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洲沒有想到知霽會來英國。

    相隔兩端的地區(qū)，他在夜里吸食了無數(shù)支香煙，吞云吐霧中仿佛能看到她的臉。

    叁年里，宋洲與知霽的聯(lián)系屈指可數(shù)，本就不是什么健談的人，隔著屏幕，再發(fā)達的電波也難以傳遞他心底的思念。

    現(xiàn)在人就在眼前，清減許多，褪去了臉上的嬰兒肥，臉色有些失血的蒼白，安安靜靜地坐在帝國理工校園內(nèi)的木椅上。

    意識到宋洲的到來，知霽倏地站起身，有些局促地拉過一旁的行李箱。

    “怎么突然來英國了，季阿姨知道嗎？”宋洲牽過她的箱子，平靜開口。

    知霽繞過了他的問題，扯起嘴角展開一個蒼遠的微笑：“我明天下午一點的飛機，宋洲，我想去蘭茲角了?！?/br>
    坐在火車上時知霽還有點懵，行李躺在宋洲向同學借的轎車里一起停置在火車站外。

    叁個多小時的車程，的中間還要換乘巴士。

    知霽和宋洲并排坐在巴士的最后一張雙人座椅上，知霽單手撐著下巴望向車窗外的風景。

    美目微瞇，唇角抿緊，宋洲知道知霽的這種表情在思考，他也安靜的不去打擾。

    目的地是一處峭壁，在英國的西南角，這是陸地的盡頭，途經(jīng)幾處牧場隨意拿過的旅游導航冊，右下角有著一行中文翻譯。

    天涯海角。

    海邊風大，天氣有些陰沉，知霽隨意挽了一個低發(fā)髻，鬢邊的胡亂分揚。

    知霽顫顫巍巍地站到一塊礁石上，張開雙臂迎接海風。

    宋洲忙去旁邊護著，偶然間瞥到因為外衣滑落，露出里面的裸露臂彎處有用粘帶固定的醫(yī)用棉團，心里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我第一次來英國是七歲，這是我最后一次的全家旅行，無意間聽到過一個電臺廣播提到了這個地方，我就很想跟我爸媽一起去一次。”

    “可是我們沒有去，并且在回國后不久他們就離婚了，我就在想如果我和知露一樣乖巧嘴甜說服他們?nèi)ヒ淮危遣皇蔷筒粫涞媚菢右粋€下場。”

    “上個禮拜，我媽打電話給我說，知露的病需要輸血，外公外婆無法輸血，她又有中度貧血，不能輸太多次，于是就找到了我?！?/br>
    “聽起來我好像個知露的工具人對不對？這么多年，我與她見面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工作閑暇之余回趟家最先關(guān)懷的是知露。我理解她，誰都有個偏好，何況那還是個身體不好依然自立的優(yōu)秀女兒?！?/br>
    “但這次我拒絕了，我也有我的驕傲，說出口的那一瞬間，那么多年強裝的不在意終于可以結(jié)束了，仿佛獲得解脫?！?/br>
    “不如意的事情永遠會跟著我，蔣煜明來找我了，他讓我來英國?！?/br>
    宋洲的眼眸暗了暗，酸澀從心頭直沖喉嚨口，長久以來，他貪戀著知霽的深情，也無比痛恨著她的絕情，他曾想過耍些手段，即使不愛，恨也比這永遠不咸不談、撓人心扉來的強。

    但宋洲沒有這么做，堅持了他的克制，雖然不滿足于沉默地守候在知霽的身邊，一時貪歡的后果是喪失一輩子與她相守的權(quán)利，那他寧可畫地為牢。

    “蔣煜明見到知露的那天，她在沉宅彈鋼琴?！?/br>
    “小時候，我們總是一起去興趣班，知露身體原因我舍棄了舞蹈，選擇了知露不那么累的鋼琴。我學的快，知露彈的總不如我好，一次次比賽都居我之下?！?/br>
    “八歲那年，她終于壓我一頭，借了我母親的手?！?/br>
    “對我母親而言，這只是一場普通的比賽，可在我眼里，卻無法再用普通的理由來說服我自己了，可能就是那天，我和知露越走越遠，相看兩厭?！?/br>
    “蔣煜明說他喜歡彈琴的女孩，我曾經(jīng)也是那樣的喜愛鋼琴，卻在不再碰鋼琴的年歲里遇見他?！?/br>
    知霽眨著眼，努力將淚憋回，牽強地笑著跳下來。

    宋洲看向她，只是叁年，少女早已失去了記憶里的鮮活，鼻尖的梔子花香淡到消失殆盡，迎著逐漸攀升的月光像是接受凌遲。

    “我跟蔣煜明訂婚了。”知霽遠眺著海面，拿出了一條項鏈，“作為來英國的條件，我強迫他給我信物，這條項鏈就是他的允諾。”

    知霽的話語猶如平地一聲雷，擊中了宋洲，神情恍惚里，余光瞥見知霽手一揚，將項鏈拋向大海，波浪拍打著海岸，好像要吞沒一切。

    “這是最好的結(jié)局?！敝V落寞地低下頭，復又滿面燦爛，“他人不在，就帶著這條項鏈，我是真的想與他到天涯海角。”

    “宋洲，你來英國讀醫(yī)學，對知露而言是雙重的快樂；蔣煜明與我在一起，這也是我的快樂?！?/br>
    宋洲一直低垂著眼瞼，滿身溫潤退盡只剩蒼寥，他開口說了這么長時間一來的第一句話，唇舌打顫：“所以，你這是如愿了?！?/br>
    “我們都得償所愿?！?/br>
    知霽坐上了第二天清晨的飛機，宋洲呆立在機場，耳邊是飛機起飛的轟鳴聲，心中所現(xiàn)滿目瘡痍。

    機場人流涌動，來來往往，誰也不曾留意，角落公共座椅上像是被無意遺忘的倫敦傘，若是有人拾起，還會觸到柄身的溫熱和縈繞鼻尖的梔子花香。

    倫敦又下起了雨。

    按照我原來的大綱，明天是完結(jié)章，但這么點內(nèi)容要完成一場破鏡重圓我筆力還不達標，所以又添了幾個章回。

    抱歉今天來晚了，這兩天有事，明天也會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