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快十二點半，京大附近的某小區(qū)合租房次臥依然亮著燈。

    施宜穿著家居服，坐在書桌前，眼睛盯著電腦屏幕，屏幕上是八頁word，內(nèi)容是她總結(jié)的南創(chuàng)投投資助理終面問題及回答。

    這些問題有一部分她從學長學姐那請教來的，但更多是她在網(wǎng)絡上搜索的。

    施宜本科學生物，研究生轉(zhuǎn)金融，過去只有一份實習經(jīng)歷，是在券商研究所的生物醫(yī)藥組。創(chuàng)投行業(yè)對她來說是完全陌生的領域。

    但是南創(chuàng)投在行業(yè)里的翹楚地位，令她十分珍惜這次進入終面的機會。

    “睡了沒？”吳堯琮給她來了消息，這人在初面時和她一組，初面結(jié)束后就私聊她，并加了施宜微信。不過他投的IT條線，而施宜是投的則是BMC條線。

    “沒…”

    消息回過去，對方就給她打來了語音通話。

    “還在看嗎？”

    施宜開了免提，嗯了聲回應他，手指還在滑著鼠標，眼睛看著屏幕。

    “DCF你掌握怎么樣？”

    問題戳到了施宜的痛處，她手扶上額頭，語氣頗為心酸地回復“不怎么樣，他要是問我cao作步驟，我能給他照本宣科，但是要是問一些更深入的理解問題，我肯定夠嗆。你呢？”

    “我有個B站視頻你要不要看看？”

    等對方發(fā)過來后，施宜看了眼，無奈回說，“這個視頻我看過了。就是我現(xiàn)在的程度是，我可以理解DCF在干什么事，但我畢竟沒真用過，細節(jié)肯定把握不住?！?/br>
    “倒也不會問那么細”吳堯琮回說。

    “就怕面試官用個細節(jié)問題，來試試真假深淺”施宜說完弓著腰淡淡嘆了口氣。

    對話一時陷入沉默，電話里只剩彼此的呼吸聲。

    “你明天幾點面？”施宜先一步打破沉默。

    “10：40”

    “我也是，咱倆連個氣都不能通了…”

    “唉，睡吧，我要睡了。你還要繼續(xù)準備？”吳堯琮又問。

    “嗯，我也睡不著，還不如看會兒?！?/br>
    掛了電話后，施宜把列好的問題打印了出來，白紙黑字被一張張吐出，還帶著溫度。

    她嘴咬著筆頭，慢慢翻動，準備到這一步已經(jīng)很細了，也許她現(xiàn)在要做的是跳出這些問題，從更宏觀的角度審視這場面試，換位想想南創(chuàng)投的人，到底會選擇一個怎樣的實習生。

    月亮靜靜高懸，皎潔清冷，穿過時間，也跨越空間，拂照著施宜在京市的出租屋，也拂照著南市的每一棵椰子樹。

    第二天十點四十分，出租屋窗外已經(jīng)有車聲、人聲，嘈雜聲穿過窗戶擠入房間，卻擠不進施宜耳朵。

    她屏氣凝神，接聽了對方的會議室通話。

    攝像頭打開的一瞬，對方正坐著三人。

    “你好，可以聽清嗎？”彼時還是人力經(jīng)理的馮真真問道。

    “可以”施宜回復。

    “好的，麻煩報一下面試號”

    “0205”

    “好的，請先做自我介紹，謝謝?！?/br>
    自我介紹完后，對方問了五個問題，包括在前一段實習中參與研報撰寫哪些工作及細節(jié)追問，醫(yī)療耗材的市場規(guī)模測算、動態(tài)市盈率和靜態(tài)市盈率的計算公式和應用場景以及未來收入預測邏輯。

    發(fā)問人都是坐在左邊的女士，另外一男一女全程還沒有說過話。

    “DCF中折現(xiàn)率如何取值？”

    施宜腦袋飛速轉(zhuǎn)著，最后回答了WACC的計算公式。

    她看提問人點點頭，就在以為這關過去的時候，坐在中間的男士卻突然發(fā)聲，“馮經(jīng)理，等等”。

    “好，陸總監(jiān)您問”馮真真向他點頭，示意他問。

    “你剛才公式里說的每一項如何取值？”

    這問題一出，施宜心里就有些沒底，但她跟著看過B站兩個估值實cao視頻，對一些指標還是有印象，所以她先撿著自己記得的說，語氣盡可能放松，“……無風險利率取十年期國債，市場收益率可以取滬深300，貝塔用可比公司無杠桿貝塔均值再反推計算”

    “可比公司無杠桿貝塔怎么取？”

    “可以用wind”施宜回答他的問題。

    “嗯，怎么用wind?。俊?/br>
    ……怎么用wind取可比公司無杠桿貝塔？施宜沒做過DCF，但她確實拉過可比公司數(shù)據(jù)，只不過是在研一寒假實習時用過，腦子飛速運轉(zhuǎn)。

    “…個股深度資料”

    “然后呢，下一步是什么？”

    空氣又陷入沉寂，時間一分一秒的過著，施宜手心在冒汗，她只用wind導過可比公司市值和PE，沒直接導出過可比公司無杠桿貝塔，所以這個問題她不知道準確的答案，但退無可退，只能賭一把，“找同業(yè)比較一欄”。

    “然后呢？”

    “可以直接導出可比公司數(shù)據(jù)”施宜手攥緊了回答他的問題，但面上還在竭力保持著鎮(zhèn)靜。

    “用同業(yè)比較可以導出可比公司無杠桿貝塔？是還是不是？”

    “是”不是她也不知道別的了，還不如賭一把。

    校園咖啡廳里，施宜第一次和吳堯琮見面。

    “簡直是要死”施宜手扶著額頭，坐在他對面吐槽“讓我一步一步說可比公司無杠桿貝塔怎么用wind取數(shù)?！?/br>
    吳堯琮看著眼前的女生，人很白，個子高，長得也漂亮，“你怎么答的？”

    “我說從同業(yè)比較里找”

    “所以，對不對？”

    “不確定…”施宜簡直想哭，“確實有Beta，但不知道剔沒剔除杠桿…”

    “行，別說了，這杯咖啡我請你…”吳堯琮安慰她，“還問別的比較難的問題了嗎？”

    “有，還是那個男的，他問我，有沒有思考過醫(yī)藥行業(yè)和其他任一行業(yè)在商業(yè)邏輯上的差異…”

    “有沒有搞錯？問我？一個還沒畢業(yè)的廢物大學生？”

    “這個問題不難啊，醫(yī)藥行業(yè)和消費品那就完全是不一樣的邏輯啊”吳堯琮接施宜的話，又反問，“你是不是不炒股？”

    “嗯…”施宜喝了口咖啡，略顯疲憊的點了點頭，“你怎么樣？”

    “還行，人力和業(yè)務總監(jiān)問的問題基本都回答上來了”吳堯琮看著施宜回說。

    施宜聞言，心里更是被扎了一刀，“謝謝您的咖啡…”

    吳堯琮聞言笑笑，“喝吧，要不要再來個甜品？”

    施宜擺手加搖了搖頭，但對方已經(jīng)從桌上摸起手機去點單了。

    時間一天天推進，繁重的課業(yè)壓力下，她心里總還惦記著面試結(jié)果，每天都在刷新郵件，可總沒有來自南創(chuàng)投的消息。

    而直到周四，施宜收到了吳堯琮的消息，一張截圖，施宜點開前已經(jīng)預料到是什么了，手指猶豫再三，還是點開了圖片，“實習錄用通知”，幾個字出現(xiàn)在施宜眼前。

    無論怎么還是要祝賀他。

    因為期末也已經(jīng)臨近，施宜每天也忙得暈頭轉(zhuǎn)向，距離面試結(jié)束已經(jīng)快兩周，她的心情從隱隱期待也變?yōu)橥耆艞墸踔炼家呀?jīng)面完一家銀行總行的暑期實習生。

    而直到周五，她蜷在自習室后排的一角，復習明天要考試的《公司金融》，整整兩個小時沒摸手機，肚子餓得叫時，頭才從pad上抬起，想了一圈吃什么后，收拾了一下桌面，拿著手機就去餐廳了。

    她排了家砂鍋土豆粉，手舉著手機無聊地刷著朋友圈，“小姑娘，粉好了”。

    老板娘提醒她。

    施宜端著土豆粉，找了個空位置坐下，隨后手點亮屏幕，歷史推送消息被手指帶著滑動了一下。

    而就是一瞬間，余光在一堆雜亂無用的信息里瞥見了一條郵件提醒，施宜瞬間意識到了什么。

    那條消息已經(jīng)被翻了上去，施宜提了口氣，皺著眉，手指一點點往下滑，點進去的那一刻她心跳得快了些。

    “實習錄用通知”

    和吳堯琮那封郵件一模一樣的六個字，終于也出現(xiàn)在了她的郵箱中。