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倔強(qiáng)且少兒不宜的守心鱗看來，目前他們還不能算作道侶。

    這也是當(dāng)然的。

    不僅是因?yàn)椤笆骧D功法特殊，修為低時守元陰有助修行”之類正兒八經(jīng)的理由，更重要的是——

    盡管兩情相悅，但面對舒鳧，江雪聲一直都有所保留。

    舒鳧明白，他所謂的“保留”，不是吝于付出感情，而是始終為她留下后悔的空間，讓她隨時都能抽身而退。

    她想，這是一條何等笨拙……而又溫柔的龍啊。

    直到最后，作為戀人，作為伴侶，江雪聲心中所想的都不是如何“得到她”、“占有她”，而是如何“讓她擁有理想的人生”。

    就好像自己心愛的花，未必要栽于庭院，攬入懷中，他只希望她自由明媚地盛開，擁有充盈的陽光、清風(fēng)和雨露，無論在山川還是大海。

    對于他這份心意，舒鳧也有自己的回答。

    “先生，你怕死嗎？”

    “‘怕’？”

    江雪聲一怔，不假思索地應(yīng)道，“我已死過一次，又有何懼？我只是……”

    舒鳧舒展眉眼，沖他微微一笑：“先生，我也死過一次。而且，我‘死’得應(yīng)該比你更徹底?！?/br>
    ——她還記得死亡時的感觸。

    那一刻確實(shí)有痛苦，有憤怒，有對人生的眷戀，有滿腔難平的遺憾與不甘，但唯獨(dú)沒有后悔。

    因?yàn)槭骧D堅信，從生到死，她所走過的每一步都是正確的，就連最后赴死那一步也不例外。

    “先生，我和你一樣，從未恐懼過危險、傷痛和死亡。若問我害怕什么，我只怕自己后悔?！?/br>
    “你為何會后悔？”

    “若不能占有你的余生，我就會后悔?！?/br>
    ——我熱愛陽光、清風(fēng)和雨露。

    ——而你，也是其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人間無你，雖然同樣是那個人間，卻難免寂寞蕭索，百花也會為之失色。

    “…………”

    這還是第一次，江雪聲真正意義上感到詞窮。

    在漫長的龍生中，他從來沒有想象過，有朝一日，會有個姑娘向他說出這樣的話。

    對他來說，那實(shí)在是太過不切實(shí)際的奢求了。

    “先生?！?/br>
    舒鳧微微仰頭，雙臂如羽翼一般環(huán)過江雪聲頸項(xiàng)，帶著些許不自然的生疏之感，將嘴唇貼近他耳畔，“‘守心鱗’在我身上這么多年，我想，是時候讓它發(fā)揮完整的效力了?！?/br>
    “——你知道方法，不是嗎？”

    “鳧兒，你……”

    江雪聲有心開口，但舒鳧一手摟著他后頸，一邊已經(jīng)輕輕銜住他唇瓣，鳥雀似的淺啄了一下。

    于是，江雪聲滑到唇邊的一句“你再考慮考慮”，被她這么一啄之下，鬼使神差地原地漂移，音節(jié)錯位，盡數(shù)打散而后復(fù)合，變成了一句輕而又輕的“你確定？”。

    就連江雪聲自己都不相信，他一生口無遮攔，想怎么sao就怎么sao，竟也會發(fā)出這樣小心翼翼的聲音。

    “我當(dāng)然確定?！?/br>
    舒鳧笑出聲來，指尖沿著他后頸滑下去，“先生，事先說好，我不會因?yàn)槟闶且欢鋴苫ǘ鴳z惜你的?！?/br>
    “所以，你也不必……啊?！?/br>
    ……

    再后來的話，也就不必用言語傳達(dá)了。

    事實(shí)證明，江雪聲確實(shí)很聽她的話，說不憐惜就不憐惜。如果不以靈力設(shè)下屏障，之后的動靜就太大了。

    天際有流云緩緩飄過，月色清冷如霜。

    滿池碧波搖曳間，處處彌漫著濃到化不開的旖旎春意，水聲潺潺，暖風(fēng)如醉，就連月光也為之赧顏。

    得此好天良夜，不羨鴛鴦不羨仙。

    ……

    ……

    ……

    次日一早——

    柳如漪目睹寒潭中的景象時，大驚失色，險些當(dāng)場摳出自己的鳥眼。

    自然，此時江雪聲和舒鳧衣冠整齊，神容平靜，絕沒有半點(diǎn)失禮之處，矜持莊重得仿佛正要參加結(jié)婚典禮。

    震驚柳如漪的不是這兩人，而是——

    “寒潭邊的瀑布，還有瀑布后方的洞窟……怎么全都坍塌了？好好的一道峭壁，怎么會變成斜坡？”

    “還有，那洞窟可是司非修煉之所?。∷蛲碓趽u光潭醉倒了，今夜該睡哪兒？”

    “師尊、師妹，你們……在寒潭里，究竟做了些什么？”

    “……”

    江雪聲虛握著拳頭抵在唇邊，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清了清嗓子，神情復(fù)雜地移開視線，避過柳如漪驚駭?shù)哪抗狻?/br>
    “用力過猛，出了點(diǎn)意外。司非的洞xue，我回頭再給他修，這兩日讓他與你擠一擠?！?/br>
    “用……‘用力過猛’？？？”

    這次柳如漪想把耳朵也摘下來，雖然鳥沒有耳朵，“不是，先生，你這也太猛了吧？？？”

    “我道歉，我真心向你道歉。”

    何止道歉，他簡直想給江雪聲磕頭，“我再也不說你‘不行’了，但你得考慮小師妹的身體，不能這樣亂來……”

    “不是的，柳師兄。”

    舒鳧揉了揉自己隱隱發(fā)紅的拳頭，一臉尷尬地打斷道，“其實(shí)吧，是我一時激動，用力過猛……”

    “你用力過猛？？？？？”

    柳如漪的神色越發(fā)驚恐，噌噌噌原地后退三步，仿佛隨時都會從鴻鵠變身為尖叫雞：

    “不是，你們倆到底誰……誰把誰那個了？？？我真的認(rèn)識你們嗎？？？你們不要嚇唬我?。。?！”

    第一百四十二章 滿天星

    爺?shù)那啻夯貋砹耍?/br>
    那一夜, 發(fā)生在搖光峰的山體塌方事故，以及柳如漪欲說還休的微妙眼神，都沒有引起太多人的關(guān)注。

    畢竟，與召開在即的紫微仙會相比, 這只是一點(diǎn)微不足道的小細(xì)節(jié)罷了。

    也正是這點(diǎn)微不足道的細(xì)節(jié), 讓舒鳧一舉突破金丹后期, 直追師兄師姐, 趕兔超魚, 成為仙會參加者中當(dāng)之無愧的第一梯隊。

    當(dāng)然, 其實(shí)她原本就是。

    一次雙修, 讓本就富裕的家庭錦上添花！

    柳如漪：大鵝鼓掌.jpg

    “按照紫微仙君的規(guī)矩, 元嬰修士不能參加仙會。師妹, 這次就要靠你們了。”

    最初的錯愕之后，柳如漪恢復(fù)了往日的鎮(zhèn)靜從容，輕聲慢語, 在舒鳧面前表現(xiàn)出長姐一般諄諄教誨的態(tài)度。

    “紫微仙君最重傳承，只關(guān)心修仙界優(yōu)秀后輩, 對旁人一概不假辭色?，F(xiàn)在的我、先生和鄔堯，只怕連他的面都見不到?！?/br>
    “而且, 仙君所在的秘境十分獨(dú)特, 外力無法破壞, 非得獲得他的承認(rèn)不可?！?/br>
    參賽者等級限制在金丹以下，如此一來, 搖光峰的主力就成了舒鳧、昭云和司非。

    ……不知為什么, 舒鳧總覺得, 這組合一看就不太正經(jīng)。

    除此之外，掌門首徒戚夜心, 明瀟門下的云英和姚篁，許云龍家的田馨、白恬和菡萏，以及從千燈寺進(jìn)修歸來，圣僧氣質(zhì)越發(fā)濃厚的葉書生，都要參加此次仙會。

    再說“天雞”和“天犬”兩峰，懷古真人退位讓賢已久，近年來天權(quán)峰一心煉丹煉器，再無爭名逐利之心。弟子們參加仙會，只是見個世面、捧個人場，友情出演一下龍?zhí)捉巧?/br>
    倒是靖海真人所在的天璣峰，壯志未酬，虎視眈眈，滿心盤算著壓過搖光峰一頭，在仙會上一鳴驚人。

    令舒鳧驚訝的是，昔日的龍傲天，原著中的紫微仙會魁首——原男主齊玉軒，并不在仙會的參加者名單之列。

    這……豈不是連龍?zhí)锥疾蝗纾?/br>
    “你問齊玉軒？這人啊，老早就不行了?！?/br>
    面對舒鳧的詢問，昭云神色輕松，仿佛在談?wù)撘患叭绽镫S手拋棄的垃圾。

    當(dāng)然，事實(shí)也與之相去不遠(yuǎn)。

    “鳧妹，你還不知道吧？就在你游歷四海、閉關(guān)修煉的時候，方晚晴誣陷齊玉軒勾結(jié)魔修，他因此被靖海真人嚴(yán)加盤問，屢遭懲戒，很是吃了一番苦頭。后來他與方晚晴反目，刺了她兩劍泄憤，自己卻中了她暗藏的毒物，傷上加傷，從此便一蹶不振了?！?/br>
    “如今啊，他是既沒有面子，又沒有里子，還不招靖海真人待見，在天璣峰過得連外門弟子都不如。畢竟，人家都是腳踏實(shí)地做事，不像他一樣又蠢又無恥啊?！?/br>
    “——鳧妹你說，現(xiàn)在回想起來，‘齊玉軒曾經(jīng)是你的未婚夫’，是不是好像一個天大的笑話？”

    “……”

    舒鳧想了想，覺得自己也沒什么好評價的，就給天國的齊傲天鼓鼓掌吧。

    畢竟，他在平行世界，可是個劍嘯八荒、手撕孤光的體面人啊。

    她將原男主拋到腦后，接著問道：“既然如此，天璣峰參加仙會的人選是？”

    “一男一女，兩個歪瓜裂棗，破鍋配爛蓋，都在背后罵過你和先生?！?/br>
    昭云撇了撇嘴，“名字？那不重要。將來他們出現(xiàn)在路上的時候，多半連臉都不剩了，誰還會在乎他們的名字?！?/br>
    舒鳧倒抽一口氣：“師姐，你該不會打算套他們麻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