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沒想到，這還只是個開始。

    舒鳧一手接過儲物袋掂了兩掂，另一手緩緩搭在他肩頭，五指收緊：“對了，袁道友。你的修為也是天衍門給的，不如一并還了吧。”

    “什……你不能這樣！”

    袁清風(fēng)大駭之下，嗓門都撕扯得破了音，“師父，師父他不會這么對我！！師父一直對我……”

    舒鳧善解人意地點點頭：“不錯，季道友一向待你很好。除了沒有給你開后門，沒有放任你出售品質(zhì)低下的法器以外，他幾乎對你有求必應(yīng)，從無一星半點虧待你的地方。相反，他自覺年輕資歷低，生怕你被人看不起，還經(jīng)常拜托門中長輩教導(dǎo)你?！?/br>
    “不過。”

    她話鋒一轉(zhuǎn)，語氣和目光陡然凌厲，“也不知你這人是個什么品種的孤兒，竟然對這樣的季道友懷恨在心，勾結(jié)魔修在他出門的必經(jīng)之路上設(shè)伏，意圖劫掠。要不是我和師姐恰好路過，你師父還有命在嗎？”

    “！?。。?！”

    這一回，袁清風(fēng)是真的被一劍刺中七寸，整個人如遭雷擊，顫栗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你知道……”

    “不光是我，季道友也知道?！?/br>
    舒鳧冷聲道，“只是他這人吧，腦子有點轉(zhuǎn)不過彎，非說你只是一時糊涂，想要再給你一次機會，不讓我?guī)退读四闶帜_。如今看來，你自己不想要手腳，他也救不了你啊。”

    “住、住手！放開我??！”

    話說到這一步，袁清風(fēng)只覺得魂膽俱喪，眼睜睜看著舒鳧一手扣上自己頭頂，忍不住歇斯底里地慘叫起來：

    “我求你，求求你放我一條生路吧！你不是行俠仗義嗎，九華宗不是光明磊落的名門正派嗎？！你，你們竟然做出廢人修為這種事，豈不是有違正道之名……”

    “哦，這個啊。實不相瞞，季道友也是這么想的?！?/br>
    舒鳧深以為然，頗有耐心地向他解釋道，“不過我告訴他，像你這樣無可救藥的家伙，如果一時心軟放過，你不僅不會心存感激，而且還會反咬一口，說不準(zhǔn)這一口就咬在他的喉嚨上?！?/br>
    “為了避免日后麻煩，就算不殺你，至少也得把你給廢了?！?/br>
    要問為什么，因為小說和電視劇里都是這樣演的。

    根據(jù)常規(guī)套路，心腸狠毒的反派即使被放過一次，也不會就此改過自新，反而會一門心思惦記著自己遭受的懲罰，百分之百在后續(xù)劇情中再次登場，堅持不懈地繼續(xù)搞事。

    舒鳧討厭麻煩，雖然理解劇情需要，但她一點都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與同一個反派糾纏。更何況是含金量和趣味性極低的三流反派，就連作為快樂源泉都不夠格。

    只要有可能，她就會毫不猶豫地送他們退場殺青。

    “綜上所述，再見吧袁道友?！?/br>
    “如果有緣分的話，今后你說不定還能作為‘普通袁姓村民’出場呢?！?/br>
    ——這是袁清風(fēng)再次昏厥過去之前，聽見的最后一句話。

    然后，他的戲份就結(jié)束了。

    ……

    處置完袁清風(fēng)之后，舒鳧和昭云沒再多作停留，帶上半死不活的疤臉修士、心如死灰的周全，以及獲救的受害者和繳獲的大量贓物，一同御劍離開了這座山谷。

    賀修文狡兔三窟，據(jù)點眾多，端掉一個是一個，遲早能將他逼出地面。

    舒鳧心下一盤算，覺得他今年黑市的財務(wù)報表肯定不好看。如果是個上市公司，這會兒大概已經(jīng)全面飄綠，一路跌停到底了。

    天涼了，讓魔君破產(chǎn)吧。

    “對了，鳧妹?！?/br>
    昭云又恢復(fù)了她那副迷惑人心的少女容貌，一手把玩著自己烏光水滑的長辮子，一對清亮的大眼睛含著笑意，時不時向舒鳧臉上一瞥，“有個問題，我一直很想問你?！?/br>
    舒鳧：“什么？”

    “你為何對季韶光這樣好？”

    昭云眼中笑意更深，句尾意味深長地揚起，“他的確照顧了白恬一段時間，才貌人品都算得上不錯，是個討人喜歡的小朋友。但你與他不過寥寥數(shù)面之緣，此前也沒什么交情，幾乎可說是‘素昧平生’?！?/br>
    “為何你每次一遇上他的事，總是格外關(guān)心，親力親為，恨不得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

    “……”

    舒鳧知道她有所誤解，唯恐這位猛女又說出“面首”之類的過激發(fā)言，想也不想便一口斷言道：“師姐，你誤會了。我待季韶光好，只因為我知道，他是個值得我如此維護的好人?！?/br>
    事實不止如此，卻也八九不離十。

    因為，舒鳧知道——

    名叫“季韶光”的天衍門弟子，就是原著中為女主鞠躬盡瘁、奉獻一生、雖死不悔的溫柔男二。

    ——保護我方男二，難道還需要什么理由嗎？

    ——這是出于道德和良知，是為了彌補當(dāng)年暴怒撕書的意難平，每一個有良心的人都會這樣做！

    男主可以殺，男二不能死！

    “是么？那便是我多心了?！?/br>
    昭云一向豪爽直率，聞言也不懷疑，只是豎起一根纖纖玉指，有些意興索然地點著下巴，“不過，你可別待他太好，讓他生出些什么多余的誤會?！?/br>
    舒鳧疑惑道：“誤會？”

    “是啊。這一回花朝節(jié)，他可是托了先生傳話，說是‘有要事相商’，一定要與你在魏城見上一面。我聽先生說，當(dāng)時他神態(tài)忸怩，說不定是動了春心啊?！?/br>
    說到這里，昭云忍不住抿唇一笑：“就連一向沉著冷靜的先生，一下都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這會兒正跟師弟一起發(fā)愁，生怕一不留心你就被天衍門拐跑了。我瞧著怪麻煩的，索性直接告訴你，你自己多加注意?！?/br>
    “凌奚月這樣的追求者，有一個就夠麻煩了吧？”

    舒鳧：“……??？？？”

    ……

    就這樣，舒鳧懷抱著前所未有的沉重心態(tài)，將此行收獲上交門派后，獨自一人前往魏城。距離花朝節(jié)還有幾日，昭云說要往別處逛逛，便打發(fā)她先去和季韶光碰頭。

    舒鳧：我太難了.jpg

    在舒鳧的記憶里，原著中季韶光就是一個默默付出、不求回報的溫潤青年，對女主愛得克制而又隱忍，極少直接表達情感，就連表白也要拐上九曲十八個彎，唯恐心上人聽出來。再加上女主懵懂小白花的設(shè)定，反射弧長得驚人，以至于他無怨無悔生死相隨十幾載，女主才發(fā)現(xiàn)他愛得如此深沉。

    因此，季韶光輾轉(zhuǎn)通過江雪聲約她見面，本身就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讓舒鳧心中警鐘長鳴。

    她知道，這人想要告白的時候，往往會表現(xiàn)得特別含蓄委婉，比待字閨中的少女更矜持。他越是拐彎抹角，用意就越是值得懷疑。

    順便一提，對于季韶光比山高、比海深的真愛，原著中女主的回應(yīng)是：

    “可是，季大哥，我只將你當(dāng)作我的親哥哥……”

    季韶光：“………………嗯，我也可以把你當(dāng)作親meimei?！?/br>
    雖然舒鳧知道感情這事兒勉強不來，但她第一次看到這段劇情，還是差點原地噴出一口老血。

    天可憐見，講講道理，女主到底喜歡齊玉軒什么??？

    愛他傻，愛他渣，愛他發(fā)育不全的小腦瓜？

    愛他中央空調(diào)風(fēng)力大，jiejiemeimei一百八，送你一年到頭宮斗無閑暇？

    愛他冷酷霸道又眼瞎，從來不肯聽人話，一言不合就要翻臉把你殺？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智商成負。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姜若水是個癡兒，季韶光也一樣。

    總而言之，在舒鳧的記憶里，除了芳菲、戚夜心等一系列炮灰配角之外，季韶光作為男二，也一樣是個為女主發(fā)光發(fā)熱，“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的悲情人物。

    雖然他深愛的女主不是舒鳧，但她既然繼承了姜若水的一切，又熟知他的性格人品，自然必須盡力護他周全。

    不過……

    ……要是因此再讓他陷入一段無果的單戀，那可就不太妙了。

    所以這一天，當(dāng)舒鳧踏入魏城地界，慢慢走向與季韶光約定的茶樓時，心情和步伐都格外沉重。

    光，不要愛上哥，哥只是一個傳說。

    魏城繁華，十里長街車水馬龍，各色店鋪鱗次櫛比，人群歡樂的喧鬧聲伴隨著花香與酒香一同，從長街一頭直傳到另一頭，滿城都洋溢著無限春光與幸福的朝氣。

    舒鳧行走在這片繁華市井之中，心緒不由地放寬幾分，剛想深吸一口這難得輕松愉快的空氣，忽然只見眼前掠過一道紅影，有個巴掌大小的物事從天而降。

    “……？！”

    舒鳧反應(yīng)奇快，心思電轉(zhuǎn)間劍已出鞘，寒光一閃，轉(zhuǎn)瞬便將那驟然出現(xiàn)的古怪物事削為兩半。

    直到那物事飄飄搖搖落地，舒鳧才發(fā)現(xiàn)，那并非什么暗器或者高空拋物，只是一朵奇異的、碗口大的粉色桃花。

    她用劍尖挑起半朵桃花，目光一凝，剛有些上浮的心再次重重沉了下去。

    與此同時，從她頭頂半扇打開的窗戶里，已經(jīng)傳來了再熟悉不過的輕快男聲：

    “姜姑娘，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br>
    “……”

    舒鳧緩緩抬眼望去，不出所料，只見一位身穿金色衣袍的少年倚在樓上，面如冠玉，眼若秋波，手中把玩著一束花枝，正是三年來“偶遇”無數(shù)次的凌奚月。

    “姜姑娘，你何必這樣看著我？中州花朝節(jié)，人人皆可參加，我不過是來湊個熱鬧。”

    凌奚月一邊笑，一邊將手向下一探，掏出個大寶貝——也就是他那條煤球似的博美犬，獻寶一般向前送了一送，“你看，阿玄也很想你?！?/br>
    博美：“汪！”

    ——我可能不是人，但你用狗來把妹，你才是真的狗。

    舒鳧剛想反唇相譏，卻只聽見“吱呀”一聲響，街對面的茶樓上又有一扇窗戶悠悠打開，另一張熟悉的面孔探了出來：

    “這不是舒鳧么？許久未見，看見你這般精神，我就放心了。有失遠迎，快上來坐。”

    那人生得霞姿月韻，清逸絕俗，又身穿一襲晴空般湛藍底色的柔軟春衫，整個人看上去便也如青空一般遼遠，水波一樣溫柔，任誰都會一眼沉溺其中。

    舒鳧初次與他見面時，也有過一秒鐘的驚艷，但很快就撲騰著上了岸。

    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江老師，天下誰都不是絕色美人。

    不過，作為朋友來說，季韶光無論外表還是內(nèi)在，絕對都是非常養(yǎng)眼的。

    而且——

    “汪汪！”

    從季韶光身邊，倏地探出了一個雪白的大號狗頭，觀其頭型和毛色，分明是一條毛絨絨的肥美薩摩耶。

    季韶光微微一笑，溫柔地輕撫薩摩耶皮毛：“蘭蘭，不要鬧……哎，你別拱我?。∧憧茨?，身上毛這么多，蹭著怪癢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