻僅剩的,惟有后悔。 忘記一個人需要多久? 心理學上說需要120天。 JJ看著Reid正常上班、下班,為各類謀殺做側寫分析,也看著他越來越沉默,話越來越少,人越來越瘦。 過了120天,他并沒有好起來。 進入秋季,空氣變得冷冽清新,綠意褪去,一般情況下,在大城市里是幾乎感覺不到季節(jié)變換的,千篇一律的灰色建筑,以及全球日趨變暖的影響,使得城市的四季都長得差不多,不過,在Reid公寓的陽臺,卻是四季分明的,YOYO留下的花草長勢旺盛,很是喜人。 他愛上了這個總是綠意盎然的小空間,喜歡坐在藤椅上發(fā)呆,一坐就是一天,一坐就是四個月。 “我們不能讓他一直這樣,想辦法幫他走出來吧?”JJ十分憂心,本以為四個月已經(jīng)夠長,他有充分的時間和理由忘記,沒想到,他卻固執(zhí)的根本不打算遺忘,日復一日無望地等。 摩根不贊同:“不,我們幫不了,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則我們不能勉強他。” JJ忿忿:“我就不相信了,世界上哪有忘不掉的人?況且,她根本不適合Reid,不在一起更好,如果在一起,她早晚會毀掉他?!?/br> 摩根搖頭:“愛的本質就是毀滅再重建,不破不立啊,她能讓他熱烈的愛,就一定有她的好處,我有預感,他們還有后續(xù),絕不會這么結束?!?/br> JJ做了個害怕的表情:“我還有預感他們再也見不到呢,現(xiàn)在他只缺一個契機?!?/br> “什么契機?” “新歡,時間忘不掉的,新歡能讓他忘掉。” “聽我的,”摩根說:“他不會喜歡你這樣做?!?/br> “我不做過分的事,只是讓他明白自己值得更好的女孩喜歡而已?!?/br> 摩根用探究的目光看了JJ兩眼,沒再說話,她和Reid一向最親近,他也不好多說什么。 珍妮特·弗倫奇博士把見面的地點定在了Bourbon Steak餐廳,這里很出名,常有政客、名人光顧,在市中心奢華的四季酒店內。 Reid按照約定,拿著一枝黃玫瑰,提前到了餐廳。 餐廳裝潢得很上檔次,門口有現(xiàn)場鋼琴彈奏,餐桌上鋪著柔軟的白色桌布,地板光可鑒人,空氣中彌漫著夏香薄荷的味道,用餐的人們輕柔的閑聊著,時而能聽到餐具碰撞的叮當聲。 落地玻璃窗外,一顆桉樹,寂靜地立在暮色之中。 兩個星期前,珍妮特·弗倫奇打電話,說她同意了他的見面請求。 Reid一頭霧水,他不認識她,也沒有發(fā)過什么見面請求,他想她肯定是認錯人了。 上網(wǎng)查了查,這位珍妮特博士,跟他是校友,是著名的植物學家,在業(yè)界很有名頭。 她遲到了五分鐘,很真誠地道歉。 她是個嬌小的金發(fā)碧眼美女,五官秀氣,氣質極好,穿著白色連衣裙,舉止投足間,散發(fā)著從容淡然的美。 “Dr.Reid,試試他們的招牌碳木烤牛排吧?”坐下來以后,她打量了Reid很久。 Reid赴約是想弄清楚怎么回事,所以并沒有精心裝扮,頭發(fā)太長,胡子刮得很潦草,黑眼圈矚目,但珍妮特覺得他身上那種憂郁落拓的氣質很是動人,尤其是那雙眼睛,像一片深沉的湖泊,讓她覺得好像走到大海盡頭,天地間蒼茫,唯有他遠遠在那站著,挺拔孤傲,像一棵杏仁桉樹的姿態(tài),那種恍惚的,與世隔絕的美,瞬間擊中了她。 Reid點頭,直奔主題:“對不起,我想說的是,我并沒有給你發(fā)過見面請求,我從不用社交軟件,這中間一定有什么誤會?!?/br> 珍妮特撥了撥頭發(fā),拿出手機,把聊天記錄調出來給他看:“你看,我沒認錯人,真的是你發(fā)給我的?!?/br> “對不起,這我真不知道,我并不是故意推脫,這是別人以我的名義注冊的交友賬號,讓你誤會,非常抱歉?!?/br> 他覺得納悶,誰這么無聊做這種事呢?難道是她?她覺得愧疚所以幫他安排約會? 解釋清楚,珍妮特笑了:“雖然是烏龍,但你這么帥,值得我從紐約跑一趟,而且今天的牛排味道也很好,我很開心?!?/br> Reid更覺內疚:“對不起,讓你跑那么遠,實在抱歉,其實我……” 珍妮特看著他的黑眼圈接過話:“其實你還沒從上段感情當中走出來,對吧?沒關系,我不介意先從朋友做起。” Reid低下頭。 鋼琴聲突兀地消失了,一個女人從窗邊的過道,搖曳生姿地走了進來,高跟鞋跟像尖尖的小錘子敲擊著光滑的地板,纖纖巧巧地踏在人們心上,所到之處,一陣sao動,客人紛紛側目,侍應不時驚呼“這是哪個明星”、“天哪,她真美”,“上帝啊,我看到了天使”,“哦,她看見我笑了?!?/br> 珍妮特湊趣歪頭看了一眼,點頭贊賞:“嗯,她走路的姿態(tài)真好看,輕盈和妖冶詮釋得恰到好處?!?/br> 迎著Reid不解的目光,她攤著手,十分可愛:“怎么了?女人才最知道女人的美嘛,我喜歡欣賞美人。” Reid笑著搖頭,奇怪誰能在這么多雙眼睛下旁若無人地走,抬頭看了一眼,笑意瞬間在嘴角凝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